李墓人直视着玉玲珑的表情。心中一股狂躁的怒气盘旋而起。
他已探出了半边身子。这时候地上已微微显现出一个人影来。只是二人深信没有人会在此时到来。即使察看也只是看看巷口有没有陌生人到来而已,所以丝毫不察一旁的屋顶会有人暗地窥看。李墓人竟然没被发现。
李墓人这时候略微清醒了些。他也清楚继续这样窥看二人有莫大的风险,稍一不慎就是灭顶之灾。这一对狗男女的家族必然不欲二人夜半私会的情形为外人知晓。安国公和睿亲王是当今朝廷的二大势力,若是这两家联手,恐怕天底下没有对付不了的敌人。自己只不过是个被赶入白道的落难原黑道老大,对这两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黯然退回墙的另一头,把身影藏好。
他虽然看不到他们真切的表情动作。但勉强还是能看到两人的影子来猜测他们在做什么。
接着忽然传来衣衫摩挲的声音,显然是两人调情时的亲密举动。明伦靠的越来越近,两人的影子似乎就要重合成一个。李墓人看得怒火中烧,心中大骂奸。夫。***。他也不想想自己才认识玉玲珑几天。明伦显然识得玉玲珑在先,按理说他才是介入者。可他就是有种戴了绿帽的感觉。差点冲出去把明伦吊打一顿。
可似乎两人关系却又不如李墓人想象般亲密。明伦才靠近少许,玉玲珑一把推开了他,冷冷地道。
“你不许碰我。”
明伦炽热的欲念简直都写在了脸上,握着玉玲珑的小手不肯松开。
“好妹子,你就从了我一回吧。你可知道我想你想的多辛苦。”
玉玲珑挣扎了两次,无法挣脱。欲言又止地道。
“你······你对人家是真心的?”
“当然是真心的!我明伦对天发誓。要是我心中存着第二人,教我明伦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玉玲珑有些寂寥地道。
“我信你是真心的,也不用你发誓。只是我早就说过了,在我们定下名份前,我不能答应你。”
明伦听玉玲珑话风已经软了,进一步道。
“你忘了这首诗么?‘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这就是我明伦对你相思的写照啊。”
“你怎么会······这首诗,你什么时候看了去?”
“我自然有办法。好妹子,你让我亲一亲。”
“······”
一旁听着的李墓人大怒欲狂。这首诗他本来也不熟悉,可他听到玉玲珑说‘你什么时候看了去’忽然想起了当初在玉玲珑的书房中看到过的两行诗句。那跟小王爷刚才念的这几句原来是出自同一首诗。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这一首玉楼春乃是叙述一对恋人的相思之苦。玉玲珑书房中那两句“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正是其中两句。这两人早已勾搭成奸。那么不必说玉府办的那什么鬼选试,明伦那么嚣张跋扈,志在必得。也肯定是出自于玉玲珑本人的授意。
李墓人手足冰凉,越想越惊,心底一阵苦楚涌了上来。只觉明月在天,却只映得他眼前一片漆黑。似乎整个身子正向着无边无际的泥沼沉下去。来到白道的种种不安、不公、屈辱、愤怒都一股脑的回想了起来。胸中五味杂陈,难以排遣。
玉玲珑为何要骗我?
我们连一面都没见过,她就已经在算计我了。
那么今夜她约我子时赴约定然也是不怀好意了。
正大骂自己蠢蛋的时候,又听到明伦说什么‘让我亲亲’,玉玲珑又一言不发,似是默许。李墓人只觉想吐,心道这对狗男女发。浪的样子老子可没兴趣多看。悄悄跃下墙头,沿着原路回了玉府别院。
两人从头至尾都丝毫不知李墓人把他们的对话听了去。
玉玲珑瞧着步步紧逼的明伦,心下一阵烦闷。
她与明伦自幼相识,乃是青梅竹马之交。
虽然明伦这人狂妄自大,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但他以小王爷的身份,对自己百般讨好、从不违拗,也算是用情不浅。本来心想只要明伦肯答应帮她的忙,即使委身于他那也认命了。可那也是明媒正娶,拜天地入洞房之后的事。玉玲珑虽然心思机巧,常不拘小节,可也像世间女子一般,对自身的贞洁看得比天还重。何况她是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名媛千金,她对自己的约束和保护,只会比一般女子更高。
她本来约明伦前来夜会,已违反了她大家闺秀的应守礼节。但见明伦如此放肆地凑上前来,鼻腔里嗅到明伦身上如野兽般的男子气息,本就讨厌男人的她更是心中一怒。
“明伦,你放尊重些。你当我玉玲珑是什么女子?可让你随意轻薄的么!”
明伦被她这么横眉立目的冷冷一喝,什么欲念都登时烟消云散。他自小就怕这个年龄比他小,头脑却清楚十倍的青梅竹马。在喜欢上她之后,更是对她百依百顺,唯命是从。生怕失了她的欢心。当即后退一步,唯唯诺诺地道。
“玲珑妹子,是小兄一时误会。我还以为你这么晚约小兄出来,是为了······为了,嘿嘿,成其好事。”
玉玲珑气煞道。
“我约你来,是问你答应我了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谁要跟你怎么啦。”
“嘿嘿,别气别气。谁教玲珑妹子你这般美貌,随便说一句话就迷得为兄三魂不见了七魄。别说是小兄了,这整个大明国,恐怕也没哪个男人能抵挡你轻轻的一笑。”
玉玲珑早就习惯了男人对她投来的色眯眯的视线。明伦也是个男人。所以他会对夜里幽会这种事产生误会她也不好追究。叹气道。
“我不生气便是,少说这些废话了。你答应我的事呢?”
明伦笑道。
“还在办,你知道那地方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哪怕我是皇亲国戚,也要费一番功夫。”
玉玲珑早知道会是这个回答。这件事本就不好办,就算以睿亲王府之力也还是难关重重。但失落之情仍是溢于言表,失望地道。
“这样啊。”
明伦道。
“妹子你放心。这件事有我尽力去办,保证下个月前给你好消息。”
“如此可真生受你了。你贵为小王爷,却为我东奔西走的。”
玉玲珑向明伦福了一福。
“明伦哥哥,劳你费心了。”
明伦何时听过玉玲珑对他如此温言好语,虽然知道都是托了为她办事的福,还是心中狂喜不可遏止。差点便大笑出声来。
“如此今天我先回去。明天一早我再去缠我娘,非要缠的她答应不可。实在不行我就发动我几位哥哥,只要他们答应站在我这边,就算是父王也要答应。”
跟玉玲珑又说了几句,明伦满心雀跃地回了去。
玉玲珑微笑着挥别明伦。心想明伦虽然目的明显,却也不失为是一片真情。她虽然对明伦并无好感,可也着实感激他对自己这一片心。心想若是明伦真的成全了我的心愿,即使嫁给他以作报答,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古时女子早嫁,十三四岁便嫁人生子的也甚是常见。玉玲珑今年已年满十六,早已符合出嫁的标准。只是安国公嫁女,玲珑姬出嫁,那是何等的大事。安国公也是选来选去难有个决定,玉玲珑又对上门的男子不假辞色,因此至今也没个适合的婚配人选。
玉玲珑现在想来,论及家世,论及关系,自己都应该会嫁给明伦吧。虽是念及婚事,可心中就像是事不关己似的,冷冰冰的,全无喜悦之情,甜蜜之意。
举头望向月光,眼见子时将近。
要去见李墓人了。
忽地想到一件事,明伦也会如此误会自己。那么那个李先生呢?玉玲珑忽然想到李墓人答应时那喜从天降的表情。不禁有些疑惑。我早就知道男人对我的想法,为什么就因为李先生也只是如正常男人一样,我就会生气呢。为什么我能谅解明伦,却无法谅解李先生?
想到那个人在众人面前踢飞小王爷的勇敢,为了周全挺身而出受罚挨打时的气概,两件事她都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见到。但似乎从她心底,她已经觉得这个书生,这个李先生,是一个与她身边的人皆不相同的人。可当她发现李先生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对自己也有着非分之想的时候,她就莫名的失望。
“真的要赶走他吗?”
玉玲珑有些踌躇。
“可不赶走他,难不成我真的要跟他彻夜谈论诗词······这、这个人真是麻烦,当初不答应不就好了!”
玉玲珑气恼地走向她跟李墓人相约的厢房。
却不知道,从此刻起,一切的局面,李墓人是走是留,早已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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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墓人回到鬼屋。
默默回想他在玉府受到了种种对待。从入府第一天郑八对他的侮辱,到了周全受罚时众人的袖手旁观,再到失落时玉玲珑虚情假意地安慰于他,最后眼前闪过那对狗男女在暗巷之中,两个影子合成一个,那不堪入目的画面。
一阵怒气从胸腔爆发,一口气冲遍全身。
“该见好就收的。”
李墓人眼中闪过一阵冷酷的寒光。那不是‘广东第一才子’李睦仁的眼神。那是三年前,搅得武林天翻地覆的西街十八巷老大李墓人的眼神。
“都该见好就收的,你们所有人!”
李墓人不再理会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种种禁锢。
他本来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他要活的自由。
李墓人终于找到了,他迷茫了三年都未接触到的生存方式。居然在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下找到了。
从此,他将不理会什么规则,什么框架,什么黑白。
去******黑白分明!
黑也好,白也好!
老子从今天开始,要做自己!
据说能翻天覆地的风暴,在最初只不过是蝴蝶的一下扑翼。
没有人知道,大明国是在这一刻,迎来了那一下,无人能察觉到的,无声无息但又惊天动地的,蝴蝶的扑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