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离程学启后心不到三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炳坤虎口一震,长剑几乎脱手。这一下为实出乎周炳坤的意料之外。他和程学启到此地很长时间了,竟然没有发觉此处还有其他的人在,不由得大惊失色。情急之间顾不得取程学启的性命,先飘身后退,将后背靠在一棵大树上。那程学启趁机就地一滚,滚到另一棵树下,暂时脱离了周炳坤的掌控。可是他并没有站起来,而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程学启的胸口被周炳坤那一脚踢了个正着,显然是受了内伤,这时候连逃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坐在地上调息。
此时周炳坤的心也砰砰直跳,虽然说四十多年来从未杀过人,在出剑那一刻有些犹豫,但就在咫尺之间,对方能够一击荡开自己的长剑,将程学启救下,功力自然不弱,来人必是劲敌。后世有人说这是程学启祖宗坟地葬得好,此时命不该绝。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主要还是因为周炳坤以前没有杀过人,心神有些不稳。
周炳坤与程学启先前一战,实在耗费了太多精力,来人武功高强,不是泛泛之辈,偏偏又是以逸待劳。周炳坤自料今夜凶多吉少。话虽如此,但他并没有逃走的心思。周炳坤心想即便自己现在逃走,天亮以后程学启也不会放过自己,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弄不好还要连累家人朋友。拼着一死,如果能够杀了程学启那也不枉。程学启的武功绝非章素云能比,如果今夜自己能够杀了他,到时候即便是章素云执意要替父报仇,论武功许三魏达二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报仇的事情也就容易不少,或许章素云的性命还能保全,也算周家不负章启勋所托。更何况自己已经得罪了程学启这狗官,若是让他逃得性命,无异于给家人朋友埋下了极大的隐患。思来想后,周炳坤觉得无论为人为己,今夜必须杀了程学启以绝后患。他背靠大树调息了片刻,剑横身前喝道:“什么人?为何还不现身?”
“坤叔,是我,素云。”只见章素云一身雪白,从一棵大树上一跃而下。
周炳坤一听是素云,精神一放松,长剑垂地:“素云?好,你来得正好。这个狗贼,就是你的杀父仇人程学启,现在他被我踢中胸口,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你去亲手杀了他,为你爸报仇吧。”
章素云双膝跪地,手中剑放在一边,“咚咚咚”朝周炳坤连磕三个响头,说道:“坤叔,谢谢你。不过我求你饶了他的性命。”
周炳坤诧异道:“你要我饶他性命,为什么?”
章素云说:“坤叔,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清楚了。我爸枉死,跟这个人没有多大关系。更何况我爸生前已经把我许配给这个人了,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人手上有我爸写的婚书,就是我的丈夫了。坤叔,素云今年十九,其实早就该嫁人了。我爸在世的时候,我不听话,惹得他为我丧了性命。现在他人不在了,我得听他的话。求求你绕了我的丈夫。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程学启最初一听在这里的人是章素云,料想自己今夜必死。这会儿听到她不仅不想杀自己报仇,还肯认自己做丈夫,替自己向周炳坤求情,禁不住大喜,赶紧开口大叫:“素云,救我。”
“你先闭嘴!”章素云一声低斥,接着说,“坤叔,这个人是有罪,不过罪不至死。设计陷害我爸的事,都是许三魏达那两个狗贼干的。那两个狗贼才是我真正的杀父仇人!程学启,我现在问你一句,如果今天坤叔放了你,你真的能对我好么?”
程学启赶紧说:“对你好,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好。素云,你放心,你是我的小心肝,我天天都在想怎么对你好呢。”
章素云又说:“我坤叔打伤了你,你想报仇么?”
程学启道:“不报仇,不报仇。如果不是他今天带我到这里来,我也遇不到我的小心肝。素云,只要你愿意跟我,我不但不怪他,还要谢谢他。”
章素云道:“难道你要留坤叔下来喝喜酒么?坤叔很忙的,要不是为了我,他是绝对不会来苏州的。不如这样,你拿点银子给坤叔,算是给他买杯酒喝就行,我们不留他在苏州了。行不行?”
程学启说:“好,好。你怎么说,就怎么好。银子我有,有。”程学启是烟花柳巷的常客,什么时候出门都带着银子。可是现在他搜遍了全身竟然一毫银子也没有。许是打斗过程中,或者是在马背上的时候丢了。
章素云见他搜遍全身也没有找到银子,便从自己身上掏出五两多银子递给周炳坤说:“坤叔,我身上就这点,都给你,你赶紧回东乡去吧。”
周炳坤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坤叔,放心吧,我都想好了。我现在也算是将军夫人了,还怕没有银子给我花么?”章素云说完嫣然一笑,只可惜在夜里,要是白天,那程学启魂估计也飞了。
“银子有的是,随你花。”程学启赶紧应承。
其实章素云明白周炳坤问的不是银子的事,她怕周炳坤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说了一句:“坤叔,走吧。你放心,我现在有丈夫帮我了。”说完这一句,又朝周炳坤跪下磕头。
周炳坤知道这丫头脾气倔,决定了的事外人很难让她改变。便伸手接过银两,把手中的长剑掷在程学启的面前说道:“程将军,既然你是真心喜欢素云这丫头,这丫头也愿意跟你。我也无话可说,今夜就饶了你。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对她好点。”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坟地。走出林子,见到那马居然还在,便翻身上马,趁着月色疾奔。离苏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