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玉妃传:十三种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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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玉染宫衣(1)

永和十七年秋,皇后临盆难产,薨。

武帝大恸,念及皇后温婉娴静,端庄大方,追封谥号“静庄皇后”,举国齐哀。

国丧一年,规定举国子民不着艳丽,不得结彩,期间云英未嫁的女子不得出府。

乔染玉一早被乔子良接回府中。

如今,乔染玉已是一十二岁,金钗之年,按照殷朝历制,女子依旧不可以绾发成髻,只得将耳后的发丝编绑成麻花,扭转固定于发顶,白色丝带扭打成结,也算得上是淡雅而端庄,其余的青丝柔顺垂落,随风舞动,清香弥漫。

双眸明亮闪耀,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颗紫晶吊坠,愈发称得锁骨清冽。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芊芊细腰,束着一竹青色系带,一身月白色的拖地长裙,遮住脚上的一双琉璃翡翠装点的罗地绣花鞋。

一如从前被关在府中时,乔染玉只得做自己的绣线女红来打发时间。

六年间,她未曾停歇过精进手艺,画功,舞技,似是浪费了一时的闲暇便是莫大的罪过,自她清晨睁开双眼,便会给自己找到该做的事情去做。

一如天上的星辰,一入夜,便只顾着闪烁光芒,从不曾想过要有半刻的休憩,从不允许自己有一瞬的暗淡,仿佛若是自己丝毫的疏忽便会让地上的人儿失去前行的光亮,跌入万丈深渊一般,万劫不复。

随手拿起一块四方白绢,于桌台上铺开,思忖着,在这样一个说悲痛说不上悲痛,说愉悦更谈不上愉悦的日子里,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心境坐在屋里,捱着日子的。

念起先皇后不过是还未及不惑的年纪,生得太子,尽享皇帝恩宠,荣冠后宫,母仪天下。

世人都称皇帝重情,皇后贤德,皇室子嗣昌盛,后宫安定祥和。皇后与皇帝本是少年夫妻,一直以来都是琴瑟和鸣,从未生过嫌隙,又在去年有幸再度有孕。

虽是年龄大了些,若是太医已经察觉出孩儿难以保全,就该早些将孩子打掉,先皇后总不至于想不明白留得青山的道理,不晓得到底是什么缘由,竟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

乔染玉越想越是想不透彻,只觉得心中发闷发堵,索性搁置一边不去想它,终归是与自己没有干系的事儿。

心情却是转不过劲儿来,只觉得内心苍凉,便将绢布置于画架,信手执笔,勾勒出一直苍鹰的状貌,丰满的羽翼,独立山崖,锐利的眸子凝视着挂于天际的一轮弯月。

身后,是笼罩在夜色中的锦瑟繁华;头顶,是渺远无际的浩瀚黑夜。

临了,乔染玉留了一块空白给自己,想着,总要题写点什么才够得上这幅图景的韵味,也借此将自己此刻的沉闷心绪做一了结。

在心中盘算拼凑着词句,想将丝丝点点的缥缈思绪凝结成串,再编织成网,落于图上。

酝酿片刻,提笔写到:“疑是疾风尽苍凉,何处散落百媚香,岂知夜无伤心意,唯有…”。

写到最后的半句,乔染玉顿住了笔,心中有两个字可选,却是拿不定主意,想写却不敢写下去,总要好好斟酌,让爹爹给些意见才好,若是犯了忌讳便得不偿失了。

于是取下绢布,轻轻吹干,手里捧着便往正院去了。

正院里,下人们皆是规规矩矩,一身素缟地站着,气氛略有凝重。

乔染玉走到院门口,方才见到身着一身墨袍的男子正襟危坐与高堂之上,夹杂几根花发的发丝高高束起,规整的一起不乱,手里端着一盏青花茶盏,拇指间套着一枚碧玉扳指,身形颀长,气场威严,神色间却是透露着掩盖不住的憔悴。

乔子良见乔染玉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不仅不叫人,连行礼的意思都没有,忙起身恭敬道:“小女不懂规矩,冒犯天威,还请皇上赎罪”。

武帝抬眼瞧见了立在门口的乔染玉,看她一脸温婉可人,沉鱼落雁的容貌,顿时心生爱怜,冲乔子良摆手,沉声道:“这本不怪她,她往日并未曾见过朕,自是有情可原,乔卿不必介怀”。

随后,又冲乔染玉招招手,示意她走上前去,乔染玉此时自然看出眼前这位便是当今皇上,于是赶忙进屋盈盈行礼道:“玉儿拜见皇上”。

武帝扶她起来,看见她手里的白绢,指着问道:“这是何物?”

乔染玉却是犯了难,给了武帝,若是有不妥之处,会给家里带来不幸。若是不给,这可是当今圣上,又岂有不给的道理?

乔染玉心里发苦,面上却依旧安之若素,微微服身,娓娓道:“回皇上,玉儿今日在房中习画,最终题字落笔时,怕触犯了忌讳,平日里是有师傅在一旁提点的,如今正职国丧,玉儿不便将师傅请来,便想让父亲帮玉儿审视一二。不想皇帝伯伯也在府中,是玉儿冒失了。”

“玉儿,不得造次。”乔子良听见乔染玉叫了武帝一声皇帝伯伯,被唬了一跳,脸色都白了,急忙呵斥道。

虽是他与皇帝年少时有些交情,若是寻常人家叫伯伯也是理所应当,可皇上毕竟是皇上,怎是可以随意攀附亲戚的?

皇帝显然对乔染玉的话语十分受用,脸色微微温和,没有理会乔子良的惊悸,却是一把捞过乔染玉,柔声问道:“哦?是何画作?让皇伯伯帮你斟酌一二可好?”

乔染玉见自己方才避重就轻的解释未被武帝追问,一声皇帝伯伯讨好了武帝,也便稍稍放松下来,微微莞尔,侧头奶声道:“那可不行,若是真有忌讳,玉儿都来不及改,便被捉了个正着,岂非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了?除非皇伯伯先答应玉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责怪玉儿,玉儿才能拿给皇伯伯看”。

乔子良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险些站立不稳,栽倒过去,忙扶住椅背,才稳住了身形。

听听,听听,自己的宝贝女儿都说了些什么,都怪自己平日里太宠溺了她,怕是因着她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是要将整个乔府都葬进去了。

却见武帝刮了刮乔染玉的鼻尖,失笑道:“真是人小鬼大,朕答应你便是”。

乔染玉见武帝答应了,趁机说到“皇上可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这才摊开手,将紧紧握在手心里的绢布承给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