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玉妃传:十三种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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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荷尖尖(4)

待乔染玉从府中出来,乔子良已在对面的酒楼中布好了饭菜,候在门口的随从将乔染玉带进酒楼,乔子良见乔染玉进来,忙拉住女儿的小手,抱她坐到长凳上,抚着她的发顶关切的问道:“她可有难为你么?”

依着乔子良的性子,自是不会将一名舞姬的名字挂在嘴上。

乔染玉也不忙回话,一手拿起桌上的桃酥便塞进嘴里,眉眼弯弯,直冲着乔子良喜滋滋地笑着。

乔子良自认为自己性子已是足够沉稳的,纵横商场数十载,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却是在自家女儿面前频频耐不住心性。

真不知是自己这宝贝疙瘩太沉得住气,显得自己脾气急躁,还是自己关心则乱,不知不觉中乱了阵脚。

略有懊丧的揉揉乔染玉的脑袋,拿起筷子,道了句:“先用膳吧。”

两人便未再言语。

其实,乔染玉从府中出来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与父亲开口,但最终还是决定让自己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也让乔子良先吃饭,吃饱了才不至于被自己要求气的吃不下饭。

马车上,乔染玉假寐了一路,下车时佯装睡意阑珊,由乔子良牵着自己进了乔府。

见到林婉秋,乔染玉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父亲,灵姐姐那好物件真多,今儿个我见着了可喜欢了。”

乔子良先是一愣,与林婉秋对视一眼才垂下眼帘瞧向乔染玉,问道:“灵姐姐?那个舞姬?”

乔染玉扬脸点头道:“是啊,她让我认她做姐姐,我们很是投缘呢,她不是外面传言的样子,也早不是舞姬了,还让我明天一早便去她府中学舞呢!”

乔子良心下一慌,问道:“去多久?”

乔染玉却是吃不准了,“怎的也要学些真本事才能回来罢,顶多是个三五载,灵姐姐说了,与我脾气相投,才不需要那些个庸俗的银钱给她做雇请金,只要我能陪她说说话便好。”

“我们哪是心疼银子,只是...”乔子良被乔染玉说的一头雾水。

外界传言冷清灵男宠不断,会确人与她说话?曾经送去学舞的人家也不少,极少有她能看上眼的,即使有也是收了银钱,不过两三个月便被打发了出来,怎的不仅不收银钱便收了自家闺女为徒,还与玉儿成了挚友?冷清灵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你不要爹娘了?”乔子良兀的冒出这一句。

林婉秋霎时红了眼睛,揽过乔染玉到自己怀里,闷闷道:“就是的,要玉儿去学舞三年五载不回家,这舞不学也罢,我的玉儿我自己还没疼够,怎的就要一个人出门去遭那样苦罪”。

乔染玉心中微动,两只小手轻轻拂着母亲的背,轻声道:“玉儿怎会不想爹爹娘亲呢,隔三差五的让爹爹派马车去接我回来便是,玉儿自是不怕苦的,总要学成个样儿来才不给爹爹娘亲丢脸不是?难得灵姐姐能看得上我,我岂有轻言放弃的道理,娘亲你说可是这个理儿?”

“理儿虽是这个理儿”,乔子良接话道,“只怕是那女子的府邸里纸醉金迷,怕是不适合你这小孩子去住。”

林婉秋也不无担心的颔首。

乔染玉却是微微正色道:“其实,灵姐姐的府里冷清的很,就只有她和一个仆人,再没见到其他人了,灵姐姐也不过是个十分爽利的侠义女子,只不过太寂寞罢了。”

乔子良夫妇闻言,眸光微动,乔子良轻叹:“你这孩子,成日不声不响的,看事情倒是通透”。

微微停滞后又道:“也罢,你若想去便去吧,我隔上三五日便派人接你回府一趟,只是只要在府外的地界,你务必要将黑纱扣在头上,别让别人瞧见了你住在那人府上,否则,为父实在担心你的清誉。”

林婉秋也表示赞同此法。

乔染玉也点头应下,与爹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求了乔子良为她也制一条金蚕彩丝的水袖,详细的描述了冷清灵那里的那条让她魂牵梦绕的白练,还让乔子良在乔家制衣坊子里为她寻几件漂亮的舞衣,便兴高采烈地去瞧了瞧熟睡的弟弟妹妹,才拉着母亲去自己房里收拾行李。

翌日,便告别了双亲,乘车而去。

这一离家门,便是六年的童年时光。

起初的一年中,乔染玉无论怎样求着冷清灵教她各种各样的舞姿,都是被一口回绝,只让她去练习舞的根本,练得一身好筋骨。

一年三百多个日夜的汗流浃背,耳提面命,乔染玉觉得除了与冷清灵时常交谈中的言笑晏晏,冷清灵的确是个本事十足,也经验十足的好师傅。

除了早晚的苦练筋骨,让乔染玉胳膊上的每一块筋骨都练得灵活自如,掌控有度,指尖指掌点点传情,腰肢柔软得像一弯溪水,蜿蜒灵动,脚尖抵过头顶,金鸡独立也是轻而易举。

乔染玉却是从未忘记,当初爹爹应允她习舞却是要求她不可本末倒置的,一有空闲下来的时间,便会重拾起之前学过的本事,女红和琴画自是一点也不敢放松的。

之后的五年时间,冷清灵才亲自教予她各种舞种,除了当初的白纻舞,乔染玉又挑了软舞绿腰,采莲舞,落花舞好几种柔美舞姿来学,还偷偷瞧见了冷清灵在院子中练习她名震皇城的“妖神欲飞”,软磨硬泡地求了冷清灵教她。

自然,每每瞧见冷清灵的衣厢中有自己中意的舞衣,便偷偷用画笔描绘在绢布上,每次回家便与乔子良描述了去,傍着一张惹人怜爱的小脸求爹爹从坊子里做来给她。

乔子良却是被她这一求再求的得寸进尺闹得又好气又好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骄纵她了,却每每想到许久才能见她一面,却是怎么也不忍心拒绝。

实在遇到自己也描绘不出的惊世衣裳,便软磨硬泡地向冷清灵去求,妖神的衣物自是不好求来的,可抵不住乔染玉几句好话逢迎,整日念叨,软硬兼施。

到底乔染玉平日里除了求她教她舞技,实在没有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冷清灵心想自己的衣钵就要交给她了,这些个舞衣早晚都是乔染玉的,现在给了也无妨的,也顺道给了她这个人情。

乔染玉在冷府中习舞,看遍了这府邸院子中那棵硕大的乔木紫荆,由春日里的似锦繁花,至盛夏的苍翠繁茂,转而深秋的荚果丰硕再到初冬的秃枝丫杈的几度轮回。

转眼又是一个寒冬,冷清灵房里铺有地龙,便又让乔染玉与自己共榻而卧。

夜里,熄了烛火,乔染玉轻声问道:“灵姐姐,你这府上只有那一个时常带我进出,在门口接我的下人么?”

近五年的熟悉与交心,乔染玉终是选择在这个深夜,面向眼前这一片坦诚的黑暗,问出了这埋藏在心里许久的疑惑。

“下人?府里没有下人,只有我男人”。冷清灵丝毫未有掩饰之意,也许黑暗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掩盖,足以让她心中的苦涩毫无遁形的流泻出来。

“男人?”乔染玉不解道。

“是,是我男人,我此生唯一的一个男人,一个让我终生相依却又终生无所依的男人”,话中掩藏的丝丝痛处与叹息刺痛了谁的耳膜,又还在刺痛着谁的心。

乔染玉未再接话。

不是不好奇,却是不想再次让她的心赤裸裸地去面对往日的百孔千疮。

乔染玉似是明白,她的落寞,并未于世人嗤之以鼻的放浪形骸中弥散,也从未被这看似奢靡华贵的装潢粉饰湮没。

乔染玉深深的心疼自己身旁的这个女子,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她怕是也明白,她不愿意让人看到她此刻脆弱的窘态,她也不想让她明日回想起来,后悔此刻的坦白,那就让她的伪装继续保持下去好了,乔染玉放缓了呼吸,沉沉睡去,仿佛方才的话语只是梦境一般。

此后的时光,乔染玉再未曾在冷清灵面前提起过那个男子了,直到很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