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庙会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我还在想着李煜大婚的事,想着洛家会不会因为我受到牵连,而郭荣却好像也有心事般,自顾自的走着。
回到茶庄,回雪和郭山已经先回来了,见到我便走上前来说:“大哥,原来你也去逛庙会了,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回来。”我一看是一包粽子糖,算你还有点良心,这次饶过你了,我在心中说着。而郭山看到和我一起回来的郭荣时,立刻一幅吃惊的样子:“少爷,你也去逛庙会了!你今天不是要去——”郭荣冲他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径自进屋了。
我和回雪此时便一边吃粽子糖一边说着今天的有趣事,说到开心处,两个人在一起哈哈大笑,当我说起李煜大婚的事时,她也一阵黯然:“姐姐,你为什么不想嫁给六皇子,他是那么优秀的人,又对姐姐那么情深?”我能说什么,我无法改变历史,也不想去搅乱历史,这些回雪又怎能明白。只好说:“我们两个无缘。”见我不愿多说,她也识趣的没有问下去。只是不无伤感的说:“姐姐,我们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回将军府了?”对回雪来说从小在将军府长大,早就把那里当成了家。她也明白,我们的确很难再回去了,回去了给洛家带来的可能是灭门之罪。
日子又回归了正常,郭荣自庙会那天后一直没有在茶庄出现过,可能是因为那天跟他太过接近的缘故,一下子十几天没见,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天照例在看着账目,水灵儿却神秘兮兮的进了来,现在看到她,我都生怕她一时说漏嘴把我女子的身份揭穿,所以她一来,就干脆把她拉到一边讲话:“水姐姐,你现在可是舫上的红人了,怎么还会有空过来?”
“妹妹别取笑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点水平,还不是全靠妹妹你的帮助。”她继续说道,“这次姐姐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需要妹妹帮忙了!”
“什么事?”我知道她找我有急事那肯定是因为写词,所以不慌不忙地说。
“这月十五整个扬州的风流才子都会在舫上聚会,我们枫月楼和百花楼的姑娘都受了邀请,到时一定需要歌舞助兴,这吟诗诵词也肯定是缺不了的,我就怕他们到时现场出题,那只怕我就要出丑啦!妹妹,你可一定要帮我!”她急急得说。
“姐姐要我怎么帮你?不知道题目,只能先多做几首姐姐到时也可以选来用。”我想只能这样了。
“妹妹,你那天陪我一起上画舫如何?”她建议道。
“这怎么可以,我现在可是男装。”我一口回绝她
“妹妹,到时你可以扮做我的使女,跟在我身后,又不出声,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你只要悄悄的把想好的词写下来递给我就行了,我保证不会有人认出你。”水灵儿干脆把她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这——”我还是想推辞,水灵儿又接上话去:“妹妹,你就再帮姐姐这一回吧,你也不想姐姐这么多天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名扫地,在枫月楼也混不下去吧。”看她说得这么严重,我看来也只好答应了。她一见我答应,马上来了精神:“我十五那天申时在枫月楼后门等妹妹你,你一定要来啊!”唉,真是拿她没办法!
四月十五这天,茶庄的工作刚一结束,我就跟回雪交待一声说出去有事,她想跟我一起也被我挡了回去,只说不方便带她去。于是便悄悄的来到枫月楼后门,水灵儿果然已经在那边等着了,她带我到她房中,拿出了给我换的衣服,我一看便笑了,老气的样式,又肥又大足可以装得下两个我,再怎么有身材也显不出了。“妹妹别见怪,谁让你长得太美,想让你不引人注意也得下一番功夫。”水灵儿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姐姐这叫欲盖弥彰,现在有谁会这样穿着,真这样出去,不引起注意才怪!”我一下子指出了问题。
“还是妹妹想的周全,差点就适得其反了,你看自己该怎样打扮。”她索性把难题丢给了我。
我想了想,就找了件褐色的不带任何花样的衣服,比我平时穿得大上一号,这件衣服一穿,既不显身材,而且素淡的颜色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我又让水灵儿给我梳了个特别低的发髻,松松的垂下来,遮住了一半的脸,这时往光彩照人的水灵儿身后一站,就算回雪那丫头都不一定认得出我,况且我在扬州本来也没有认识几个人,大功告成!“妹妹,真是聪明过人,姐姐我要是在街上看到也认不出你来了”。水灵儿感叹道。收拾妥当,我便跟在她身后一起出发了,枫月楼的其他几个认识的姑娘都没有发觉我的存在。
第一次来到舫上,原来这画舫远远的看起来不大,其实里面却很宽敞,比普通的一间房还要大些,每一处都精雕细琢,布置华美,舫中灯火通明有如白昼,木桌木椅,甚至连软榻都有,中间一处空地铺着红毯,应该是表演的舞台,真是享受的好处所!也难怪瘦西湖上会夜夜笙歌了。
“水姐姐,你们怎么才到啊,妹妹我和诸位公子已经聊了多时了!”看上前来说话的女子十**岁的年纪,一身艳丽的装扮,发髻上插一朵红色月季,应该就是水灵儿经常提起的嫣红。果然水灵儿的话也让我得到了证实:“嫣红妹妹真早啊,小女子来迟,在这里向各位公子赔罪了!”这水灵儿果然八面玲珑!见那些已经来的公子少爷们都来跟她打招呼,看来她还是很受欢迎的。
画舫还停在岸边,看来是还有人没到,果然后面有陆陆续续上来了不少人,水灵儿她们已经坐下,我站在她身后,刚好可以观察一下今天来的人,看衣着长相,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居多,也有年纪稍为大一点的中年男子,他们互相之间都认识,应该都是常来舫上的。刚进来的人,我一看,顿时心中一惊:郭荣,他怎么也来了,他不是还没回扬州吗?原来他也经常到舫上来玩乐,我赶紧低下头,怕被他认出,脸色也同时沉了下来。
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看向他,跟他同来的几个人也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只是在茶庄从来都没有见过,而他似乎和那嫣红早就认识,因为她一进来,嫣红就已经迎了上去,“郭爷,您可是有日子没来给嫣红捧场了!”
“最近很忙。”还是他招牌式的简短回答。那嫣红的手已经挽上了他的胳膊,而他也并不拒绝,我一阵厌恶。却听到水灵儿在我耳边小声地说:“这位可是大人物,远近闻名的茶商郭荣,对了,你所在的茶庄也是他的,你们不会互相认识吧,要是这样,你可要小心一点。”认识,他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他,美人相伴,我自然是不用担心他认出我来,可是为什么宁愿自己不要呆在这里?
各人互相打过招呼后,真正的聚会也开始了,此时画舫已经离岸,在湖面上慢慢的荡着。我站的地方刚好能看到湖上的景色,一轮明月已经升到了半空,夜风徐徐的吹来,刚好拂到我的脸上,很是舒服。舫中的歌舞升平,似乎都与我无关,我只默默地注视着湖面,看着被湖水揉碎的月光。画舫驶到了二十四孔桥下,映着月色与舫上的灯光,那桥让我有了瞬间的恍惚:“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已经吟了出来。水灵儿大概是发现了我的失神,拉了拉我的衣襟,我的注意力这才回来。见此时嫣红正在独舞,长长的水袖随着身体回旋,郭荣也正看得出神。原来他这么喜欢嫣红的舞蹈!我对他,其实什么也不了解。
一曲舞完,向来自负才艺高超的嫣红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她不失时机的说道:“今天既然郭爷来了,就先给大家出上一题如何?”
“郭某一介商人,哪会出什么题目?”想不到他也会说寒暄的话。
“郭兄客气了,今天大家难得聚到一起就为凑乐子,你就别扫大家的兴了。”旁边的人劝道。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今晚就以二十四桥为题,如何?”他提议道。我心头有一丝颤动:他一直专心歌舞,怎么也会注意到画舫刚从桥下经过,又怎么会想到以此为题?这时前面的水灵儿又拉我的衣襟了,我知道她在向我讨词,而此刻我的心中只有一首词,就是杨夔的“扬州慢”知道有许多典故现在还未发生,但是那心情却一如我现在,所以掐头去尾截了半阙出来:“淮左名都,竹林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之为谁生?”虽没有了原来的国破家亡的悲怆,但前后强烈的反差,还是把寂寞的心情表露无疑。也许水灵儿也觉得此词并不适合用在吟风弄月的此时,她犹豫了一下,见我没有其他反应,也没有办法只好拿来用了。
已经有几位公子做了几首应景之作,毫无情趣可言,所以也无人会记下他们到底做的什么词。倒是那嫣红才思也确实不俗:“红裳如斯,踏二十四桥,女儿心事谁知,欲从无寄,青衫抚琴处,江南杨柳村里。”让我也不禁感叹,旁人更是赞赏有佳:“嫣红姑娘,把小女儿家的心事都表现了出来,那青衫之人是谁?不会是咱们郭爷吧?”众人开着玩笑,。嫣红真的是他的佳人?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对郭荣的情谊不假,我的心为什么会有阵阵刺痛?
正在这时,嫣红已经在催促水灵儿了:“水姐姐,最近你的词作的水平简直突飞猛进,不知今天是否也已做好一首?”看她那样子,显然是不相信以前水灵儿的词是自己做的,所以想让她出丑。水灵儿此时也顾不上合不合适了,把半阙扬州慢吟了出来。等她吟完,周围竟是鸦雀无声,嫣红更是惊在那里,半晌才有人出声评价:“水姑娘的词把二十四桥的妙处都写了出来,只是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然会有如此多的寂寞愁绪,让人不免有种沧桑之感。”说话的是为年纪较大的男子,看来是个懂词的人。
水灵儿赶紧谦虚了一番,也顺带把话题引开,不想在这上面纠缠:“不如接下来让灵儿为大家献上一支舞如何?”众人自是拍手欢迎。我还是第一次看水灵儿跳舞,只见紫色的裙摆随舞步而飘动,真可以称得上翩若惊鸿了!比起嫣红的舞更胜一筹,估计郭荣更要看得入迷了吧。我只顾向他那边看,却没曾想有人竟然从旁边推了我一下,因为在船的最边上,我站立不稳,就落到了湖里,只记得推我的人头上簪着红月季。
自己不会游泳,只能大喊救命,几口水已经喝进肚里,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水灵儿的尖叫,似乎比她的叫声更早有一抹白色身影也纵身跃入湖中。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着我的名字“萱萱,萱萱快醒来!”是回到现代了吗?是妈妈的喊声?不对,明明是男人的声音,是爸爸吗?也不是。难道我还在南唐?叫我的是大哥,是父亲,是李煜,还是郭荣,我分也分不清。那声音还在,是谁,到底是谁?我一下睁开了眼睛,水灵儿美丽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妹妹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掉进了湖里?”
我想起了那朵月季花,应该是她,可她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把我一个小使女推下湖?就算有气,也应该是对水灵儿吧。但此时我心中有另一个疑问需要解答:“姐姐,是谁救我上来的?”见水灵儿一脸难色,我就明白了,是他,郭荣!“他认出我来了?”我急忙问道。水灵儿点了点头:“都是姐姐不好,要不是非要你上画舫就不会这样了。”她自然是担心我会因此而失去工作,而我也明白被他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身,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