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那年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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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授衔

饭后的活动是教唱红色歌曲,肖林忽然跑过来说道,“周尧,我想和你谈谈。我已经和值班排长打了招呼,一会集合你打报告下来就行了。”

我应着,“嗯。”

直到现在,我都珍藏着那个列兵军衔,我经常想,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授衔,我的军旅生涯,会不会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过,肖林后来才告诉我,他是指导员派来和我谈心的,了解我的真实情况,掌握思想动态,便于管理。我后来问他,指导员自己为什么不来谈呢,他说,指导员精着呢,你这样的一看就是不会和上边人说实话的人,他都懒得浪费口舌,直接派我来了解,比他有力度的多。我还为这事一晚上都没有理他,他又是哀求,又是道歉,其实我哪里是怪他,我是自己在埋怨自己,为什么当时什么都招了。这都是题外话。

他把门关上,寄给我一支烟,我摇摇头,我不抽烟。事实是我为了当兵时不被强制戒烟,譬如喝烟茶,一口气抽八根烟美名八面玲珑而强制性戒掉了。他悠悠然的点上,有意识的将烟雾往我这个方向呼过来。我心里一紧,他是不是在试探我是不是在说谎。于是我赶紧把眉头一皱,转了转头。他看到这个细节了,咧开嘴笑了一下,烟雾就再也没有过来。我心里肯定了,还真是在试探我,看来这个人不光是坦率,而且还很精明。对了,这里要说一下,肖林,重庆璧山人,有着重庆人一样好的皮肤,好的声音,而且,绝对很聪明。还好我也不傻,轻松过关。

说实话,我在这里就和他近,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他当做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告诉他我的一些我觉得可以说的事情。于是我告诉了他我之前在西藏总队某支队教导队,因为水土不服等许多原因被调回,另外把我的军事训练进度、科目等都告诉了他。虽然他和我谈话时问的很少,但我梳理了一下,和新兵谈话要了解的项目他一项不漏的都问了,而且不觉得他是在走过场,很自然的就问了。当然,他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反复问了我三次都被我用其他话题给岔开了。我感觉的到,他对今晚的谈话并不满意,因为他只了解了我的皮毛,并没有了解到他真的想要知道的东西。他觉得他已经问不出来什么了,所以就胡乱扯了,直到他问我上了三年大学,没有找女朋友吗?我忽然心头一震,一种极度内疚的感觉涌了上来,我感到喉头噎住了。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用现在来说,她是一个牺牲品,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后离开了自己心爱的人,我没有办法不去表达一丁点的悲伤。肖林盯着我,他以为他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眼睛一动也没有动,我能看到白炽灯管的光亮从他的眼睛中闪了出来,亮亮的。我定了定神,说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是我提出来的,我不想让她等我,而且我想好好当兵,不想过多的精力散在外面。

很明显,他很失望。

和他熟悉后我问他当时你为什么非得要知道我的心事,他用很邪恶的语气对我说,我喜欢听八卦和各类绯闻,而且我擅长给人做心理工作。我心里打了个哈哈,你得再去学几年。

他看了看钟表说道快准备一下,马上点名了,他们已经解散了。我才听到楼上桌子凳子摩擦与落地的声音,原来我刚刚真的走神了,还是漏了破绽。

点名后,队长把我叫住说到周尧,下去后把军衔胸标带上。我低着头回到房间,肖林去队部忙了。我用了十分钟的时间洗漱完,帮他打了一盆洗脚水。我怕他回来的晚,没有给他加冷水,又怕他回来得早还要再加冷水,就在我自己的盆里留了一些冷水。九点半熄灯,我躺在床上,冷的瑟瑟发抖,暖气才刚刚供上。肖林推开门进来,摸到床前,略带兴奋的语气问我是你帮我打的水吗?我嗯了一声,耳听他脱鞋,洗脚,走出去泼水,回来放好盆子,然后钻进被窝……不对,他没有顺着我的思路走,他反而换上棉鞋,穿上大衣,走到我床前说道,我去上哨了,有什么事你就叫我,我就在院子里。说完后推开门走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人。我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窗外的月亮那么明,那么亮,反射到屋里的月光混着天花板淡淡的光线射入我的眼帘,我被灼伤了。是的,是灼伤了,我看着那些光线把我的眼睛刺的那么痛,那么涩,我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闭上眼睛,想用入睡来缓解自己的难过。是啊,我太累了,我一小会就睡着了,而且很快就做起梦来,我梦见自己走在一望无际的山坡上,脚下的草全是枯黄和干涩的,大风吹来,我迈不开步子,我梦见一只小羊羔独自走在那山坡上,我记起来它会在这里死掉。我呼唤它,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忽然下雪了,小羊羔向我跑过来,我把衣服给他裹上,它又撒开蹄子跑了起来,我打了个冷颤,好冷!我听到了狼叫,我听到了小羊撕心裂肺的哀嚎,这哀嚎,一声声,撕人心肺!

我往小羊哀嚎的方向追去,忽然间我又看到了七班长,他穿着西藏的民族服装,坐在那里,我忽然间觉得他老了许多,他张开嘴,唱起那熟悉的歌谣,“白羽的仙鹤,你的双翅借给我吧,不往远处飞,只到理塘就要折回,唉嗨……”

我忽然看到七班长手里拿着一朵很漂亮的淡紫色的花,那是格桑花……我再也忍受不住,醒来,哭了。

我抱着枕头,肆无忌惮的哭了。我知道大衣掉在了地上,我不想捡,就想这样冻着。就在我哭的已经就要背过去的时候,我感觉有人轻轻的把我的大衣盖在我身上。大概是带着手套的缘故,一双很温暖的手抚上我的头发,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把头贴在我的心脏处,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发。我再也忍不住,抓着他的手放声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哭累了。他轻轻的说,你哭的好让人心疼。你有什么难过的事,告诉我,好吗?我愿意当你的保险箱,帮你把伤心的事藏起来,谁也打不开。我点点头,一五一十的告诉他我当兵后的全部经历。他握着我的手,听得手心里全是汗,我忽然觉得有点点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我抬起头,看到一双和我一样的泪眼。其实也没多少事,不过一个逃兵罢了。

他走了接近一年了,今天我想起来这件事,应该说是他的眼泪彻底打动了我。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授衔这件事上为什么如此的纠结和固执。“我没想到你经历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他说,“我一直以为当兵就是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事情,没想到你会有这些复杂的经历。”他忽然站起来,说,“尧尧,你起床,穿好常服,我要做一件事情,了你一个心愿!”

我穿好常服,站在他面前。他脱下大衣,说,“我们授衔已经结束了,今天,我就自大一次,我以上等兵的身份给你授衔,希望你不要看不起我,接受我个人送你的授衔仪式。”

他摘下帽徽,笑着说道,“这是我们的无上光荣,我们头顶国徽,今天,我们向国徽宣誓!不过我可没那本事给你制造氛围。”他打开灯,为我戴上了的肩章,领花,胸标,和国防服役章。

就是到现在,我都不会忘记这个可能在其他人眼里都有点可笑的授衔仪式,两个士兵,一个列兵,一个上等兵,如此的郑重,如此的满心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