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驿巷乌麟镖局二楼老鱼头的房里,已挤了十一个镖师。他们的身上大多带着刀剑伤,整间屋里充满着血腥味道,也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疑云。
伊芙蓉房内可疑的动静、破碎的木桌;王小明的失踪;突然绑走伊芙蓉的两个怪人……还有就是随之而来的跃鲤帮的围杀。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种可怕的猜测,让这里的大多数镖师,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有时候,一个消极的念头比浑身的伤势更致命。老鱼头就很清楚这一点。
“兄弟们!”因为伤势刚刚复原,在自家屋内休息的老鱼头,并未受到跃鲤帮第一波突击。他是在场唯一没有受伤的人,所以他的声音也最有力,最能鼓舞人:“兄弟们!大伙儿抓紧时间裹伤,少镖头还落在他们手里,我们不但不能在此固守待援,还要想办法杀出去。”
“杀出去?”“这么多人……”
听得老鱼头的话,有两个林镖头手下的年轻镖师,先忍不住悄声叫起苦来。跃鲤帮帮众武功虽然不济,却胜在人多势众。他们几个刚才找不到林镖头,胡乱冲杀之下,被跃鲤帮以多打少,死了好几个人,自己也受伤颇重。
心知这两人不太服自己指挥,老鱼头一双紧盯他们,胸有成竹道:“虽然不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疯,但此刻外头这么多跃鲤帮的人,他们定是倾巢而出。既如此,他们帮主定在此处。我知田翌此人武功不强,只要让我或疤子寻到他,擒贼擒王,剩下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鱼哥……”小七说话时右手紧紧捂着左肋,虽不见有血迹,却能从表情看出他正忍受着剧痛:“咱们几个是死是活有甚么干系,我只怕他们刚才喊得话……万一这群杂碎说的的真的……鱼哥,你是总镖头亲信,你给小七一个痛快话,总镖头他……今夜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来青羊集了?!”
小七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老鱼头,其他人也纷纷紧盯着他的脸,他们并不是在期待一个真相,只是希望赶快从老鱼头那张嘴里听见一个答案。老鱼头当然清楚,他们希望听到的答案是什么,但是他只是动了动喉结,终究没有立刻说出什么。
屋子里的气氛愈加凝重。没有立刻回答,就意味着答案令人失望。这种暗示,就连感情粗犷的汉子都易懂得很。
小七还待再问,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他回头看,看到了另一双血红的眼睛,那是两只野兽般的瞳,双眼眼皮上下,都各自有一条令人心惊的刀疤。
“疤子……”面对这个一起长大的同伴,小七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或许他已非常清楚,此刻内心渴望脱口而出的话,必定也会令周围的镖师们失望吧。
轻轻拍了拍小七的肩膀,疤子用濒死野兽般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哑声低嘶道:“咋的?都一副死了亲娘的模样作什么?一个个把咱们乌麟镖局的脸都丢光了!男子汉大丈夫,就算家破人亡,也是咬着牙办后事,提着刀报血仇!”
轻声的反驳从几个镖师后排传出:“可是外面人这么多,咱们没了援手。”
疤子厉喝一声:“没援手咋的?怕死了?!总镖头安危暂时不说,就算是总镖头没出事儿,咱们现在这十一个都是正镖师,都是一刀一枪和土匪泥腿子拼出来的!如今被一群杂碎找上了,还指望别人来救?!”
疤子凶兽般的样子,将其他声音牢牢压住。老鱼头环视了一番,终于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出路,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此刻多说无益,跃鲤帮很快会再打过来,小七你带两个弟兄守住前门,疤子多带几个兄弟后窗口侯着。哼,田翌这枪崩侯,做什么事都不喜欢正面担风险,主攻一定在后窗……”
老鱼头一个一个镖师嘱咐下来,资历丰富的他渐渐撑起诸人心中的自信,几个年轻镖师颤抖的腕指,开始稳定下来:“……等打退这一波,咱们再趁乱反冲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直接取了田翌的人头。”
“鱼哥!”众人定下心来时,一个窥着门口的镖师回头示警道:“楼梯有响动,他们又上来了!”
小七此刻已冷静下来,他没有和其他镖师一样看着门口,而是抬头凝神戒备着:“顶上也有人,还不少呢!果然是往后窗去了。”
老鱼头忙提醒道:“小七,你把门守好了便是,莫要进廊子,那边太窄,他们几把渔叉架起来不好对付。”
小七刚点头应是,外面喊杀声已起。
一扇窗户被猛力踢开,一个跃鲤帮的红巾刀客腰间捆着绳子,从屋顶上吊坠而下,借绳索反荡之力,破窗而入。在一片木屑碎瓷的乱象中,屋里两个方位六扇窗户一一被蛮力撞破,冲进来的十余位红巾刀客与守在窗下的乌麟镖师搏杀起来。
当时诸人入住之时,为让老鱼头好好养伤,伊芙蓉特别选了最大的一件客房让他住下。可是客房再大,十一个镖师守在里头时,已有些拥挤了。如今跃鲤帮的刀客再冲将进来,整个屋内颇有些摩肩擦踵之状。
屋顶上那批刀客只进得来六个,便被事先有备的乌麟镖师挡在窗口。整个六面窗户,找不到一丝空隙还能再钻人进去。后头的刀客身上拽着绳索,或掰着屋檐干等,或吊在半空受罪。而先进来的六个刀客也是叫苦不迭,他们既然敢做这个先锋,在跃鲤帮中自是属于武功拔尖的那批精英。
然而鸡头不如凤尾。跃鲤帮这几年只顾埋头收银子,至多欺负欺负几个骨头硬的商人,不肯交租子的渔户罢了,帮中虽然人手众多,其中未见过血的混混不知凡几。
而乌麟镖局十一个镖师——正如老鱼头所说——个个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手上至少都沾过一两个土匪的人命。
两下一比较便高下立判了。镖师们心里有了准备,又堵住了窗户和门,跃鲤帮人多和突袭之长便发挥不得,而在老鱼头的指挥下,疤子他们又不急着杀死或打落那些红巾刀客,只是让他们驻足在窗棱上进退不得。至于门口处,因为入口狭隘,小七守起来更加游刃有余。
后窗处是前头的人攻不下、后面的人进不来,门口也没什么机会杀进去。跃鲤帮的气势就这么被慢慢消磨着。老鱼头并未动手,只是在房中间耐着性子等,等待机会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