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实与龙三相识,其实并没有多久;成实与王小明相识,也最多不过三个多月。故而即便龙三有意打听王小明的底细,他从成实这里得到的消息却少之又少。
他只听成实说过,王小明的兵器是九柄短剑,那些短剑平时就藏在他那件厚厚的皮背心里。当初因为兵器之顾,王小明倒是被怀疑过是九龙教的龙徒身份。
此刻王小明是布衣长衫打扮,那件皮背心并未穿在身上。
龙三要的便是他没带兵器。若他赤手空拳抵挡不住,为了保命总会使出真本事。那晚铁衣人杀鲲鹏时那种一瞬而来、刹那即走的轻功,龙三无论如何都想再见识一遍。
王小明往后急退,龙三好不留手,举剑便紧追而上,他未出全力,旨在试探,可伊芙蓉的房间再怎么大,也是一间屋子。那柄发了芽的雪里尖比缨枪更长,又是数十条铁笋,若非要比喻,有点像武当道士用的拂尘,只是每一条须都会蠕动,须上又生满了尖刺罢了。如果这把剑刺在人的体内,那五脏六腑非被铁刺钻烂不可;若是还未被剑刺到,像这般诡异的兵器,又在屋内与之为敌,想要避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雪里尖上的铁笋长了十层,整把剑如今不再像剑,而是一株生满铁刺的枯树。铁笋就是它的枝干、铁刺就是它的嫩芽。
即便王小明的九把短剑在手,他能不能赢过这把可怕的、会发芽的剑?
王小明没有多想,他立即使出了所学招式中,最熟悉、最有效、最常用的一招。
他的确是使了个好招。至少龙三此刻面色讶然,雪里尖的几条刺链暴躁地蠕动着,却拿王小明毫无办法。
“本少爷见过不少无耻之徒,在你面前,他们看来还不够无耻。”在王小明的招式面前,龙三有点扫兴地放下剑,那些刺链似有灵性,一根根堆盘的龙三脚边,并没有一条刺到他的脚。
“你欠着老成的情,还来杀老成的人,你不无耻么?”床底下传来王小明闷声反驳。
是的,王小明又滚到床底下去了。
不过这回他滚了两次,在进床底下之前,他先滚到了桌底,又带着桌子往床底下一滚,桌面正挡住床地之间空隙。伊芙蓉的床是贴着墙的,进床底就一个方向,现在被桌面儿一挡,王小明在里头躲了个严严实实。
“要么这人是真正高手,行事不拘常理,连俗世荣耻都不放在眼中;要么便是我龙三瞎了眼,居然疑心他会是那个铁衣人。”龙三很快从讶异中恢复了冷笑:“这般打法,连王八都没你守的好。”
床底下那人毫不相让:“你这么会使激将法,干嘛不去军中当个狗头军师?边疆累年战事,还正缺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货色呢。”
垂下的剑刃又缓缓提起,几条沉寂在地上的刺链像冬眠的毒蛇似的抬起了头。龙三柳目中有杀机闪过,单边微翘的嘴角,带着森冷的邪异:“本少爷知道有一种办法杀王八最痛快,那就是先打碎它的壳。”
躲在床底下的王小明突然听见剧烈的金铁摩擦之声,他透过缝隙往外一探,有几条刺链竟然打着旋往桌面捅了过来。虽说伊芙蓉房里那张桌子是上好的黄杨木坚固耐用,可被这种带着内力的钻头一钻,还不是像层纸一样不中用?
龙三的确已动了真气,忍着丹田中被烙铁炙烤的痛苦,他手腕一抖,雪里尖的数十条刺链中,出了九条长的,打着旋径直往那张堵床口的桌子上钻去。龙三曾用这招隔墙刺杀过一名高手,这张普通的桌子总不至于比墙更硬。
桌子确实不硬。九条刺链堪堪点到,整张床前已是木屑横飞,木桌上立刻出现了九个孔洞与不计其数地裂痕。
龙三要打得不是桌子,是桌子后面的人,然而此刻不论龙三如何催动内劲,那九条刺链却再也不得寸进了。一股顽强的抗力,通过剑柄传回龙三的手臂,这种感觉用“硬骨头”来形容实在贴切地很。
龙三一怔,立刻盯紧了桌面上被钻出的洞。虽然床底下没什么照明之物,龙三却还是隐约看出了一抹金铁反光。
“你的剑带在身上?”若说刚才他还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人,现在又重新对王小明恢复了几分忌惮。那套长衫之中不论如何也藏不下九把短剑,而此处一看便是女子闺房,并非王小明塌下,他的兵器也不可能藏在他人房间床底下。
一两把剑要挡住九条刺链几无可能,王小明能做到,多半是他的九把短剑同时亮了出来。能在龙三眼前,将这么多兵器从无到有,显然短剑主人王小明身怀了一种秘藏兵器之法。
九龙教是当今江湖中第一教派,教中虽也有镇教的几门神功,更多的是一些奇淫巧技,包括机关、用毒、驯兽乃至杂技的本领。龙三自小生长在九龙教,然而却想不出有哪一门技法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或许他只在小腿处藏了三四把宽刃尖刀之类的兵器,以少抵多罢了,我再试他一试。”
打着再行试探的主意,龙三手腕又是一动。九条刺链如听话的毒蛇一般,不再与桌面背后的兵器角力,而是往后缩了一段,又再向床底钻去。
这次九条刺链分得更散,且另有两条刺链从雪里尖上蹿出,如蛟龙俯冲,从伊芙蓉的床面上钻下,想自上而下偷袭床底的王小明。
一股剧烈的咳意从咽喉处直冲鼻腔,龙三眉头一皱,调动内力压制住不让自己剧咳出声,整个鼻腔咽喉都传出一阵血腥与痰液混合的气味。
内腑伤势让龙三的邪笑更添了几分狰狞:“这次你怎么挡?”
“废话!兵来将挡!”床底下的声音有些喘,看来王小明方才挡下九条刺链时,也不是那么好过。
“那你还不出真本事?”新出的两条刺链猛得钻透床板,直插床底而去,龙三厉声道:“再不去找你那件铁甲,本少爷怕收不住手,让你死这床底下!”
“叮!叮!”几记金铁闷声从床底传来,龙三柳目一撑,手腕已感觉到十一条刺链又是尽数被对方兵器挡了下来。
带着凝重而诧异的目光,龙三不禁看向封住床底的那张木桌。那桌面已有一大块都被雪里尖的刺链钻碎了,一张沾满木灰粉的脸,从床底下探出来,对着龙三咧嘴一笑。
“喂,再这么胡闹下去,先被内伤搞死的应该是你吧?呸呸呸!”刚说完一句话,王小明就开始不停往外吐木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