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爹！臭老爹！死老爹！臭老爹！”
木制的小楼的地板被踩的咯吱作响，不时发出令人耳根发酸的响声。伊芙蓉恍若未闻，犹自在屋内来回顿步，双手握拳，一张脸气得连小嘴都有些歪。她的那把佩剑正钉在一根廊柱上，随着重重的步子而左右颤动着，剑鞘则掉在椅子下面，地上不远处还有一段被砸断的椅子扶手。
郑镖头是谁，云叶镖局又是哪个镖局？伊芙蓉没听说过。
怎么老爹一点儿风声都没透露，就要了这门婚事呢？伊芙蓉想不通。
要嫁他么？伊芙蓉是不肯的。女儿十五六出嫁，直至掀开红盖头才知道服侍一生的男人是谁。这种俗礼怎是江湖儿女看得上的？更何况以她的烈性子，有人居然在终身大事上玩儿个“先斩后奏”？！那对不住了，就算老娘本来是要“慷慨赴死”的，如今也得“鱼死网破”一回了。
当然，刚过豆蔻年华又很少读书的伊芙蓉，现下还不知道怎么个“鱼死网破”法。她只好丟东西骂人，而且来来回回也就骂这两句。至于更厉害的话，那毕竟是亲爹，她是骂不出口的。
老鱼头被勒令安心养病，伊芙蓉亲自把他关屋里去了。乌麟的其他镖师镖头，不管是与她交情深厚的小七一伙儿，还是林镖头等人，也似乎都熟悉了她的脾气，只躲在房里不露面。这可都晚上了，你伊少镖头总不能踹开人家男人的房间，进去一顿破骂吧？
没人可以撒气，甚至没人可以向着她说几句。伊芙蓉骂到一半，突然停下了步子，哈哈笑了几声。她笑自己身边儿的铁哥们儿不算少，但他们说到底都是父亲的下属。老鱼头、小七还有其他几个弟兄，大家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一起打过架、挨过打、喝过酒、偷看过后妈洗澡。要说忠心与支持，伊芙蓉从未怀疑过。
但此刻，伊芙蓉独自在房里泄怒了几个时辰之后，她开始怀疑了。这些忠心与支持，究竟是给谁的？是给伊芙蓉这个人，还是给乌麟镖局的少镖头这个人？是否不论爹生了个什么东西，小七他们都会对他忠心呢？
疑念生心，直如蝗灾过田。伊芙蓉憋着口气不肯呼出，两颊满是汗渍，双手握得直到指节发白都不肯放松。直到敲门声传来，她才恍然一惊，一口浊气自肺压出，浑身为之一松。
“是哪个？！说话！”虽然松了口气，伊芙蓉依旧窝着火骂了一句，没等外头回应，她刚骂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把门一开。
门外来人的身份，和伊芙蓉想得一样。或许正因为她是总镖头的女儿，那些乌麟镖师都早已熟知该如何“避风头”。也只有王小明这个外人，敢在此刻来撞她的火气。
看着王小明一副书生打扮，伊芙蓉又觉得另一鼓气冲上脑门儿：“你半夜敲老娘门干嘛来了？老鱼头睡了没？”
被她点着鼻尖，王小明忍不住往后仰：“你这边动静这么大，隔壁楼都听见了，老鱼头能睡得着……”
“啥意思？找茬是吧？找茬是吧？！老娘火头上你来找茬是吧？！”这会儿伊芙蓉多半是根本没听清王小明说什么，看见他的人就像拿拳头往上砸。她说一句，手指便往王小明脸上戳近一分。
王小明被逼得连退两步，后背都靠上了廊壁，不得已往那只手下面一钻，绕到了伊芙蓉身后。他刚想开口，伊芙蓉转过身，又伸手点来，这次是两根手指，要是被戳中，那可就是结结实实一招“二龙戏珠”，王小明吓得又连退几步，直跌进伊芙蓉的房间才停下。
“你！你死出来！”见一个男子夜里进了自个儿的闺房，饶是假小子性子的伊芙蓉都觉得不自在起来。
看着伊芙蓉停在门外不进来，惊魂未定的王小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直起身子叉着腰道：“你动不动手？你动手小生就不出来！”
“哟呵？老虎嘴里拔牙是不是？老娘砍了你信不信？”看着王小明一脸报复的阴笑，伊芙蓉咬牙切齿的声音反而低了下去。
王小明往柱子上一指：“你剑还在这儿呢，怎么砍？空手劈小生么？”
“嗯嗯嗯……”伊芙蓉现在看什么都有点儿血红，气急之下她什么三从四德、世俗礼教都不顾，一步跨进房里，连轻功都使了出来，双拳直往王小明脸上砸去。
虽是含怒出手，伊芙蓉却还留得一丝理智，双拳未带上内力，既不会重伤王小明，也不至于让楼里其他镖师听到动静赶来。
王小明则并未看出这一手的妙处，他只见到拳头打过来，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抱头便往伊芙蓉床底下一滚。
别说，这张床底下的高低长短正合适他躲。
这一手伊芙蓉着实见所未见，她顿时僵在床前，开骂也不是，蹲下捞人也不是，只是在嘴里念叨：“真是个乃刀货！哪儿见过……哪儿见过你这样的。”
手足无措片刻，伊芙蓉突然从木柱上拔下佩剑，指着床底压低声音威胁道：“你给老娘出来，你现在就给老娘出来，老娘给你个痛快死法。”
“你们乌麟镖局欺人太甚！不讲公道！不讲道理！”闷闷的声音从床底下传出来，倒也不至于太响。
“你还嘴硬？！信不信老娘把你捅死在里头？！”伊芙蓉一边思考着有男人死在自个儿床下这事儿的后果，一边用剑敲了敲床架：“还有，乌麟镖局是你骂的吗？”
“有理走遍天下，你们镖局有何骂不得？哎呀！”王小明正在床底下回嘴呢，就见一根泛着光的金铁之物从外头刺进来，腰上顿时结结实实吃了一记。他大惊之下拿手一摸，肋骨倒是挺痛，不过定然没什么大碍、也未出血。
听到里头传出闷声痛呼，伊芙蓉感觉出了一小口恶气，只见那把宝剑被扔在一边，她拿着剑鞘不停往床底下捅，边打边低声骂：“让你有理！有个屁的理！老娘火正大着你还敢讲理？！”
伊芙蓉捅一下骂一句，她骂一句，手中剑鞘便传来一阵反力，床底下就传出闷声反骂。
“臭小明！死小明！你还讲不讲理？”
“就讲！你老爹蛮不讲理，随便给你找婆家！你也不讲理，竟敢殴打文人！”
“我爹……我爹也是你骂的？！”伊芙蓉手上顿了顿，又加大力度往王小明身上捅去：“你还文人！文个屁的人！”
“啊呀！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看我还是有文……啊呀……”
“有其父！还真给你个乃刀货说对了！说对了有赏！再吃老娘一剑！”
“啊呀！”
伊芙蓉手上剑鞘也是变着法地往里头招呼，连几招剑法都使了出来。此刻她只觉得心中恶气一口接一口的往外吐了出去，大觉快意，直捅到手发麻，床底下没了声响，伊芙蓉才抹了把汗，喘着粗气俯下身子，对床底喊道：“喂？死了没？”
“死了。”里头没好气得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