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林的，我把话放在这里。集子里下个月的珠镖，你少打主意！按理，该是咱们的；到时候，也一定是咱们的！你和你们家伊老头要是不讲嘴上规矩，可以，咱们讲讲家伙上的规矩。”
船驿巷的小道细的很，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走，三海与乌麟双方对峙的人并不多，却将前后路人都堵在巷口，外头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出不来，纷纷挤在一处。不知情的人见了，还当是出了大冲突。
青羊集道路如龙鳞交错，虽然船驿巷口挤得水泄不通，从邻街愣是瞧不出任何端倪。王小明也是等走得近了，先听见一句叫骂，接着才看清夹角后头的镖师们。
那正在戳指叫骂的镖师也是船家打扮，短衣赤足，腰上别着一对短钺，脖颈处系着靛蓝围巾。他身后跟着三四人也配着靛蓝围巾，似是三海镖局护衣一类。
而被指着的人正背对着王小明，他身后也站着数人，将他背影挡住，只见得到身上背着一把长刀之类的兵器。伸出一根手指抓了抓下巴，王小明心道此带刀之人大约便是乌麟镖局的林镖头了。
正当伊芙蓉叫人清出一条路想要上去时，林镖头的声音已传过来：“江镖头，这话你与我说又有何用？这江湖上生意，又不是令堂喂你的奶，生来就该进你的嘴。今年风调雨顺，下月蚌产少说六十亭，你小小三海镖局运得过来？就算同行给面子，让给你们通吃，就凭你江双铡，能保得住这批红镖？”
王小明忍不住暗赞一声，这人武功不知如何，但斗嘴定是一把好手。对面那位江姓镖头恼羞成怒之际，王小明忍不住对身旁同伴问道：“我说兄弟，那群蓝围脖的，是不是被你们抢了饭碗了？”
旁边回了一句：“谁是你兄弟？”
听到这姑奶奶的声音，王小明一愣，转眼看跟自个儿摩肩擦踵的不正是伊芙蓉么？刚才明明是站在老鱼头身边才对啊？
看王小明一副搭错话的木愣状，伊芙蓉貌似舒心了些，一撇嘴道：“老鱼头身子还不利索，我让兄弟们搀着他在后面儿等等。”
王小明往后一看，老鱼头果然已退到了后边儿圈子外，刚才听林镖头骂人太专心，都没留意身边儿的人换成了伊芙蓉。奇怪的是，现下除了伊芙蓉在身边之外，小七他们几个乌麟镖师，竟都被挤散了，前方左右都有。
见身边没有乌麟的人，他便用极轻的声音对伊芙蓉询道：“这不会出事儿吧？看你们林镖头这架势，怕是要侃镖络？”
伊芙蓉微微一惊：“你也知道镖络？成镖头说你是趟子手啊？怎么也学这个？”
王小明不禁耸耸肩：“趟子手就不能学接镖的生意么……”
他话头一断，只觉得手臂挤到一处凹软，这才转头发现不妥。那伊芙蓉被看热闹的人群挤得紧靠在自个儿身侧后之处，腰肋之处几乎顶着王小明手肘。
这一耸肩，虽然隔着两层衣服，却清晰感觉到另一侧凝脂般滑过。幸好伊芙蓉身材修长，若是她再矮一些，可不就被他触到……王小明脸上一红，心道这下可是“无心之过行无耻之举”，地痞在庙会占人家黄花闺女便宜，不就是这么个蹭法么？
幸好不知是因为紧盯场中冲突，还是天生不拘小节，伊芙蓉上去并未留意这一蹭，面色如常地悄声道：“你个假秀才，应该会武功吧？”
王小明深吸几口气，又轻咳几声回了神，应道：“会啊，趟子手当然要会点儿武功。”
“那你后头去。”
“啊？后头去做啥？”
“去照应着老鱼头啊！难道你留这儿和咱们一起动手？”
王小明头一低，伊芙蓉连剑都握起来，他失笑道：“这……少镖头，你们与三海镖局是世仇？”
伊芙蓉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是啊。”
“那不必刀剑相向吧？”王小明面露劝解之色：“都是同行，和气生财嘛。之前伊少镖头不也照应了咱常威一把么？”
“哪儿有你这样的，事涉镖络，还有不动手的道理？等着别人抢你饭碗么？”
“镖络乃身外之物。这几个三海镖局的人虽然不是你对手，可是能好好说何必动手呢？侃镖络嘛，既然说是‘侃’，就该用嘴巴解决，你们林镖头口才便不错嘛。再说了，大家都是青羊集人，算是半个邻居……”
看着王小明一副和事佬的模样，伊芙蓉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打住打住！还真当自己是秀才呢。再说了，你这都是什么歪理，你们成镖头到底是怎么教你的？哦~是了，他还不是镖师，该叫成路头才是……难怪他教错了。”
王小明一怔：“什么教错了？”
又好笑又无奈地松开剑柄，伊芙蓉用手指在王小明眼前开始比比划划：“砍镖络的砍，不是侃大山的‘侃’，是砍人的‘砍’。”
王小明又一怔：“是这个‘砍’？”
伊芙蓉瞟了瞟他愣住的表情，轻笑几声道：“自古以来，咱们吃镖行饭的人都这么过来的。遇上有人劫镖，自然该出手相助；遇上同行抢生意，难道不该动手教训一顿？”她话音一顿，看着那个江姓镖师已拔出了腰间双钺，便也伸手做了个手势，口中对王小明道：“不跟你废话了，小七他们位置都站住了。至于你嘛……嗯，老鱼头身边没人，你赶紧去后头照应着他。喂！你要没护好，我就跟爹说你摸老娘头发的事情，知道没？”
王小明只觉胸口被轻轻推了一把，身子便往后退了几步，接连挤过两层旁观的人。再往前看，只见伊芙蓉手下那批镖师，早已不在人群之中，反倒在小七的带领下，蹲伏在两侧露台、屋檐之上。
乌麟众人默契之深，行为之果决，让王小明忍不住暗道一声佩服，怪不得刚才身边只剩下个伊芙蓉。原来小七他们一见这场面，就知道伊芙蓉定会动手，早早将老鱼头送出圈外，各自上房顶去了。
“老成，说句实话，咱们常威的几位镖师，怕是比之远不止略逊一筹。”王小明忍不住暗叹一声，又看着凌空跃入圈子中央的伊芙蓉，心道：“姑奶奶，动手归动手，可别把事情闹太大。碧血丹如今在你肚子里，你若不能跟我去洛阳，即便找到邹大侠，恐怕还也请不动他老人家呀。”
正操着心呢，圈子里的情况就感觉不对劲儿了，伊芙蓉方才还带着股“拳头大就要用来抢饭碗”的气势，片刻间气势全消，背影僵直得像成实似得。
“不对啊，那个姓江的早被她吓住了，也没说话也没动手。怎么她自己就这样了？落地崴了脚？”王小明看着奇怪，忍不住又往回挤了挤。
还没挤出多远，就听见林镖头那醒目的嗓音：“待我们少镖头与云叶镖局郑总镖头成婚，你们三海镖局就等着滚出青羊湖吧！”
王小明差点没一个跟斗摔地上：“我刚说别把事情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