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之谁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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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胡旋

只见那少年把球往上一抛,滴溜溜就落了地,少年纵身踏上去。

那绣球不过巴掌大小,堪堪能容少年一只足尖而已,光这一点,已经足够把众人看了个呆。偏那少年立足于球上,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白衣飘飘如新雪,而球红似火,红白相映间,分外好看。

众人中爆出一声:“好!”

笛声随之上扬,仍然是慢,慢得就好像一江春水,浩浩汤汤,柳枝空翠,慢慢铺展开来的画卷,有蝶憩莺飞,有漫天飞絮,草丛里毛茸茸探出一对耳朵,两只红宝石一般的眼睛——是兔子。

笛声慢,胡旋转得便慢,那少年像是全部的力气都花费在如何站稳上,一只靴子踏到老,换了另一只,长身摇摇,每时每刻都让人为他捏一把汗,生怕什么时候,眼中脚下有个不稳,就摔了下来。

然而并没有。

众人只看得他一袭白衣,或岩岩如孤松之立,或巍巍若玉山之倾,到这时候,莫说是叫好,就连大气也都不敢出了,哪里还分得出神看边上旋转如轮的红衣少女,那鼓点声,银铃璎璎碎响,都缀在笛声中,也恰到好处。

到这时候,外行只觉声色悦耳悦目,稍通音律的已经觉察出好来,嘉言更是暗搓搓地想:阿姐行啊。

就在众人暗暗称奇这当口,笛声一转,动如脱兔。那画卷就在兔子的奔跑中延展开来,是青的草地,草尖润的涩香,是新开的花,有红的,粉的,金的,紫的,是警觉的风声,风里花香馥郁,有轻轻重重的脚步声,是人的笑语,是狗的狂吠,是小鹿轻快的跳跃,也是狸猫转动的眼珠。

绣球上白衣少年的衣袂也随之快起来,快得像风,像电,像火,像山林里追逐的小兽,有矫捷的身姿,这样快,竟不让人觉得慌乱,反而异样的从容,从容如闲庭信步,风姿皎皎,在举手回眸间。

莫说是嘉言,就是之前起哄的蓝衣少年,也看了个目瞪口呆:他与十一郎是打小的交情,可没见过这样精彩的胡旋。这个少女……他目光转过去,鲜花嫩柳一般的衣色,虽然戴了帷帽,依稀可见的明眸如水。

唔唔,不知是谁家娘子。

这转念间,笛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就仿佛一线儿银丝往上抛,越抛越高,越高越险,高比九重,险如一线天,上到最顶端,只觉周身寒凉,却猛地定住。这疾如风,徐如林,不动如山,动若雷霆,倒是很得兵法三味,蓝衣少年心想。

笛声一定,白衣少年又换了个惫懒的形容,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慢如踏春,只是不离那绣球。

又缓声慢起,少年徐徐转动,如走马灯,衣袂飘飞处,恍然如画。

良久……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众人才从这笛声中、这旋舞中挣扎出来,要叫好,都只觉得一个“好”字不足以形容,那红衣少女早停了舞,这时候姗姗前去,莺声道:“郎君好舞,妾甘拜下风。”

白衣少年这才从绣球上下来,足尖一挑,绣球稳稳就到了手中,微微笑道:“是这位娘子伴的好曲。”

嘉敏欠身道:“郎君谬赞了。”信手将笛子交与竹苓。竹苓双手捧笛,前去交还,白衣少年却不受,笑道:“都说宝剑赠英雄,红粉赠知己,自娘子吹过此曲,这支笛子,我可不敢再用了——恐贻笑大方。”

嘉敏自忖笛技虽然过得去,也还没到这份上。

只是人家说她好,她总不好驳回去扫兴,谦词说多了又像作伪。而且一支玉笛而已,看这少年穿戴行事,也算不得什么。也就不辞,遥遥一点头,竹苓会意收了,屈膝道了声:“多谢郎君相赠。”

大多数人都没留意这边,设堂口开赌那块儿才叫热闹,有喜笑颜开嚷嚷说饱了眼福的,有垂头丧气嘀咕谁能想到呢,也有才回过神来啧啧赞叹的,一派的欢声笑语,嘉言也是人来疯,催着白蔻去取彩头。

嘉敏看得直摇头,拽着嘉言退了出来。风凉一阵暖一阵,春天的气息扑鼻而来,遥遥一带白水挂在青山上,云雾缭绕。嘉敏避开人群拥挤的地儿,面前渐渐就开阔起来,安平安顺几个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才像踏青嘛,嘉敏欣慰地想。

“阿姐、阿姐看那边!”嘉言忽然又叫了起来,嘉敏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是临水一带,隔江设了靶子,三五个少年正在射箭。

嘉敏干咳一声:要她们今儿穿的男装,倒也无妨,但是如今她妹子这一身芙蓉色金绣百蝶留仙裙,就算她无所谓,那些少年,怕也没哪个有胆借弓箭给她。

嘉言看出她心思,却是把头一扬:“谁要他们借了,安平安顺几个,难道连一把弓箭都没带?”

要嘉敏觉得,她们今儿是来南郊踏春,安平安顺就算是带了兵器,怕也是刀剑为多——更方便藏匿,但是嘉言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得不遣竹苓过去问一声,又道:“他们几个带的怕是硬弓长箭——”

嘉言越发兴致勃勃跃跃欲试:“那正好!我素常习的也是硬弓,哥哥说硬弓才射得死人,软弓只能射射兔子……”

嘉敏:……

话是没错,但是……有这么教妹子的么!想来昭诩也是被她们姐妹两次三番遇险给吓坏了。

这思忖间,竹苓已经转了回来,带了两幅弓箭——得!家里有这样做兄长的,就有这样做侍卫、做婢子的。瞧瞧,这不但是给嘉言带了弓箭,连她那份也算上——天可怜见,她今儿穿的百褶如意月华裙,可不合适拉弓!

这腹诽没完,嘉言已经欢呼一声,抱着弓箭往江边去了。

嘉敏:……

为什么她从前会觉得她这个妹子虽然和她不太对付,也还是斯文守礼的呢?是记忆欺骗了她,还是从头至尾都是错觉?

嘉敏跟在嘉言身后,她走得慢,嘉言都已经到射箭少年近前了,她这儿还差了百余步。忽听得“得得得”的马蹄声,嘉敏回头去,风吹起帷帽,她不得不伸手把帷幕拂下来,就听得有个少年的声音喊道:“兰陵公主!”

是方才跳胡旋的白衣少年,嘉敏一愣,那少年已经跳下马,朝着她走过来:“公主这是要去射箭?”

嘉敏看了眼竹苓手里的弓箭,不得不点头承认道:“见笑了。”

竹苓自觉退开几步。

那少年走过来,迎着风,衣袖在风里翻飞,他说:“我姓李。”

嘉敏再怔了一下。

她记得去年秋,李家兄妹在西山遭遇伏击。说起来那次还是昭诩救了他们兄妹。当时太后答应聘李十二娘进宫,李十一郎出仕安抚住李家太爷。今年年初,李十一郎连升三级,如今官任御史中尉,风头一时无两。

所以城中纷纷都说,李家复起。其实李家也没有衰落过,最多就是前些年子弟意外频发,实力犹在。

不过此十一郎也未必就是彼十一郎。

嘉敏心里转过这些念头,面上只微微颔首:“李十一郎。”

李十一郎说:“公主兴许不知道我,不过去年我在西山遇袭,是世子和公主的部曲救了我们兄妹,一直没有机会谢过公主。”

唔,当时是周城在庄子上给她练兵。这个李十一郎倒是有趣,她的部曲——这是从哪里打听来。

“……还有今儿,要谢过公主给我伴奏。”李十一郎走到近前,站住。跟着他的马连打了几个响鼻,不知道是不是有飞絮钻进了它的鼻子。

“十一郎胡旋跳得好,能给十一郎伴奏,是我的荣幸。”嘉敏说到这里,略停一停,眉睫微低,忽问,“十一郎是特意来找我的么?”

李十一郎一怔,随即老老实实承认道:“是,不敢有瞒公主。”

嘉敏有些哭笑不得:南平王妃还真个无时无刻不忘记给她找人,从前都在瑶光寺,永宁寺,或者镇国公府,如今又换了新花样——打量她猜不出来还是怎的。嘴上只客客气气道:“母亲费心了。”

按说李十一郎这样的高门子弟,青年才俊,放眼洛阳,莫说任他挑选,也能说一句要什么样的小娘子没有了。怎么就找到了她头上。李家和她家,可前世就是姻亲。从前是十二娘,如今十二娘进了宫,又轮到十一郎。

这个李十一郎什么人物,嘉敏可全无印象。昭诩倒是说了他不少好。

嘉敏不说话,李十一郎面上也并无惶急之色,隔着帷幕彼此静站了片刻,李十一郎道:“是我想见公主,公主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