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一袭白色衣裙,好似笼罩在一团白云烟雾之中,显得轻飘朦胧,一头长长的发丝黑白相衬,竟是无比协调,她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全身雪白,姿容秀丽,清雅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林沐与她目光相对,只觉得着女子目光淡淡,寒意逼人,莫可对视,神色间冰冷漠然,当真洁若冰雪,却也是冷若冰雪,实不知她到底是否有喜有怒,有愁有乐,这如云若雾,似真似幻之姿态,已不在凡尘俗世之中,恍若只有美若天仙四个字才得以表现出来。
林沐虽看得不禁一呆,心中汹涌,脑海澎湃,却又想起娘亲之事,立刻化作一副厌恶之色,心里想着,你再漂亮又如何,却见死不救害的娘亲病逝。那女子心道淡薄,不愿搭理俗事,林沐自认为她不愿医治自己最爱的娘亲,便将她当作恶人一般,不知不觉现出四个字形容于她——蛇蝎美人。
见她刚生有几分愧疚之色便立即淡去,林沐哼了一声,也不搭理,对着文渭说道:“文大哥,快些去喝酒,今日我便一醉解千愁!”
见自己女儿与林沐不大相对,文渭急忙哈哈一笑:“林小兄,快随老朽前来,我二人千杯一醉,笑谈浮沉。”
二人携手正欲出去,那女子持书注目,岿然不动,轻声淡淡道:“你们二人,不许喝酒。”
“这个.”文渭转过身来,一脸委屈,道,“思颖啊,你看我都来这里一月之久了,滴酒未沾过,此次来了林小兄,可是位大大的贵客呢,不吃酒如何能行,你就看在林小兄的面上,让我们老少二人喝几杯吧!?”
听文渭这般乞求,林沐恍然大悟,还道他为何如此这般客气,一直邀请自己前来喝酒,原来是这家伙真的是嘴馋了,老奸巨猾地借自己为由,过些酒瘾,林沐偷笑间也不禁暗自鄙视了他一把,这般大智有小愚之人,甚是讨人欢喜。
思颖轻轻摇头:“不行便是不行,不需要理由。”
“这.乖女儿啊,你就可怜可怜我这糟老头子吧,我可.”
林沐一把拉过文渭,冷哼道:“你说不行便不行了,我偏要说行。文大哥,不用理会她,我们自行前去喝酒,她也管不着。”
一边是饮酒解瘾,一边是女儿之令,文渭夹在他二人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无奈道:“乖女儿啊,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饮酒伤身嘛,不过这不饮酒更伤心啊,你就答应了吧!?”
“文大哥,还跟她啰嗦个什么,快些跟我走!”林沐硬拉着文渭让他出去,却是故意做给那思颖看的。
“好好好!”文渭应道,“我们这就去泗洲寺讨些素酒喝。”
“爹爹。”思颖放下书卷,淡然说道,“你可以少些喝点,但不许林沐喝酒。”
“奇了,”文渭望了她一眼,呵呵笑道,“林小兄怎就不能喝了,他和你无亲无故的,现在也最多算是你小世叔,你管的了我,如何管得了他?”
“是啊,”林沐哼笑应道,“世侄女,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我都没找你算账呢。”
“我说不信便是不行。”思颖见他故作这般戏弄自己,也不生气,面无表情道,“你娘亲临死前托我好好照看长大,我既已答应她便要好好看着你,待你成人加冠之后,任你如何行事,我也不会再管你。”
“不需要你管,”林沐愤哼一声,大怒道,“我娘亲病重,你见死不救,也就算了。你这大骗子,最后竟逼我杀人,说能救得娘亲十年性命,可是她.她没活过一年,你算什么神医,狗屁的神医,大骗子!”说着说着,竟惹不住心痛,泪水飘落,痛哭了起来。
“是,我娘亲是一名青楼女子,你冰清玉洁看不起她,那又如何,但她却比你好上几千几万倍。她.她临时死把挣的几万两都给了我,我无法想象她这十多年里接过多少客人,受过多少苦难,可她能所有一切都义无反顾地给了我,你这种人,那是永远都做不到的,也是永远不配做的。可是,她就这么死了,死了,你知道吗?”林沐疯癫似地狂叫而起,使劲地大哭竟让泪水沁湿了衣服,似乎想要将这一年之久深埋的怨恨悲痛全部发泄出来。“娘亲死了,我连最后一眼也没见着,若不是你骗我,我可还以照顾她这一年,也会让她好好地离去。我真后悔,当时为何要去求你这蛇蝎毒心之人。”
“说完了?说完了我还有事告诉你。”思颖继续道,“爹爹,你喝酒可以,不许他喝酒。”
林沐缓了缓神,白了他一眼:“哼,用不着你管,你我不是同一类人。今日就此别过,此生再无他见之时。”
“你如今也才十四五岁,需得跟我五六年,我便再让你离去。”见他不闻不问,转身欲走,思颖对小丫鬟说道:“冰儿,你去教训一下他。”
冰儿嘻嘻一笑,擦了擦拳头,应道:“好地,小姐。”说罢,小腿一蹬,划过天空,便已跳到林沐身前,一脸嬉笑地说道,“林公子,小姐不许你离开,你就得待在这里。你要是答应了那就算了,若是不答应,可别怪我咯。我也好久没动手了,也不知道武功退步没有,正好试试呢,嘻嘻。”
见这小姑娘流星踏步飞跳过来,林沐便知自己一身蛮力绝非是她对手,只是这小丫鬟看起来同自己差不多,清秀小脸,稚嫩尤存,也才十七八岁模样,想来武功不大甚高,况且自己还有弩术保身,便放下心来。“你别烦我了,不会留下的。”
“那可由不得你了。”冰儿嬉笑说完,一把手抓住林沐,竟使他再动弹不得。“你怎么这么没用,都还不了手呢。”
“你.”林沐惊奇看了冰儿一眼,却没想这个比自己也才大上两三岁地姑娘连一招半式都未用上竟让自己毫无招架之力,他本已入流之境,遇着意通之人也能稍微抵抗,这小姑娘必在意通之上,便是启灵强者了。如此年纪轻轻,便有常人无法逾越更无法想象地境界,可见她也算作一位绝对天才之人,但却为何做那女子地丫鬟呢,再者这丫鬟便有此番境界,林沐无法想象那思颖到底是如何的厉害了。
“你什么啊你,亏你还带着一把剑,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也只不过比常人强那么一点点。”冰儿撅着小嘴道,“真没劲,想不到你这么差劲,我还想练练手呢。”
“哼,我要走你们谁也拦不住我。”林沐冷哼道,“我便不信你永远这般看着我。”
“当然不会啦,”冰儿笑道,“小姐手段多得很呢,到时候你自然不会想要离开了。”
“冰儿,我这里有六颗无心断肠丸,你拿过去喂给他吃。”
“无心断肠丸?”冰儿脸色一变,“小姐,你.你真要让林公子吃下?”
文渭一听这无心断肠丸,便知是毒药,急忙问道:“冰儿,这无心断肠丸是什么?”
冰儿答道:“老爷,这是小姐炼制的一种毒药,采用了无情花和断肠草,这两种草本剧毒无比,沾上便能中毒,中毒以后就会让人每日心中悲伤、感情绝望一样的生不如死,最后迫使人自杀死亡,要是让林公子吃下去,毒性会更猛的。冰儿也不知道小姐炼得这药有什么功效,不过想来肯定也.”
文渭微怒道:“思颖,你如何这般对林小兄,他要离去,也用不着下毒手啊。你快住手,莫为难他。”在他想来,自己这位女儿性情淡薄,近似无情,她若要做这般事,却也并非不可能。
思颖淡淡摇头:“我每日给他缓解,就不会痛苦了。六颗可以维持六年不死,等我炼出解药,六年后为他解毒。”
文渭急到:“什么?你还未有解药?虽说六年不死,那毒性岂不是愈加深了,若是你没能炼制处解药,到时林小兄岂不是无辜受死。”
“爹爹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师傅的医术吗?”
文渭思虑片刻,深深一叹,无奈道:“好吧,思颖,那你每日可要好好记得照顾好林小兄,让他不受那等痛快。”
见他父女二人点头,冰儿亦是无奈,拎着林沐走到思颖身旁,取过六颗无情断肠丸,扒开林沐嘴巴,强行让他吃了下去。
方一吃过毒药,林沐便感觉心口宛如千刀乱绞,身体仿若肠穿肚烂,直通得他难以忍受,倒在地下呜呼苦叫,这等痛不欲生的悲惨情景,让文渭和冰儿也急忙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我.我死也.也不要跟着你,”林沐痛苦地叫道,“你.你便.杀了我吧,让.让我去.见.娘亲!”
“冰儿,今晚你便好好看着他。他刚刚吃完这药,药性尽未消化,待明日此刻,我再帮他缓解。”
冰儿愁眉哭脸道:“啊——,那.那林公子岂不是要痛一天,他.他要是痛死.死了,那该怎么办?”
“不会痛死的,”思颖面无表情道,“我让你好些看着他,便是别让他自杀,你可要小心些。”
文渭面色尴尬,深深一叹,走到林沐身旁,小心蹲下,苦声说道:“林小兄,是老朽对不起你。你若要责怪,便找我老头子吧。我.我女儿不会害你的,她说过会救你就一定能救你的,可算苦了你了。”见林沐兀自疼痛,言语难说,文渭摇头一叹,面色竟显得无比颓唐,对着思颖说道,“思颖,我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该是回去之时了,以免.”
“爹爹保重,女儿不送您了。”见文渭离去的消瘦背影,思颖却是再忍不住,叫道,“爹爹,女儿.女儿不孝,连累您了。”
文渭心中顿时一震,心情竟无比兴奋起来,良久良久难以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