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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现场2(19)

苏轼用心灵贴近山水,用智慧把握笔墨,用生命感悟书法之道。精笔、佳墨、妙纸,再加上好酒,会让苏轼大为振奋,援笔展纸,趁着酒兴,狂放挥毫。从风疾云涌、电闪雷鸣,到风行雨散,月出花开,兔起鹘落之间,铺排满纸豪情,调动无限江山。书法,是他生命的寄托,也是宋代文人的一种生活方式。有一回,苏东坡前往定州赴任的路上,经过好友米芾作县令的雍丘县,米芾留他小住。当他二人谈笑风生地走进米芾的小园时,苏东坡一眼就发现上好的纸、笔、墨和酒菜早已在等候着他。苏东坡大笑就坐,与米芾边饮酒,边作书,把两个为他们磨墨展纸的小吏忙得不可开交。天色将晚,酒喝得差不多了,案上的三百张纸也写尽了,两人这才相互交换了各自颇为得意的书法作品,依依不舍地分手。苏东坡就是在这样一种溢满书香和墨香的氛围之中,潇洒飘逸地在宋代四大书法家中赫然成为精神领袖。

(画面依次为:山明水秀和亭台楼阁的背景上展示出来的中国文人画的代表作品,吴道子、王维等画家的画像,李龙眠所绘“西园雅集”的画面、苏轼的《枯木怪石图》等)

解说词:

小时候,苏轼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唐代的大画家吴道子,正在挥笔作画。那是一幅纯用线条表现的佛教人物画。画中的天神面目狰狞,饶有情趣,画中的天女美目流盼,衣带飘然。

没有人再去考证苏轼是否做过这个梦,也没有人再去考证吴道子是否画过这幅画。只是,苏轼对绘画的眷念、苏轼与吴道子相互之间在笔墨流动中的遥远心灵呼应,却实实在在伴随了苏轼一生。

一张洁白的宣纸正徐徐摊开,苏轼两眼放出奇异的光彩。只见他将案上的羊毫拿起来,饱蘸了一笔浓墨。于是,一砚墨香便弥漫开来,把你带入一个超尘脱俗的境界。

这就是中国人的笔墨的魅力,这就是表面看似简单朴质却最接近本质的黑白两色的魅力。

苏东坡一生作过不少画,但现在能见到的却只有这幅《枯木怪石图》。黑白两色的所有意蕴,苏东坡对黑白两色所有意蕴的见解,都默默地留在了这幅《枯木怪石图》里。

黑白两色,只有黑白两色。墨相在画面上呈现出一种简澹却劲健的生命张力。怪石静卧于左,枯木斜倚于右,一呈静态,一显动势。动静之间,黑白之间,流荡着苏东坡心中的抑郁之气。这股庄重而冷峻的抑郁之气,在峥嵘的怪石和虬曲的枯木上盘旋。我们强烈地感受到了平淡而又浓烈的水墨的力量。

浓浓淡淡的墨相,就这样有了神韵。

诗人苏轼以书入画,将他那从里往外透出来的书卷气渗入到画幅中。他喜欢酒后写字,也喜欢酒后作画。喝得大醉,意兴大发,他的胸中之竹会在顷刻之间变成笔下之竹,直接画到朋友家雪白的墙壁上:“枯肠得酒芒角出,肺肝槎牙生竹石。森然欲作不可留,写向君家雪色壁。”走近苏东坡,你会无处不见他那种文人的潇洒意气,文人的高雅清新,文人的疏淡含蓄。

正是苏东坡,在中国绘画史上第一个倡导文人画,推动文人画。区别于民间绘画和宫廷画院绘画的文人画,注重画家的人品、学问、才情、思想,带有浓郁的文人气质和文人的审美趣味。苏东坡首先提出文人画这个概念,指出文人画与画工画的区别。诗文如其人,字画如其人,文人画的主张亦如其人。苏东坡心目中的文人画,不讲究形似,而追求“意气”。画家的神机巧思,得诗人之清丽,才能进入文人画的境界。文人画家,把一切功利因素抛到身后,画家作画,成为一种纯粹的精神行为。“能文而不求举,善画而不求售,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苏轼的文人画思想,在中国画内部孕育了一场革命。当宋代画院画由于死守法度而由繁荣渐渐走向苍白的时候,苏轼的出现,如同衰飒的冬日旷野上传来一声呼唤春天的长笛,一派鹅黄嫩绿的颜色在颤颤的笛声中欢快地跳跃。多少年后,文人画在元代崛起并登上高峰,对明清以至近代的中国绘画产生巨大的影响。当人们回过头去,那悠扬的笛声已经成为了遥远的绝响。

苏轼,就这样在中国书法史和中国绘画史上,潇洒地定格为一种无可替代的诗美象征。

第十集

[画面依次为:浩浩荡荡的长江,波涛汹涌的大海,海口苏公祠及对联“此地能开眼界,何人可配眉山”,东坡塑像、苏轼作品的历代版本,等等。

解说词:

他已经活了九百六十岁,在这块暖烘烘的土地上,在华夏儿女的心目中。

将近十个世纪的岁月里,历史的舞台上,一批又一批的过客都慷慨过了,悲愤过了,欢笑过了,也哭泣过了。都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了。有时候,历史真像是一个健忘症患者,渐渐把许多人、许多事都给淡忘了。不曾想,有一个人和他的那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却让这么多的中国人记住了,世世代代地记住了。这个人,就是苏轼。

大江东去。苏轼一生,就像这条盘盘曲曲的大江,几番回旋,几番起落,不管不顾地直奔大海而去。他终于见到了大海,他终于融入了大海,他终于成为了大海本身。

当我们试图从总体上去接近苏轼的时候,脑海里自然涌出古人说过的四个字:“苏海韩潮”。这原是人们面对韩愈和苏轼的文章生出的一种比况。苏轼的文章、诗词,波澜壮阔、气势恢弘,变化莫测,不能不使人想到大海。大海以它的宽阔和深厚,吞吐所有的雷暴,托起所有的风帆,包容所有的礁石、岛屿和港湾。大海是沉默的,把所有的烦躁和忧虑不安统统埋在波涛里;大海是激昂的,把所有的热情、幻想和憧憬统统交给狂放不羁的潮头。这一切,又都不能不使人想到苏轼。

苏轼,是文章之海,诗词之海,艺术之海。

苏轼,是文化之海,是一片“日月相吞吐,乾坤自混茫”的东方文化之海。

古文,自是“苏海”中的一股强大的潮头。作为唐代大散文家韩愈、柳宗元的后继者,北宋大古文家欧阳修的学生,苏轼把前人高举过的古文运动的旗帜接了过来,让它更鲜明、更高昂、更舒展。当年,是韩愈、柳宗元发起对魏晋六朝以来绮丽柔靡的骈偶文的第一次冲击。那些词藻虽然美丽,而内容十分空虚的骈文,严重影响了整个文坛的风气。韩、柳渴望有一种朴质简明、令人耳目一新的新古文出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历史选择了气势如潮的韩愈、柳宗元,接着又选择了同样气势如潮的欧阳修和苏轼。正是他们,体现了唐宋时期的时代精神和美的理想。在韩柳和欧苏之间,曾经出现过晚唐五代时期的绮靡之风的回潮。到了北宋中叶,古文运动的旗帜再度高扬。在欧阳修的倡导下,韩文柳文的朴实文风重新吹拂文坛。这时候,新秀苏轼崛起了。苏轼一出手,就显得气度不凡。他不仅在理论上旗帜鲜明地提倡“文贵自然”,强调“词语甚朴,无所藻饰”,主张言之有物,文以致用。更在实践中拿出了自己的大量典范文章,以创作实绩大力推进欧阳修所倡导的古文革新运动,从而成为北宋古文运动的中流砥柱。他的二十五篇《进策》、《思治论》、《上神宗皇帝书》,以及《记承天寺夜游》、《石钟山记》等等,从此成为中华民族世代流传的千古名篇,并为从西魏发端,历经唐宋两代的古文运动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苏文之海,是平稳的海,沉静的海。蓝天、白云、阳光、风和船帆,都显得那么协调,那么自然,那么婉转流畅。“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滔滔汨汨,随物赋形”。苏轼自己的这些话,可谓说尽了苏文的风光。

当我们的心灵之舟行到“苏海”的另一片水域——诗歌词赋之中时,我们看到了又一派迷人的风光。

历史,往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北宋初期的诗歌也曾经承袭晚唐五代的衣钵,显得相当颓靡浮艳,以西昆体为代表的形式主义诗风笼罩诗坛。诗歌完全失去了当年盛唐之音的那种蓬蓬勃勃的青春气息,眼看着从浪漫主义的峰巅上跌落下来。在一片荒凉冷落之中,欧阳修、苏舜钦、梅尧臣等大声疾呼,身体力行,像一辆辆战车,朝向空洞消沉的形式主义诗歌营垒发起猛烈的进攻。然而,由于缺乏后劲,力不从心,北宋诗歌革新的第一波不久就退潮了。

历史,在诗歌长河里呼唤苏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