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肖凤文集(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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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幸福家教(3)

我在美国住过一些日子。美国的平民百姓其实也像中国的平民百姓一样,都是在家里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他们每逢周末都去超市购物,采购的食品也就是面包、蔬菜、水果、肉、鱼、蛋、点心、牛奶、果汁、矿泉水、冰激凌等物。虽然世界上有所谓中餐和西餐之分,有人用筷子,有人用刀叉,可是送进口里的食物,从原料方面说,大洋两岸的人民,却是大体相同的。美国的儿童,都在家中或学校里用餐,很少问津五花八门的零食,也极少光顾快餐店。快餐店里的顾客,多是中午休息时间不长的上班族,或是走在途中的匆匆过客。

第二是睡眠。我自己带孩子的体会是,对于孩子的健康来说,睡眠非常重要,除了进食以外,就是睡眠了。

学龄前的儿童,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能少于10个小时。很多父母都希望孩子长得高大,而孩子的身长是在他睡觉的时候增长的。

我的儿子未上小学以前,每天晚上八点钟,我就让他上床睡觉,帮助他养成了早睡的习惯。所以他的个子长得很高。等他上了小学以后,他的一位同学的妈妈,也是我们的邻居,曾经问我:

“为什么你的儿子长得那么高,而我的儿子长得那么矮呢?”

我诚恳地对她说:“睡觉。让孩子多睡觉。”

“一天睡几个小时?”

“10个小时。最少10个小时。”

“睡那么多?”

“对。孩子跟大人不一样。必须睡那么多。”

“他几点钟上床睡觉?”

“晚上八点。”

“你们也跟着八点就睡觉吗?”

“不。大人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是,不论大人几点钟睡觉,都要让孩子养成早睡的习惯。”

“怪不得呢。我的儿子总是跟着大人一起作息,有时熬得很晚,每天睡不足8个小时,所以老是不长个。现在我知道了,一定要帮助他养成早睡的习惯,而且一定要睡足10个小时。真是谢谢你了。”

我的儿子成年后,身高1.87米,在美国的奥黑尔国际机场,他比来往的大多数老美都高。

孩子养成早睡的习惯,好处很多。不仅是为了长大个儿,睡眠充足的孩子,身体健康,很少生病。童年时代养成的早睡早起的良好生活习惯,可以使孩子受益终生。

千万不能让孩子熬夜。

准确掌握孩子的食量

随着孩子渐渐地长大,他对食物的需求,也在不断地变化。

喂养孩子,是一门学问。做母亲的,需要学习。

我本人在这方面,有过两次教训。

一次是在儿子八个月的时候。

当时我正在北京市远郊区密云县的大山沟里劳动。到了一个月的末尾,好不容易回家和亲人团聚几天。

我女友家的一位帮工,是北京郊区的农民大嫂。女友见我有困难,有时让她帮助我料理料理。

一天中午,这位大嫂帮我做了北京人爱吃的烫面饺子。用猪肉末和南瓜当馅儿。午饭期间,丈夫、我和大嫂坐在饭桌前,儿子的小床摆在饭桌旁边。我一边用餐,一边照看儿子。

儿子的身体很棒,精神很好,食欲一直比较旺盛。他本来在小床上坐着自己玩儿,一看见大人吃饭,就放下手中的玩具,站了起来。他还没有学会独立走路,就扶着小床的栏杆,蹒跚地走到了我的旁边。他还没有学会说话,就把目光射向了我,又把他的下巴仰起,嘴里不断地发出“哦,哦,哦”的声音。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背后系带子的罩衫,胸前绣着“王杰的枪我们扛”几个大子。这件衣服是我的一位好友送给他的。“王杰”是当时的一位解放军战士,已经牺牲,被授予“英雄”称号,大名鼎鼎。儿子那一天的形象,和身上穿的那件罩衫,至今在我的脑海里,仍然栩栩如生。

当时的儿子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和身体动作,把他的意思表现得非常明确,那就是,他要和我们一起进餐。

在此之前,儿子很少进口固体食物,从来没有吃过肉食。

以我拥有的常识,我认为八个月的孩子,不宜吃烫面饺子一类的食品。所以,我拒绝给他。

但是儿子“锲而不舍”地要求着。之后,就着急了。再之后,就哭了。

我连忙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哄他,安抚他,轻声地告诉他,他不适宜这种食物。

可是他不听。新鲜食品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他决心要品尝品尝。

正在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时,那位农民大嫂拿着半个饺子,送到了儿子的口里。我还没有来得及阻止时,儿子已经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之后就咽到了肚子里。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成人食品,他立刻转悲为喜。

可是到了晚上,他就开始不舒服了。他肚子疼。他还不会说话,他只能哭。从他的表情里,从我对他的观察里,我知道,他一定是肚子疼。这是那半个烫面饺子闹的。

第二天,我和丈夫抱着他,去了位于北京市东单三条的一所儿童医院。这是自从儿子出生以来,我们第一次迈进医院的大门。

东单三条儿童医院是一家古老而且优秀的医院(顺便说一句,建设北京东方广场时,这所医院被拆迁,不知道被搬到了什么地方)。第一次看门诊,接诊的是一位青年女医生。她的医术极差。她给儿子做了检查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迟疑良久,之后说:“这孩子得的可能是盲肠炎吧。”

我坚信不会,并且把我的意见直截了当地对她说了出来,然后就抱着儿子回家了。

第二天,我们再去。这次,昨天的那位女医生不得不把内科主任请了出来。她告诉我们,她是进修医生,正在这里学习。

内科主任是位矮小的老头。他为我儿子做了仔细的听诊后,对我说:

“没有大事。只是消化不良。你们给他吃了什么不易消化的东西?”

我如实交代。

主任说:“以后给孩子吃东西要注意。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喂肉食。一般说来,孩子会走路之后,大约在一岁零两个月左右的时候,才能吃肉糜一类的食品。因为那时候他的运动量大了。不过,这次没关系,你饿他两天吧。只喂他水,不要喂他食物。过两天他会好的。以后要注意。”

我非常感谢,也非常佩服这位内科主任。可是因为当时的心情过于紧张,竟然忘记了打听一下他的姓名。不久之后,我就被打发到北京以外的地方劳动改造,命运一直处于别人的掌握之中。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内科权威。不知他现在可好?愿他接受一个母亲的祝福。

(这件事情还给了我一个启发。就是:愈是高明的医生,愈不用“危言耸听”的结论吓唬人。对患者使用极端语言的医生,一定是医术差的人。这样的认识,后来多次被事实所证明。)

其实,一个正常发育的小孩子,最容易得的病,无非就是“停食着凉”。只要做母亲的时刻注意孩子的状况,就不会出现大问题。

我买了一本医书,常常翻阅。孩子出现了什么小毛小病,我就自己为他诊断。吃点儿中医的小药,就能康复。儿子从小到大,很少再去医院。

另外的一次教训,是在儿子刚刚出生后不久。我因为当时条件艰苦,奶水不够充裕。儿子肚子不饱,夜里不好好睡觉。每隔一个半小时,就会醒来一次。我和丈夫俩人,都被搞得极其疲惫。后来才知道原因,赶紧增加牛奶。果然,每天晚上,他都睡得很沉。

思念,刻骨铭心的思念

儿子七个月的时候,当时的“工宣队”和“军宣队”,命令我去北京市的远郊区密云县的大山沟里劳动。我只能与幼小的儿子告别,把他留给了年迈的婆母和尚未被赶出北京的丈夫,我就这样到了长城脚下的一个小山村。

我被分配住在一户农民的家里。每天都要上山砍柴,搬石头,割豆子,刨白薯,刨花生,挑担子。一日三餐,却只有白薯干、窝窝头和玉米渣稀饭。厕所与猪圈是合二为一的,方便时几头猪会在你的身边活动。洗衣服要去山脚下的河沟,里边的水冰凉。

不过,这毕竟是北京市的郊区,每到月底,允许把加在一块儿的四个星期天当做探亲日,当时的交通远不如现在方便,乘坐长途公共汽车往返,来回要浪费两天在路上,只剩下两天和儿子团聚。

这一年的年底,风声吃紧起来。不久,当时的“副统帅”林彪就发布了所谓的“一号通令”,命令把北京市所有的知识分子,都统统地“疏散”到所谓的“五七干校”去。

这个“一号通令”下达后,连密云县的小山村也没有了我们的立足之地。我被逼迫着,来到了位于河南省黄泛区腹地的一所“五七干校”。

在我离开北京之前,丈夫已经先于我出发,带着自己的户口和粮油关系,去了他们单位的“五七干校”。(写到这里,需要补充几句:所谓“粮油关系”,是当时的每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生命线”。没有这个本子,就领不到粮票,也领不到油票,每人每月配给半斤食用油,28斤左右粮食,凭票供应。“粮油关系”都放在固定的粮店里。如果你想“赖在”北京不走,就动用行政手段把你的粮油关系“转走”,转到河南去,你在北京,就得饿死。这样的事情,是在改革开放时代出生的青年,无法想象的。)

婆母因为是“临时户口”,对这位七十岁的老人,也不能“开恩”,不允许她住在我们的家里,把她老人家逼回了上海。

我从懂事后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她住在海峡的另一岸,与我生死不能往来(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她住在那里,直至我从干校劳改回来,才从我的姨母口中得知)。

我的姑妈正在遭受残酷的批判斗争,她的几个儿女都已经被逼迫着上山下乡了。

我的姨母是“反动学术权威”,正在接受劳动改造。

又不允许我把孩子带到“五七干校”,我该怎么办?幸亏我的一位女友帮忙,给我介绍了北京郊区顺义县的一位农村大嫂,我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把心爱的儿子托付给她。然后和我的同事们一起,向着黄泛区出发。

在硬座车厢里坐了十几个小时以后,于深夜到了河南。又在一个肮脏的候车室里等了若干个小时,终于等来了我们干校的大卡车。我们把行李卷和自己一块儿抛进大卡车的车斗里,在凹凸不平的黄土路上颠簸了大约十个小时之后,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到了!”

我从困倦的昏迷中醒来,感觉到身子下面的车轮已经放慢了速度。抬头向前面望去,看见了一堵用木桩和铁丝围成的“墙”,中间的大门也是由几根木头和铁蒺藜构成的,这时正敞开着,任由司机把卡车开了进去。

待到卡车停稳,我们从车斗跳到地上,才看清楚,走到车前来欢迎我们的“五七战友”中,原来都是过去很熟识的同事。在他们之中,有各种各样的人才,过去都是很有名气的,如著名的相声演员侯宝林和马季,还有歌唱家、导演、话剧演员、中文播音员、外语播音员、编辑、记者,等等,等等。他们都一律穿着缀满了补丁的破旧棉衣裤,因为住的是土坯房,房间里又没有火炉取暖,日夜在零下十几度的严寒里苦熬,有人的脸上,已经长出了深紫色的冻疮。

我们被引领着,走进了自己的“连队”,自己的“排”,自己的“班”,自己的“营房”里。那是一间用土坯盖成的房子,是先来的“五七战友”亲手为我们搭盖的。我住的这间土坯房的面积很小,仅够两边靠墙各放两张木制上下双层床铺,中间留有一尺多宽的走道。这间房屋的四张上下双层床铺上,住了八个人。

我被分配在一张上铺。这个只有两平方米的长方形木板床,就是我的“家”了。因为当时号召我们“以校为家”,“一辈子走五七道路”,“要做永久牌,不要做凤凰牌”。

白天,是沉重的体力劳动——割麦子、割豆子、插秧、拉耧、起猪圈,等等。晚上,是学习会、批判会,等等。只有到了上床睡觉的时候,时间才属于自己。

我躺在黑暗中,疲劳的身躯一动也不能动,思绪却活跃地飞回到了北京的斗室,脑海里浮现出儿子可爱的面容。

他现在怎么样了?在什么地方?那位农民大嫂会善待他吗?他是长胖了,还是变瘦了?天气冷了,他会不会感冒?打喷嚏?流鼻涕?咳嗽?他会不会发烧?他的小心眼里,会不会想念他的妈妈,像他的妈妈想念他一样?

他那白里泛红的小胖脸蛋,他那一双又大又黑又清亮的眼睛,他那两个又大又深的小酒窝,他那黑漆如墨的小头发,他那双又胖又好动的小脚丫,他那又圆又胖的小屁股蛋子,都是我常常要抱吻的。他是我的快乐神,是我生活的希望。

可是,现在,我却被迫远离他,来到千里之外的农场,想看他却看不见,想抱吻他却抓不着,我的心里常常感觉空荡荡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这种心情,绝对不能在别人面前流露出来。因为万一被“领导”知道了,就会被扣上“不愿意走伟大领袖亲自指引的五七道路”这样的罪名,而受到大会小会的批判。

所以,我只能在晚上,在熄了灯以后,把被子蒙住头,默默地想念自己的儿子。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眼泪悄悄地流淌,直到昏沉地睡去。

这样熬过了一年半多一点儿,“开恩”允许我回家探亲。丈夫的干校与我的干校,从地图上看,距离很近,在同一个省里。可是如果从我这里走到他那里,单程需要三天时间,条件必须是晴天;如果下雨下雪,就不可能通行了。我们的“探亲假”只有十五天,还要在路上浪费几天。我和丈夫约定在京汉路上的一个小车站会合,然后一起回北京去看望儿子。

终于,列车徐徐地开进了北京站,我的心头升腾起暖意,久违了的故乡北京啊,我好不容易又见到了你。带着满身的尘土和劳累,还有彻夜未眠的红眼丝,我和丈夫兴冲冲地奔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