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肖凤文集(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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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欧洲文化觅踪(7)

普希金故居

莫斯科最著名也是最古老的一条街名叫阿尔巴特街,普希金故居就位于这条街上。

这是诗人与冈察洛娃结婚后租住的房子。在一座小楼里,普希金租下了第二层。

普希金的少年时代是在彼得堡郊外的皇村学校度过的。那是一个风光绮丽的地方。我们坐车到了那里,因为时间紧迫,只是“走车观花”,没能细看。这天终于来到了阿尔巴特街,专门拜访诗人的故居之一。

这所房子与普希金的命运关系重大。充满了理想主义与浪漫幻想的诗人,本想在这里度过幸福的时光。想不到一个阴谋正在悄悄地逼近他,使他在38岁的宝贵年华,就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浪漫的诗人都是爱美的,普希金狂热地爱上了美貌的冈察洛娃。结婚后,他曾经写信给朋友,讲述自己的幸福感受;而在与那个流氓决斗前,他再次写信给朋友,心灰意冷地表示,幸福是没有的,重要的只有自由和生命。

众所周知,普希金是同情十二月党人的。俄国的所有正直与优秀的知识分子,都是反对沙皇的封建专制统治的。普希金的这种态度触怒了沙皇。一个名叫丹特士的恶少的出现,给皇室带来了机会。丹特士男爵来自法国,是波旁王朝的走卒,一个有劣迹的浪荡子。他不知羞耻地追求和纠缠普希金的夫人。恰巧冈察洛娃又是一个迷恋社交场的女人,她喜欢跳舞,喜欢聚会。看重尊严的普希金无法容忍此类情况,沙皇于是推波助澜,怂恿两个男人决斗。沙皇明知普希金只是一介书生,不会用枪,而丹特士是行伍混混,惯于耍刀弄枪,沙皇就是要借刀杀人。普希金在他生前写作的长诗《叶甫根尼·奥涅金》里,借用诗人连斯基的口,说出了大段独白,想不到不久之后,他本人也倒在了一个流氓的枪口之下。普希金书房里的钟表指针,现在仍然指在凌晨两点四十五分上面,那是诗人中枪后死亡的时间。(从俄罗斯回到北京之后,通过阅读知道,关于普希金被杀的原因,现在又有了新的说法,据说一位姓齐努霍娃的俄国学者,即将出版一本书,用确凿的史料证明,沙皇尼古拉一世与冈察洛娃有个私生女,在沙皇宠臣本肯多夫伯爵的精心安排之下,才出现了流氓丹特士,导致诗人死亡的悲剧发生。)

“大海,自由的元素!

你碧蓝的波浪在我面前

最后一次地翻腾起伏,

你的高傲的美闪闪耀眼。”

“朋友,相信吧:

迷人的幸福的星辰

就要上升,射出光芒,

俄罗斯要从睡梦中苏醒,

在专制暴政的废墟上,将会写上我们姓名的字样!”

“我给自己建起了一座非人工的纪念碑,

人民走向那里的小径永远不会荒芜,

它将自己坚定不屈的头颅高高扬起,

高过亚历山大的石柱。”

这些诗句都是少年时代就背诵的,至今仍然印在脑海中。

我站在诗人与文友们相会聚谈的客厅里,端详着他曾经用过的那些家具和物品,还有他的珍贵的手稿,以及朋友们写给他的信件,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他优美的诗歌。

他的肉体虽然早已被沙皇消灭,但是他的诗却一直活在他的祖国人民的心里,也一直活在全世界热爱自由、热爱正义的人们的心里。

列夫·托尔斯泰故居

瞻仰老托尔斯泰的故居,是我此行最向往的目标。

人们或许都知道他是《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巨著的作者,但是也许有人并不知道,他穷其一生的智慧和精力,一直都在寻找解决社会问题的药方。他本人是伯爵,衣食无忧,却异常同情在沙皇专制统治下广大贫苦农民的悲惨命运,为劳苦大众的生活困境而痛不欲生。他苦苦地探索着,以至于在自己的家庭里,也坚持简朴的生活方式:他亲手种菜,不再吃肉,改吃米粉团子;他自己做靴子,令夫人自己做衣服,自己织地毯,甚至自己做家具。他把自己当成全人类的兄弟,主张用“爱”来解决全世界的问题。青年时代,他热爱法国思想家卢梭、伏尔泰的学说;到了晚年,他开始研究我国的老子和孔子。他是一位至真至善的伟人,有一颗大慈大悲的仁爱之心。在他生前及身后,他的思想活动都受到了世界各国知识精英们的广泛关注。领导俄国人民推翻了封建帝制的革命家列宁,为了研究托尔斯泰的思想,竟然写了七篇文章,真是非同寻常。

法国的人道主义作家罗曼·罗兰非常崇拜托尔斯泰,他在《托尔斯泰传》里,称这位俄国老头为“俄罗斯底伟大的心魂”,是曾经“照耀我们青春时代的最精纯的光彩”,是“全部欧罗巴艺术中唯一的真正的友人”。当然是指精神方面的。

英国著名学者艾尔默·莫德是托尔斯泰著作的英文译者,翻译了托翁的大部分著作,同时也为这位俄国老头撰写了篇幅很长的《托尔斯泰传》。莫德说:托尔斯泰的“愿望是真理必须战胜谬误”,托翁希望能够有一种思想可以“造福于人世”,“促进人类的团结”,托翁认为人生应该有一个崇高的目的,为此,托尔斯泰奋斗了一生。

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写过一篇优美的散文,题目叫做《世间最美的坟墓——记1928年的一次俄国旅行》,他说,他“在俄国所见到的景物再没有比托尔斯泰墓更宏伟、更感人的了。”它之所以“感人”,是因为“它只是树林中的一个小小的长方形土丘”,“没有十字架,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连托尔斯泰这个名字也没有”,“逼人的朴素”;它之所以“宏伟”,是因为它享有“人们的敬意”。他相信这座坟墓是“将被后代怀着敬畏之情朝拜的尊严圣地”。

其实,我最想去看的地方就是这座坟墓的所在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那里是托尔斯泰的故乡。他在那里出生,也在那里长大,逝世后也埋葬在那里,埋葬在他生前亲手种植的大树底下。可是俄方说,那里距离莫斯科太远了,交通不方便,愿意陪着我们去拜访位于莫斯科市内的一所托尔斯泰故居。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反正只要是托翁住过的地方,我都是非常想去拜谒的。

这所房子就座落在托尔斯泰街上。一定是因为托翁曾经在此居住,这条街才被命名为托尔斯泰街的吧。此街距离莫斯科市中心不远。

这是托尔斯泰1882年秋天买的房子。这一年的冬天,他主动地放弃了“伯爵”的头衔。17年后,他晚年最重要的一部长篇小说《复活》完成。

故居由一幢两层木制楼房和一座很大的后花园组成。在这幢主楼的左边,还有一座较小的侧楼。主楼右边的前后,各有几间小屋,其中之一是托翁女儿的画室,另一处是厨房。托尔斯泰所以看中这所房子,就是因为喜欢它的后花园。花园里面种满了玫瑰花、苹果树、梨树。我徘徊在这座非常幽深的后花园里,久久不愿意离去。花园尽头的高坡,是托翁经常伏案写作的地方;广阔的花园,是托翁有时骑马,有时骑自行车的休息场地,托翁喜欢骑马,后花园里的马房至今犹在。托家经常高朋满座,后花园也是文化艺术精英们聚会的露天沙龙。这里常有文艺表演,我知道歌唱家夏里亚平是常客,我想象着他在此地引吭高歌的情景。最妙的是,后花园的墙外紧挨着一座啤酒厂,每逢客人光临,购买啤酒十分方便。

我们来参观的这天,故居正在修缮。楼房的四周搭着脚手架。楼房旁边和楼梯上堆着木板和水泥等物品。三三两两的工人,有的在劳作,有的在休息。

托翁的书房、起居室、卧室、客厅以及托翁夫人房间里的陈设,都被挪到了主楼旁边的另外那座侧楼里。展品占据的面积,比主楼原来的房间面积小一倍。

不过有一位精通托翁生平和创作活动的中年女士当向导,我们还是看见了许多珍贵的遗物——托尔斯泰的书房,俭朴的书桌,有时站着写作的木头架子,衣柜里挂着托翁生前穿戴过的帽子、围巾和皮大衣,衣柜旁边的小玻璃柜子里摆放着托翁亲手做成的皮靴和做靴子的工具,列宁的文章里曾经提到过这件事。小玻璃柜子旁边还有一辆自行车,那是托翁生前骑过的,他70岁高龄时开始学习骑自行车。

托翁的书房里陈列着他的手稿,字迹娟秀,纸片已经发黄。著名画家列宾为《复活》画的插图原稿,装在玻璃镜框里,挂在墙上。托翁喜爱下象棋,他生前用过的棋盘和棋子,仍然摆在小桌子上。书房的墙上还挂着托翁孩子们的照片,他和夫人索菲亚一共生育了13个孩子。在托翁告别人世之后,他的孩子们分散地住在俄国、瑞士、意大利、美国等地方,这些地方共住着100多位托尔斯泰的后裔。参观故居的这一天,我才从中年女向导的解说中得知,原来俄国诗人叶塞宁,就是十月革命后自杀的那一位,竟然是托尔斯泰的女婿。

在另外的一间房子里,陈列着托尔斯泰夫人亲手做的衣服、亲手织的地毯、亲手做的椅子。地面上铺着一张完整的棕色熊皮,那头熊是托尔斯泰亲手打死的。托翁还会作曲,他写在一张五线谱上的歌《我们到花园去玩》,就被装在玻璃镜框里,挂在这间房子的墙壁上。在从一层楼走上二层楼的过道上,挂着许多照片,这些人物都是托家的常客,其中有契可夫、高尔基、拉赫玛尼诺夫、夏里亚平,等等。

托尔斯泰爱自己的同胞,也爱全人类。他希望人人生活得快乐而幸福。他一直寻找着实现这一理想的道路,可是没找到。因此他在晚年的时候,倍感痛苦。为了寻找真理,他在八十几岁高龄时离家出走,想要走入民间。我敬仰这样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才配被称为“伟人”。

特列季亚科夫画廊

在莫斯科,走进一条安静而又雅致的巷子,看见一座朴素而又独特的铁门,这里就是特列季亚科夫画廊了。

特氏兄弟是富商,但是热爱艺术。他们用毕生的时间和积蓄,购买俄国画家的作品,到了晚年,19世纪90年代初,他们把全部私人藏品都捐献给了莫斯科市。这就是特列季亚科夫画廊的由来。这座画廊建成于1905年,至今已有100年的历史。

走进铁门,有一个面积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矗立着一尊特列季亚科夫的青铜雕像(两兄弟之一),雕像的大理石座四周,有一圈红色的玫瑰花包围着。画廊的入口处是典型俄罗斯式的厚重木头门,不大,质朴。

可是走进木头门,进人展览大厅,眼睛就会突然发亮,因为目不暇接的油画作品扑面而来,显示出一种辉煌灿烂的气派。

大厅一间紧连着一间,高大明亮,每一间大厅的四面墙壁上都挂满了佳作。虽然建筑物本身不如巴黎的卢浮宫豪华,但是画作的丰富和精美却让我产生了仿佛重游卢浮宫的感觉。只不过卢浮宫里悬挂的名作来自世界各地,而特列季亚科夫画廊里的名作都来自俄罗斯本土罢了。

记得195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十周年大庆前夕,特列季亚科夫画廊的部分藏品曾到北京展览馆(原名苏联展览馆)东翼大厅展出。那时候,我是大学四年级学生,在一个星期日的早晨,我独自一人走出校门,去展览馆看画。曾经在书籍和刊物里看到过的列宾、列维坦、苏里科夫等大师们的真迹,就悬挂在我的眼前。我好象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深深地为之陶醉与感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吃饭,从开馆一直看到太阳落山,直至闭馆时被看守者“请”出大门。第二个星期日,我又去了。从此牢牢地记住了特列季亚科夫画廊的名字,梦想着将来有一天,能够走进这座伟大而神秘的画廊,看看它的所有珍藏。

在等待了这么多年之后,今天,我终于有幸走进特列季亚科夫画廊的大门。再一次看到了43年前曾经为之激动不已的那些名画,好像旧友重逢一样;又看见了许多不曾在北京展览的名画,好像是刚刚结交的新知。它们都是富有强大生命力的艺术珍品,我徘徊在一座大厅又一座大厅之间,不肯离去。

列宾的名画《托尔斯泰肖像》、《伊凡雷帝和他的儿子》,列维坦的名画《桥》、《金色的秋天》和《塘畔》,苏里科夫的名画《彼得大帝》、《反对改革的女贵族》,普提列夫的名画《不公平的婚礼》,别洛夫的名画《伏尔加河上的三套车》,格恩的著名肖像画《托尔斯泰在写作》,阿依瓦左夫斯基描绘大自然的名画《黑海》,西施肯的《森林熊》,帕列诺夫的《林中木桥》,萨伏拉索夫的《鸟归巢》,还有反战画家瓦斯涅左夫的《战场》和《伊凡雷帝》,以及现代派画家玛列维很有风格的画作《旋风》,等等,等等。想想看吧,它们都是真迹,炫目地站在我的面前。

一幅又一幅的杰作,愈看愈有味道,愈看愈发现其精美的细节与笔触。我佩服画家们的眼睛,他们怎么能够,把普普通通的大自然的某一个角落,描画得如此动人心魄呢?他们又怎么能够,仅仅借用着一支笔和点点色彩,就把某一个人的灵魂,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呢?

我不会画画。但是,我是一个真诚的爱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