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肖凤文集(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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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鸟巢(1)

鸟巢

水泥浇筑成的塔楼和板楼,鳞次栉比,远远望去,仿佛是陡峭垂直的群山,构成了大城市的独特风景线。然而它们的造型,僵硬呆板,不像大自然的山峦,鬼斧神工,有着美妙的线条,蕴含着迷人的神韵。

不过,生活在北京市的平民百姓,如果能够在这灰色的或者绿色的,或者别的什么颜色的高楼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不论是大是小,只要它是独立的,能够无拘无束地生活着,也就满足了。

有时走在马路上,仰首遥望居住的那座楼宇,找到第十七层那几扇属于自己和自己亲人的窗户,就觉得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其实更像一个“鸟巢”。因为它方方正正,像一个匣子,虽然它被夹在第十六层与第十八层之间,却总是觉得它好像是被高高地吊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作为人类的家园,它似乎是太高了一点儿。

因此常常羡慕鸟儿,它们能够自由自在地飞翔,如果它们把巢筑在第十七层上面,也能舒展开自己的双翼,款款地飞回去,而且还能站在自己的巢里,优哉游哉地鸟瞰人群。可是我没有翅膀,如果我要回到自己的“鸟巢”,必须借助楼里的电梯。而电梯又受制于电的有无,或有没有故障(它常有故障),以及开电梯的小姐是否坐在岗位上。不像鸟儿那般自由,一切由它自己做主,想要出门就出门,想要归巢就归巢。

坐在窗前的写字台前伏案工作,会忽然听见“咕,咕,咕”的悦耳声音,抬头一望,原来是两只白色的鸽子站在窗外的窗沿上,正在亲昵地对话。我不愿惊扰它们,便静静地坐在那里,欣赏它们的漂亮形体与温柔姿态。待它们亲热地谈够了,就会转过小巧的头颅,用它们那双明亮的小眼睛,与我对视。每逢这时,我就很想告诉它们,我是多么地喜欢鸽子,毕加索笔下的那只名鸽,其实远不如真实的鸽子美丽。我还会产生错觉,不知是这对鸽子还是自己,正住在“鸟巢”里,也不知我与它们是否同类。它们的小脑袋里想些什么,我一无所知,反正是等到它们流连得够了,就展翅飞翔,飞回到属于它们自己的巢里,那个鸟巢比我的“鸟巢”平方米略少,不过也是悬在半空,悬在对面那座塔楼的一家住户的阳台上。

除了鸽子之外,也有麻雀造访我的窗台。或者一只,或者两只,或者更多。它们叽叽喳喳,跳跳蹦蹦,全然不顾有人正从窗户的另一面望着它们,很像一群喜爱游玩的活泼孩子。它们的家不知筑在何处,好像比鸽子的家距离远些。

这些客人光顾我的“鸟巢”,让第十七层的高空有了魅力。有时站在窗户里面向外望去,常常看见鸟儿们在窗外飞翔,这种景象使自己几乎忘记了是被围困在水泥筑成的方格子里。

可是,只要俯首下望,大城市的单调景色就会一目了然——马路很像一条灰色的带子,形形色色的汽车和无轨电车像大大小小的甲壳虫,慢慢地向前蠕动,很久才能走到视线之外。近处是深灰色的屋顶,远处是层层叠叠的楼群。

绿色的树木像珍宝,令人爱不释“目”,使人更加向往大自然。很想变成一只鸟,从这座“鸟巢”中飞出去,飞到森林中去,飞到大海边去,飞到崇山峻岭中去,飞到一切有花有草有树有水,唯独没有水泥和汽车尾气的地方去,去享受一下没有污染的清新空气,去享受一下没有噪音的宁静氛围,去享受一下没有撒过漂白粉的清澈溪水,去寻找一个没有是非,没有烦扰,没有摩擦,没有争权夺利,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的干净去处。

(原载《济南日报》1998年7月17日。被收入《中国当代散文经典》一书,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年1月出版。后又被收入多种选本。)

阳光,空气,水,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三大要素,缺一不可。如果没有了水,人类就将毁灭。

人人都知道:北京缺水。其实,不仅北京缺水,全国缺水,全世界都缺水。

因此,我每逢看见水管里流出透明的水滴,就会觉得它们很珍贵;同时,我常常盼望着下雨天的来临,看着哗哗的雨柱或者绵绵的雨珠,从天而降,心里总是感觉很欣喜。

前些天,从报上相继看到了两条令我震惊的消息:一位发达国家的科学家预言,五十年之后,人类将没有清洁的水源可以利用;另一位发达国家的社会学家也预言,如果人类将来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原因一定是争夺清洁的水源。这两个人的话,乍听起来仿佛有点儿耸人听闻,但是仔细想想,却觉得他们说得非常有道理。

如果真是如此,我们的子孙后代,将如何生存呢?

据我所知,我国的许多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政府的有关部门也在采取措施。前几天北京的一家报纸向读者发出问题应答,征求读者意见,其中一个问题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应该受到重罚?作为读者,我想建议:谁污染了老百姓的饮用水源,就对谁进行重罚。不管他是谁,不管他们是什么单位,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是他们的行为导致了清洁水源遭受污染,让老百姓喝不上干净饮用水的,一律都应该受到重罚。我不知道我国是否已经制定了严格管制用水的相关法律,如果尚未制定,希望立法机构尽快制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违反了条律,就重罚谁。

在北京,野蛮施工挖裂水管大量浪费清洁水源的事,层出不穷,已经不算新闻。只知道出了事故后,有人努力抢修,却不曾对制造事故的个人和单位进行处罚。更有甚者,有的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偷用了绿化井里的自来水后,却不关闭阀门,让大量的清洁水源从地下冒出,自来水集团的抢修人员挖地40多分钟都找不到祸源,后来还是经一位知情居民指点才得以找出原因的。如此偷水的人应不应该受到重罚?

“水”关系着每一个人的生命,没有人可以逃避。不必回避,现在,“水”的形势是严峻的。北京的绿化面积愈来愈大,很多地方至今仍然使用自来水浇灌树木花草。汽车的数量愈来愈多,洗车用的也是自来水。据某报今年3月披露,海淀区的一个地方,自来水管流出来的水如酱油一般颜色,已有七年时间。在北京以外的地方,缺水的情况可能更为严重。母亲河黄河已被污染,松花江也屡遭污染,最近又传来了长江也被污染的消息。今年“世界水日”时,世界自然基金会发布的《世界面临最严重危险的10条河流》报告中,把长江列为污染问题非常严峻的10条河流之一。天府之国的四川,某些耕地已经干裂,某些地方,人和畜的饮水都发生了困难。一张照片上,在距成都仅20余公里的地方,一位拄着拐棍的老人,正行走在已经干枯了的水库里,水库的地面龟裂,一滴水都没有。沿海地区,屡屡传来渤海湾已经遭到严重污染的消息,舟山群岛附近也已经出现过几次红潮。据今年春天新华社从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部得到的消息,我国湘、桂、琼、川、豫、云、贵七省的耕地受旱面积,达到了3878万亩。等等,等等。每逢看到这类消息,作为一个普通公民,我都很焦急。

13亿人口,大多数人的手里,都掌握着自来水龙头的开关。是否每个人都认识到了“水”问题的严重性呢?不一定。我认识一位来自南方农村在北京打工的中年妇女,我看见她无论洗什么东西,不管冲与不冲时,都让自来水哗哗地流,这令我痛心而愤怒。我态度尽量温和地告诫她:必须节约用水。想不到她却振振有词地反驳我说:“水还要节约?”我告诉她北京是座缺水的城市,她的回答是:“我们家乡河里的水,一年到头老流着,没缺过水,永远不缺水。”其实,她家乡有的河流也已遭受污染,我耐心地讲给她听,她半信半疑。这种细水长流的现象不少,前几天又听说了星巴克不关水龙头的事情。这类例子,让我萌发了一个想法:建议全国的媒体,都把教育全体国民珍惜清洁水源,节约用水,当成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对那些任意浪费水者,要予以无情的曝光。

据我所知,在发达国家,对用水都有严格的管理制度。政府的有关部门不仅十分重视掌控清洁水源,并用有效的法律手段严格保护清洁水源;他们还十分重视把污水处理成再生水,循环使用。比如在美国,家用水管的龙头开关都有左右两个方向:从左边开,是清洁饮用水,可以生喝的,不必煮开,直接入口,其状况由卫生部门和农业部门时刻监管;从右边开,是再生水,而且是热的,用来洗涤和洗浴,不必像我们北京要用热水器烧,既浪费饮用水又浪费天然气。又比如在澳大利亚,政府禁止私人洗车,必须去使用再生水的车行洗车。谁浪费水,就给谁开罚单,如果屡教不改,就切断他们家的水供应。德国人更是全民爱水,我国的一家报纸上曾经报道过这样一件事:一位德国家庭妇女,如何教会住在她家里的中国博士留学生洗碗,让他爱护水。等等。我们常说要与国际接轨,人家节约用水的先进经验和先进理念,人家公民的社会责任感和高素质,是否值得咱们学习学习?

别等到子孙后代没有干净水喝了,再着急,可就晚了。

(原载《学习时报》2007年11月26日)

穷人,富人

(一)

在今天,在我国,我不能算是穷人,更不能算是富人,我只是一个依靠工资维持生活的脑力劳动者,现在被统称为工薪阶层中的普通一员。

我没有所谓的“仇富情绪”,我认为像袁隆平这样为民造福的科学家获得几百万元的大奖,是非常应该的事;如果他和与他一样的人日子过得不好,倒恰恰说明了社会的不正常。当然,对另外的某些人,是如何绞尽了脑汁,把国家的钱或者别人的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笔者对此一窍不通,始终迷惑不解。

值得自我安慰的是,本人既不羡慕金钱,也不羡慕权势。从心里说,我更同情穷人。四十几年前,在大学读书时,坐在阅览室里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穷人》,泪流满面又怕同学看见,狼狈掩饰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岁月流逝,我依然一看到穷人就心酸。

我在祖国的土地上看见过的最穷的穷人,是住在河南省黄泛区腹地的农民。他们住的是用土坯砖搭建的房子,土坯砖是用当地的黄色黏土在土窑里烧成的。在黄泥墙上掏一个洞,就是窗户,连一张糊窗纸都没有。屋顶上,摊着一层又一层的白薯干;屋檐旁边,也挂着一串又一串的白薯干——这就是他们整年的口粮。屋子里没有桌子,吃饭时,一个人端着一只碗,蹲在屋外的地上,如果刮风,黄土就会飘起来,落在碗里,他们也都麻木地统统吃下去。我与这些农民兄弟做邻居时,是20世纪70年代初我在“五七干校”劳动时,他们都是我所在的劳改农场的“农工”,“政治地位”要比我们高不少。三十多年来,我会常常涌起想要回去看看他们的愿望,也许今天,他们的生存状态有了很多的改变?

有时会和友人谈起这段经历和见闻,他们总会批评我少见多怪。有的朋友告诉我,他们看见过更穷的,在大西北的沙漠腹地,在大西南的边远山脊,有的地方至今未通水电,有的人家仍如解放前一样几个人合穿一条裤子。

我在世界首富的美国,也看见过穷人。

一次是在好莱坞的所在地洛杉矶市,这里是千千万万做着明星梦的青少年们向往的地方。著名的贝弗利山庄是洛城的富人区,云集着政客、巨贾、影星、歌星等等“富翁”们的豪宅。而恰恰是在距离贝弗利山庄的不远处,我亲眼看见了一堆又一堆的无家可归者。那是几年前一个春日的晚上,常住洛杉矶的东北小伙子小赵对我们说:“你们不是要看看洛杉玑的市中心吗?今天晚上我带你们去!”当夜幕降临以后,我们坐上了他的面包车,穿行于洛城“当趟”(市中心)的大街小巷之中。就在那些摩天大楼旁边的马路上,我看见了几个胡乱地躺在垃圾箱侧的人,他们用来铺在身下和盖在身上的东西,都是报纸。在另一个用垃圾箱当做火炉的篝火边,又有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在烤火。凄惨的情形与有些美国电视剧里展现的一模一样。小赵开着车走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每条街上,都站着或者躺着一堆或者几堆无家可归的人。其中有的人,正用发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们的车,篝火映红了他们肮脏的面孔,让我觉得有些恐怖。我和我的同行者都被吓坏了,连声催促小赵说:“快走吧!快回去吧!”小赵问:“看够了?”我们说:“看够了!不看了!快回住处吧!”

另一次是在从迈阿密去奥兰多的路上,也是坐着小赵的车,经过了一个聚集着黑人的小村庄。这个村庄的面积很小,跟它前后左右的环境比,显得很凋敝。虽然也是两层的小楼或一层的平房,但是很破旧,大门敞开着,屋内很昏暗。一小堆一小堆的年轻黑人正无聊地站在路上,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小赵吓唬我们说:“把车停了,下去看看?”我们连声说:“不必了!不必了!”他哈哈一笑说:“我最怕车坏在这儿!”一边说,一边就踩大了油门。

至今,我已经到过了世界上的许多地方,也在一些发达国家的城市里长住过。我的观感是:不论在哪里,富人都是极少数,赤贫者也是少数,大多数的老百姓包括知识分子,过的都是自食其力的平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