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平
孔子的社会发展观
《礼记·礼运》中有一段非常重要的文字,是历史上最早的对人类社会发展分期的论述:
昔者仲尼与于蜡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仲尼之叹,盖叹鲁也。言偃在侧,曰:“君子何叹?”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面对鲁国礼崩乐坏、君不君、臣不臣的政治局面,孔子忧心忡忡,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重的长叹。陪同在他身边的学生言偃(字子游)问道:“君子何叹?”这个问话很有意思。按理说,他应该问的是“夫子何叹”,这就是直接问孔子叹息的原因。说成“君子何叹”,除了问叹息原因外,还附带上了揶揄孔子的味道。孔子讲过君子的表现:“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论语·宪问》),所以他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论语·述而》)。君子志向远大,心胸宽广,见识高超,有智慧,无所畏惧,所以是“不忧”的。如果谁表现出“忧”,那就说明他作为君子的火候还不到。“喟然而叹”就说明他心中有忧。既然有忧,就说明其气度还达不到君子的标准,所以子游不凉不热地来了句“君子何叹”。看来这君子就是不好当,连叹息的权利都没有,谁叹息谁就不是合格的君子。
子游的问题本来很好回答:你看看咱们国家现在成了个什么样子了?面对这样重大的问题,君子能不先天下之忧而忧吗?我说的“君子不忧”,是指不为一己之私而忧,忧国忧民正是君子的本分啊!但他却没有这样正面回答,而是绕了个大弯子,从猿到人地给子游讲起社会发展史来了。郑玄注解说:“不言鲁事,为其大切,广言之。”批评国家政治,孔子当然是会有所顾忌的,所以他采取了讲历史的策略。通过古今政治状况的对比,子游自然就能明白“君子何叹”了。
孔子所讲的“大同”社会,指的是尧舜以前的中国社会,就是后来所谓的原始共产主义社会,是人类社会的幼年。这个社会的根本特点是“天下为公”,亦即生产资料的公有制。社会的管理者通过“选贤举能”的方式产生,他们靠自己的美德赢得地位,也靠倡导美德来管理社会,所以当时是一个“德治”社会。社会的主流价值观是“讲信修睦”,大公无私(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生活资料的分配原则是各得所需(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实现了个人生产能力的各尽所能(男有分,女有归),社会的运行状态十分理想(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外户而不闭)。
孔子所讲的“小康”社会,指的是夏、商、周三代的英明君主所管理的社会,现在通称为奴隶社会的上升时期。由于私利因素的作祟,德治社会寿终正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礼治”社会。原来德治社会的种种情况都有了相应的改变:这个社会的根本特点是“天下为家”,亦即生产资料的一家所有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社会的管理者为世袭承继(大人世及以为礼),社会的主流价值观是“刑仁讲让”,人们都有了利己的动机(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社会必须对利己行为进行全面的规范管理(礼义以为纪)。人们的权利、地位、财产等都划分出不同的层级,社会处在激烈的竞争中。统治者在不断地制定和完善着竞争的规则,这些规则统称为“礼”,礼的总则和细则无孔不入地干预着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竞争导致了社会不得安定(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战争频发,不得不“城郭沟池以为固”。
礼的产生是为了应对社会的不合理竞争现象。《论语·八佾》:“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子夏这里说的“礼后”,意思就是礼的产生在非礼现象之后。自从有人类以来,社会上就会有大家认可的正当行为以及大家所反对的不正当行为。对于正当行为的不断分类归纳,逐渐就划分出了美德的范畴。“天下为公”的社会是一种混沌的“德治”社会,从上到下都以德自律,社会的不正当行为是靠德的风气来制约的。当人类进入私有制社会后,私利驱动下的竞争使得淳朴的社会风气开始恶化,唯利是图导致种种严重破坏道德的行为,因而迫使人们关注起对道德的建设和维护。就像人们常说的,由于社会太专制,所以民众才有了民主意识;由于官场太腐败,所以民众才有了廉政意识;由于人们太不道德,所以社会才强调起道德的建设。什么是礼?礼就是道德的化身,它将人们的种种道德诉求具体地规定为礼义、礼制、礼仪等表现形式,要求人们遵照执行。在“天下为公”的社会,大部分人都在自觉地用道德约束自己。在“天下为家”的社会,大部分人都在被迫地遵守道德。德是内容,礼是形式;内容重要,形式次要;内容产生在先,形式产生在后。有好的内容而没有好的体现形式,其内容就会黯然失色。古代英明的统治者很懂得礼这种形式的重要性,“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他们是礼的制定和完善者,也是礼的模范遵守者,更是利用礼的规则对非礼现象的惩治执行者。
礼的规范对象是一切不正当竞争现象,它是社会弱势者的安全保障,也是社会强势者的行为藩篱。礼的存在是强势者的不正当得利行为的障碍,经常会受到强势者的破坏,所以它往往是被动的、灰色的。社会对这种破坏行为的管制一旦失控,礼的制约功能就失效了,社会就会陷入“礼崩乐坏”的浑浊境地,夏、商、周三代的末期就是如此。孔子生活的东周时期,礼崩乐坏的闹剧演绎到了最为严重的地步,孔子为此而忧虑慨叹,但他又不便向子游直讲,所以他先讲了“大同”,又讲了“小康”,让子游领悟自己慨叹的缘由。
一旦礼崩乐坏,社会就会陷入动荡混乱,经过重新的斗争整合,社会才能重返礼的秩序。孔子打出了“克己复礼”的旗帜,就是要投身于重建礼制秩序的斗争,希望能拨乱反正,救社会于水火之中。针对时势,统治者往往要对礼的规则进行与时俱进的修订。《论语·为政》:“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可见孔子是认可对礼的规则进行与时俱进的完善的。《论语·八佾》:“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孔子认为周初的礼制吸纳了夏、商两代的优点,弥补了夏、商两代的缺陷,是理想的治理工具,所以他主张社会恢复到周礼的基点上来。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我们不能质疑孔子这一主张的合理性,也不可能提出比孔子更为高明的政治主张。
大同社会是人类童年的美好记忆,也是社会发展的终极归宿。虽然它尽善尽美,花好月圆,但孔子还是没有被这美好的憧憬诱昏了头,他主张建设的还是“小康”境界,没有为自己提出“大同”的奋斗目标,说明了这位哲人的理智和实际。人类社会的“小康”之路正漫漫其修远,“克己复礼”几乎是人类行为永恒的鞭策。小康社会本来就继承了原始大同社会的全部积极理念(所谓“文武之道未坠于地”),也生成着未来大同社会的全部积极因素(所谓“虽百世可知也”),人类社会的发展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不断演进的过程。
关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论语·颜渊》:“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这里的“君君”,第一个“君”是名词“君主”的意思,第二个“君”是形容词“有君主的风范”的意思。所谓“君君”,翻译出来就是“君主按照君主的规范行事”,其余的“臣臣、父父、子子”可以类推而知道其含义。
对于孔子讲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现代的人们似乎都将其含义理解偏了。例如:
1.于丹在中央电视台的《百家讲坛》开讲其《〈论语〉感悟》,一上来就说:“但是从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封建社会发展出来的孝道,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是否还是那么重要?”
2.马千里先生批评于丹的讲座“一分钟一处硬伤”,但他也说:“在孔学思想里,是主张把孝道进行推而广之,推及为政治伦理,从而成为‘君君臣臣’的政治等级秩序,而不是先有‘君君臣臣’再有孝道。”
3.黎鸣先生在接受“博客中国”网站的访谈中说:“尤其是儒教,简直就是反真理的教,我对儒教恨之入骨,我觉得儒教把整个的中国人坑了两千多年,使得中国人到今天这么愚蠢、没有智慧。”又说:“论语》当中的毒在哪里?在两个方面,一个就是主张人治的专制,第二是主张人的不平等。”又说:“很明显的一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子为父隐,臣为君隐’,就是这个。还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这都是人治的。”
笔者认为,以上三家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解都有偏颇。别说是封建社会,就是现代社会和将来的社会都不可能是纯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合理状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和“政治等级秩序”没有关系,和“人治”也没有关系。
孔子所讲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说白了就是要求每个人都尽职尽责,就是要求每个人都遵守社会公理的规范,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像舜禹那样当君主就是“君君”,像桀纣那样当君主就是“君不君”。像焦裕禄、孔繁森那样当官就是“臣臣”,一切渎职的贪官污吏都是“臣不臣”。能以身作则的出色父亲就是“父父”,品行不良的父亲都是“父不父”。能光宗耀祖的出色儿子就是“子子”,一切品行顽劣的败家子都是“子不子”。
《国语·晋语》:“事君不贰是谓臣,好恶不易是谓君,君君臣臣,是谓明训。明训能终,民之主也。”这里所谓的“好恶不易”,意思是说君主的是非标准不能违背公理。
《管子·形势》:“邪气入内,正色乃衰。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上失其位则下逾其节。上下不和,令乃不行。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进退无仪则政令不行。且怀且威,则君道备矣。”古人认为,君与父处在上位,他们是臣与子的表率。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君不君,就会出现臣不臣;如果父不父,就会出现子不子;所以说“上失其位则下逾其节”。管子所说的“和”是“和调”的意思,所谓“上下不和”,就是“上上下下都不能各守本分,不能各尽其职”的意思。君主应该“且怀且威”,对好人好事要“怀”,对坏人坏事要“威”,这才是为君之道。《论语·颜渊》:“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君主的个人表现事关风化的好坏,“君君”是万善之源,“君不君”是万恶之源,所以《尚书·汤诰》云:“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古代的英明君主将治国的责任都担在自己肩上,不向下推诿。
对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古人制定了相应的评价标准。《吕氏春秋·处方》:“凡为治比先定分,君臣父子夫妇六者当位,则下不逾节而上不苟为矣,少不悍辟而长不简慢矣。”《左传·昭公二十六年》:“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妇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礼记·礼运》:“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说来说去,就是要求人们都按照社会的公理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追求实现“下不逾节而上不苟为”的效果。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是古往今来社会的通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人类对理想社会状况的永恒追求。不知道为什么,现代人竟然将如此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和“政治等级秩序”、“人治的专制”等概念挂上了钩,把儒家说成是维护封建等级制度的元凶,还说是“儒教把整个的中国人坑了两千多年,使得中国人到今天这么愚蠢、没有智慧”,真可谓比窦娥还冤。
关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论语·泰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其中的“由”是“按照……做”的意思,这段话翻译出来就是“百姓,可以让他们照着上司的安排去做,不必让他们懂得这样做的道理”。这一论述往往被人诟病,认为是儒家主张愚民的证据。对于这个问题,笔者认为还应当进行具体的分析。
在当时,国家和社会根本没有对普通民众进行文化普及教育的做法,文化学习只限于士阶层以上的人们,因而上层社会的人们与基层民众的知识结构悬殊很大,对问题的见解悬殊也很大。执政者提出的涉及一些长远利益的政策,往往因为伤害民众的眼前利益而受到反对,要想通过讲道理沟通而达成共识也不太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一些政治家往往冒着自己遭到反对而身败名裂的危险,强行实施自己的主张,一方面为国家的长远利益着想,一方面也寄希望于成功之后再被人们理解和接受。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是很多的。
《左传·襄公三十年》:“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史记·滑稽列传》:“西门豹即发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田皆溉。当其时,民治渠少烦苦,不欲也。豹曰:‘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后期令父老子孙思我言。’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富。十二渠经绝驰道,到汉之立,而长吏以为十二渠桥绝驰道,相比近,不可。欲合渠水,且至驰道合三渠为一桥。邺民人父老不肯听长吏,以为西门君所为也,贤君之法式不可更也,长吏终听置之。”
《史记·商君列传》:“疑行无名,疑事无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非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敖于民。愚者暗于成事,知者见于未萌。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又云:“令行于民期年,秦民之国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数。于是太子犯法,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将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明日,秦人皆趋令。行之十年,秦民大说,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者,卫鞅曰:‘此皆乱化之民也。’尽迁之于边城。其后民莫敢议令。”
子产治郑,西门豹治邺,商鞅治秦,都是顶着民众的反对而强行实施自己的主张的,百姓“由”也得“由”,不“由”也得“由”。如果他们当初想先让百姓“知之”,等大家同意之后再“由”之,恐怕历史上就没有他们的名字了。
当时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礼治社会,孔子的仁道主张实际上都是立足于约束统治者而惠及平民的,事实上已经是民众利益的代言人了。他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当然不能理解为是道家主张的愚民政策,也不能理解为是怕百姓聪明起来而不好管理。他指的是一些像子产、商鞅、西门豹一样的新政,没有办法让百姓理解,理解了也不会同意,所以要强制百姓执行,这些新政也都是为长远惠民而施行的。因为传统的政策施行已久,百姓不但能“由之”,而且也是能“知之”的,只有将要推出的百姓一时所不能接受的新政,才会涉及“知之”的问题。在这些事务上,任何宣传和沟通工作恐怕都是徒劳的。
孔子的这一意见其实和西门豹、商鞅的“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的观点是一样的,从事理上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妥。不用说在当时的情况下,就是在两千多年以后的今天,这一意见往往也有其局部的合理性。上层统治者中的革新家和基层民众处在社会的两个极端,让他们事事附和民众不可能,通过教育宣传而使民众理解他们的主张也遥遥无期,好多事情都是靠行政命令强制推行起来的。等成果一出来,民众也就都能够理解了。国家改革开放初期,咱们的总设计师不就是主张“不讨论,先干起来再说”的吗?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如果先“讨论”他的主张,还不知道会被“民”们贬成什么样子呢,哪里还能建什么特区?为了长远利益而炸小煤窑,这事你能和当地的“民”们商量通吗?恐怕也只能“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了。
不顾基层民众的反对,强行推进自己认为合理的政策,这和现代的民主思想问题纠缠在一起,有时是很难说清楚的。当然,我们也不能否认孔子有精英政治的思想,他对百姓的态度是善良的,但却并不可能有让百姓参政议政的想法,当时根本不具备民众参与政治的任何条件,指望孔子有现代人的平等、自由、人权、民主或政治透明的思想是不可能的,他能为减轻民众苦难的事情多作考虑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孔子本人是提倡对全民进行教育,从而提高国民的整体素质的。《论语·为政》:“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论语·子路》:“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论语·子路》:“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这些材料都体现了孔子主张对民众进行教育的为政理念。在中国历史上,除了道家以外,其他学派都没有提出过“愚民”的主张,而儒家却正是教民政策的积极提倡者和身体力行者。孔子教了一辈子学生,宣传“有教无类”的理念,是一位伟大的教育家,他当然不会主张愚民。
关于“中庸之道”
鲁国平在《看清中庸之道阴毒本性,坚决反对新儒学卷土重来》中说:“中庸之道,在于做事的方法上。万事采取中间策略,不刚不柔,不多不少,不偏不正,不上不下。以至游刃有余,进退得当,能进能退,能上能下。”这些说法有一定的代表性,不少人就是将“中庸”理解为“折中”、“和稀泥”的。
什么叫“中庸”?《礼记·中庸》孔颖达疏:“郑《目录》云:名曰中庸者,以其记中和之为用也。庸,用也。”可见“中”是“中和”的意思,“庸”是“用”的意思。所谓“中和”,其实是一个同义并列结构的合成词,“中”是“中正”的意思,“和”是“和调”的意思,总之都是“合理”、“恰当”的意思。
《战国策·齐策二》:“是秦之计中,齐燕之计过矣。”姚宏注:“中,得。”《汉书·成帝纪》:“朕涉道日寡,举措不中。”《论语·尧曰》:“允执厥中。”刘宝楠注解:“执中者,谓执中道而用之。”《礼记·中庸》:“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郑玄注解:“两端,过与不及也。用其中于民,贤与不肖皆能行之也。”这些材料都能证明“中”是“合理”、“适当”的意思。河南人表达自己同意的意见时常说“中”,这就是“中庸”的“中”。
《左传·昭公二十年》:“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成而不干,民无争心。……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左传·昭公二十年》:“政宽而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论语·学而》:“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这些材料都能证明“和”是“合理”、“适当”的意思。
《说文解字》:“庸,用也。”又云:“用,可施行也。”这两个字其实是同源字,它们的很多义项都是相同的。“用”字用为“施行”的意思,可参考下面的例证。《周易·乾卦》:“初九,潜龙,勿用。”王引之《经义述闻·周易上》:“用者,施行也。勿用者,无所施行也。”《史记·孝文本纪》:“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余岁,古之有天下者莫长焉,用此道也。”
总而言之,“中庸”的意思就是“依中和之道而庸”,说白了就是“按照合理的规则办事”。“中”为名词性,“庸”为动词性,“中”修饰“庸”,“中庸”为状动结构。这个词的结构类型和“法治”、“礼待”等相同,“法治”是依法治理,“礼待”是以礼相待。“按照合理的规则办事”,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是人类社会永恒的追求。
儒家的官民关系观
人是社会性动物,社会需要有管理者,所以就有了从君主到官吏的管理机构,这个机构中的人员就是官,其他的被管理者则是民。
关于官与民的关系问题,中国古代的先圣先贤早就发表过自己的看法。《尚书·泰誓上》:“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周武王认为,天是人间万物的父,地是人间万物的母,人是万物中的精英。人中的最杰出者,可以当君主,君主是民众的父母。《尚书·泰誓上》:“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孟子·梁惠王下》引述了这段话,表述为“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意思就是说:天为了保护民众,为人们安排了君主和官长,让他们帮助上帝保护民众。《尚书·泰誓中》又云:“惟天惠民,惟辟奉天。”这是说天希望给民众带来利益,君主要遵循天的意旨办事。《尚书·泰誓中》:“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这是说民众的意愿就是天的意愿,天对君主的看法来源于民众的看法。《尚书·泰誓上》:“以尔有众,天之罚。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这是说天意是通过人来实现的,人可以替天行道,对于那些违背天意(也就是民意)的坏人恭行天罚。
古人的有关论述体现了这样一些观念:
1.君主和官吏都是天任命的,这就是所谓“君权神授”的思想。
2.天是人的父母,视民众为子女,希望让他们过得好。
3.君主和官吏应该是天的代理人,帮助天保护民众。
4.天意来源于民意,会根据民众的评价奖惩君主和官吏。
5.民众有推翻坏君主和选择好君主的权利和责任。
在无神论者看来,认为天神的存在没有事实根据,是一种迷信。但中国的古人却是将天神人格化、公理化了的,他们认为天神是维护正义和公理的,是民众利益的保护者。这样一来,不但能抵消相信天神而产生的副作用,而且在客观上具有许多积极的意义。在古代,君主的权力至高无上,没有什么有效的制约手段,这一观点在最初确实起到了对它的制约作用。神的原则是“唯德是辅”的,“非德民不和,神不享”。“天”是向善的,爱民的,人君如果有了弊政,天便会或者警告,或者惩罚,甚至会收回委任状,将天子撤换掉,进行改朝换代的安排,让坏天子得到像桀、纣那样的悲惨下场。君主不敢得罪天神,为了保住这个饭碗,就得每天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兢兢业业地为人民服务,使百姓得到更多的实惠,以此来讨得天的欢心。如此看来,“天人合一”这一观点正是封建社会唯一能制约君权、限制君主行为的一个法宝。从这一意义上讲,它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内还是发挥过某些正面的效应的。现在人们在发毒誓的时候往往会说:“我要是怎么样,就让天打五雷轰。”这就是“天人感应”的思想在民间的遗迹。“以尔有众,天之罚。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这一论述将天意和民意划了等号,等于是将天对君主的处置权利转交给了民众,含有现代民主思想的重要精神,其积极意义更是弥足珍贵。可惜由于没有形成具体的实现手段,所以这些思想只能起到对君主的恐吓作用,没有能发挥其真正的操控作用。如果这些思想能够转化为具体而有效的法规以实施,中国应该早就开始由专制向民主的社会转型了。
孟子强化了君主和官吏是民之父母的思想,明确地提出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的序列。毛泽东主席说:“我们一切工作干部,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一九四五年的任务》)严格来讲,将君主和官吏的社会角色定位为“民之父母”、“人民的勤务员”、“公仆”等,要求他们爱民如子,大公无私,这对他们并不公平,对于他们的正当权益有所侵害。要求干部都像焦裕禄、孔繁森一样符合民之父母和人民公仆的标准,既不现实,也不合理。现代社会应该追求人格平等和人的权利平等,应该追求保护个人的一切合法权益,不应该要求别人对自己做出额外的利益牺牲。父母对子女、仆人对主人,都是有利益牺牲的表现的。焦裕禄、孔繁森这样的干部,付出多而索取少,这就形成了一种让利,事实上是民众对官吏利益的不合理享有。如果官吏自己追求做民之父母或人民公仆,这就是一种高尚的价值观,可以鼓励和褒奖。但社会却不应该直接将他们的身份定位为民之父母或人民公仆。
实际上,要求君主和官吏当民之父母或人民公仆,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他们能否尽其天职,关键在于社会有没有科学而有效的监管体制。如果相应的体制不力,这些人往往就会成为“率兽而食人”(《孟子·梁惠王上》)的恶魔。不是民之父母,而是民之豺狼;不是人民公仆,而是人民公敌。
尽管周武王已经做出过君主和官吏为民之父母的论述,但孔子似乎并没有做出太积极的响应。《论语·颜渊》:“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所以“爱人”就是儒家政治思想的纲领。所谓“爱人”,说的是爱一切人,包括社会的管理者和被管理者。这样一来,政治就是为人服务而不是为人民服务,官吏要爱一切人而不是仅仅爱民。政治的目标是不伤害任何人的利益,给一切人带来利益。换言之,政治的作用就是一方面将利益的分配调节到合理的程度,一方面追求给人们带来利益。在孔子的观念中,治人者和被治者应该视为管理者和被管理者,其各自的正当权益都应该受到尊重和保护。笔者认为这样的观念更为实际和合理。
人们今天将古代官吏与民众称为“统治者和被统治者”,这种说法强化了二者之间的对立意味,容易引发人们的仇上心理,属于“阶级斗争”思想范畴的表述,并不符合社会的实际状况。每当社会矛盾激化,发生民众和政权之间的激烈对抗时,官民利益对立的观念就会被人利用和炒作,发酵为阶级斗争的思想,导致玉石俱焚的后果,以实现改朝换代的目的。例如过去搞过“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将前朝的敌对党党员以上、军人连长以上等都确定为历史反革命,备受打击压制,都是不合情理的处置。
实际上,官吏和民众的关系属于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关系。在主流政治理论上,自古以来都有其相对合理的思想观念,不容忽视和歪曲。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关系有其对立的因素,但又是紧密联系的。社会应该做的事情是积极将合理的理念转化为科学的制衡措施,将民主法制的思想转化为具体而有效的执行规则。这是保护双方权益的唯一要务,否则社会就不能避免被形形色色的政客所操弄,不断地在冲突中颠簸,将所有成员都推入灾难的深渊中。和平共处,和平竞争,和平过渡,这恐怕是一种科学而合理的社会发展观,无论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应该积极奉行这样的理念,以达到趋利避害的目的。
关于“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滕国是春秋战国时的一个小诸侯国,当时的国君滕文公推行仁政,受到人们的好评。农家学派的代表人物许行来到滕国,根据自己学派的标准对滕文公进行了评价。他在肯定滕文公是一位贤君的同时,又批评滕文公“厉民而以自养”,意思就是“剥削民众而养活自己”。他主张贤明的君主应该“与民并耕而食”,意思就是像百姓一样自食其力。如果国君不从事生产,吃百姓种的粮,那就是剥削百姓。
针对许行的批评,孟子进行了反驳,他在《孟子·滕文公上》中说:“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这段话的意思是:“所以说,有的人用心劳作,有的人用力气劳作。脑力劳动者治理别人,体力劳动者被别人治理。被别人治理的人供养别人,治理别人的人被别人供养。这是普天下公认的道理。”综观孟子的论述,他的观念应该作如下的解读:
统治者是劳心者,民众是劳力者,劳心者劳心的成果是管理绩效,劳力者劳力的成果是物质产品。从表面上看,劳心者不从事生产活动,却享用劳力者所提供的物质产品,会被认为是剥削,而孟子认为这不是剥削,而是脑力劳动成果与体力劳动成果的一种交易。拿禹的事迹为例,他受命治水,八年在外,三过家门而不入,连自己的儿子出生都顾不上管,对工作十分负责。但说到底他也是个劳心者,他出现在治水工地是去勘察设计,而不是挥着铁锹挖土。由于他的劳心,中国北方治理了黄河水系,南方治理了长江水系,“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禹治水的绩效是让全国无数的人都有了饭吃,他用这样大的功绩从劳力者那里换来了自己的一口饭,这能算是剥削吗?是禹在劳动成果上沾了民众的光呢?还是民众在劳动成果上沾了禹的光呢?要是谈起剥削的话,到底是谁剥削了谁呢?如果按照农家的主张,让禹种出自己要吃的粮食,他还有时间和精力来领导治水吗?是让禹专心致志地劳心治水好呢?还是让他劳力种地好呢?
孟子的这些观念受到了现代人激烈的批判,有的大学教材上就注释说:“他主张社会的发展需要人们有所分工,同时又认为人民群众只能从事体力劳动,养活统治阶级,更把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的对立看成永恒不变的合理社会秩序。这就为历代统治者剥削和压迫统治劳动人民提供了理论根据。”对于这个问题,应该有两个方面的分析:
第一,关于统治者劳心和民众劳力的分工理念不是孟子的首创,而是对古人观点的沿用。《左传·襄公九年》:“知武子曰:‘……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国语·鲁语下》:“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知武子是晋国大夫知罃,《鲁语》中的话出自鲁国大夫公父文伯的母亲,他们都远在孟子之前,而且他们引用的全是所谓“先王”的观点,一说“先王”,恐怕就要算在周初的文、武、成、康的头上了。不但是先王之“训”,而且已经上升到了“制”的高度,一直到孟子的时代还是“天下之通义”,说明当时的社会是普遍认可这一理念的。如果说这一理念有错误,那也要首先归罪于周代的先王和知武子、公父文伯之母等历史名人,还要归罪于当时天下的大多数人,不能只由孟子来承担责任。
第二,孟子所讲述的情况符合当时的社会现实,甚至符合今天的社会现实。“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这种事实在今天的社会状况下有本质性的改变吗?在将来的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会有本质性的改变吗?如果要谈改变,该怎样个改变法呢?让劳心者也劳力?让劳力者也劳心?这种想法在过去也被提倡和实施过,例如干部得下乡劳动,让工人和农民去当副总理,事实证明是成功的吗?实际的情况是:劳心者的劳动成果可以减轻劳力者的劳动强度,而劳心者的劳动强度却似乎永远都没有办法被减轻。
对于孟子的这番言论,目前思想界并没有直接而公开地面对它,虽然过去被批判过,但其实并没有真正批倒。过去批判过的许多孔子的观点,今天人们又从正面来看待了,不知道孟子的这番话还能不能复活。
人们的各种劳动,确实是存在着绩效大小的差异的。下面再来分析古书中的一条材料。
《论语·子路》:“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这段话的意思是:樊迟请求学习种庄稼,孔子说:‘我不如老农民。’樊迟又请求学习经营菜园,孔子说:‘我不如种菜的老把式。’樊迟出去了,孔子说:‘小人啊!樊须。执政者崇尚礼制,百姓就没有人敢办事不认真谨慎。执政者崇尚道义,百姓就不敢不服从。执政者崇尚诚实,百姓就不敢不讲真话。能做到这样,四面八方的百姓就会背着他们的孩子投奔过来,哪里还用自己种庄稼?’
孔子的观念同样受到了现代人激烈的批判,北京大学哲学系1970级工农兵学员《论语批注》云:“他的反动的教育路线就是反对学生参加生产劳动,竭力灌输礼、义、信等维护奴隶主阶级统治的反动意识形态,主张‘学而优则仕’,为奴隶主阶级培养骑在劳动人民头上的反动官僚和精神贵族,造就一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虫,坚持复辟、反对前进的反动派。”这些言论有其时代的特色,可以一笑置之,但孔子反对樊迟学习种地种菜这一事实,人们的解读还是存在各种迷惘的。
中国古代是农业社会,耕种是最为主要的生产方式。孔子小时候贫穷卑贱,因而也是学会了种粮种菜,否则樊迟不会向他提出这样的学习要求。他说自己不如老农和老圃,是拒绝教给樊迟这些技术的借口,不见得是真的教不好。
樊迟要向孔子学种粮种菜,目的当然不是要当农民而自食其力,他只是要懂这些技术,然后将这些技术教给农民,当一个精通专业的管理者。他认为作为一名官员,既然管理的主要对象是农民,自己也就应该是农业的专家,才能将工作做细做好,甚至可以亲自种试验田,为农民探索栽培技术,靠新技术而提高生产能力。
古代高地位的统治者有从事农耕的光辉事迹。《韩非子·难一》:“历山之农者侵畔,舜往耕焉,期年亩正。河滨之渔者争坻,舜往渔焉,期年而让长。东夷之陶者器苦窳,舜往陶焉,期年而器牢。仲尼叹曰:‘耕、渔与陶非舜官也,而舜往为之者,所以救败也。舜其信仁乎!乃躬藉处苦而民从之。故曰:圣人之德化乎!’”《孟子·滕文公上》:“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舜能亲自耕作,其美德驯化了一方百姓,后稷教百姓种植,其技术转化成了巨大的生产力,这些都是古代成功的统治者施政的优秀案例。樊迟请求学习农耕技术,未尝不是想以舜与后稷之类的圣贤人物为榜样,利用古人的成功经验,有一番新的作为。
樊迟的想法虽然于古有据,但他忽略了两个重要的事实。第一是舜的时代是一个德治时代,所以舜的表率行为能够对尚为淳朴的民众发挥影响作用,而春秋时期是个乱世,礼崩乐坏,人们如狼似虎,礼制都不能奏效了,往往要靠刑法维持统治,舜的那种做法已经不适用于当时的社会了。第二是后稷的时代属于农业技术的开发时期,一项新技术的发现和推广,立刻就能推动生产能力的大幅度提高,治理绩效会非常明显,而春秋时期的传统农业技术已经趋于成熟,不可能再有影响巨大的技术创新了,想靠技术来推动农业的进步也是不切实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