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梦游人说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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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漫说流派

既然承认不同的艺术风格与流派的存在是合理的正常的,就应当承认其各自的独特性(没有独特性还能有流派吗?)甚至进—步承认不同的文学流派具有排它的倾向。尽管各流派在艺术手法上也互相吸收补充,但这互相吸收补充是为?滋长它的特点。如果完全融合和统一,流派就消失了。不承认这些,文学创造的空间就必然是狭窄的、单调的、荒凉的,而且不可能不断地拓展文学的新领域、常常听到人讲:社会主义时期的文学流派只能是反映一种文学思潮的大同小异的姿态,如果存在另一种,只能是资产阶级的文学思潮。这是把文学思潮与政治思想混为一谈,不承认文学创作有自身的规律。流派的存在失去合法性。当今的文学创作的空间与形态,应当越来越广阔与多样,因为没有众多的从形态到内涵的差异,文学领域就不会呈现出万紫千红的葳蕤景象。

不同流派的作者,他们的创作反映出他们对人生、社会以及艺术的美学观,绝不仅只表现为语言、形式上的那些表面的差异,流派之间差异是深刻的,除去艺术手法的特色之外,是各自的内心生活、理想与人格的表露。因此,形成一个公认的文学流派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中国文艺界有那么一种人,把什么事情,包括文学创作在内,都以政治划界,他们不愿意承认创作领域有流派的事实,认为流派是疏离,甚至背弃了社会主义文学的异己现象。他们把流派与宗派混为—谈。持这个僵硬观点的人如今已逐渐地少了,但还是有,或许有人不相信,40年代活跃在中国文坛的七月派的作家和诗人们,当时并没有把自己归人某个流派。80年代初,我当面问过胡风:“胡先生,你当年编《七月》和《希望》时,从一始是不是就想要兴起一个诗歌创作上的流派?”他边摇头,一边毫不迟疑地说:“当时并没有想过“这是确实的,胡风的全部文论,包括谈诗论诗的文章在内,都不到“流派”这个字眼、我曾经在为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礼出版的百花小文库《为祖国而歌》《胡风诗选》所写《编者的话》里,写过一段话:“胡风当年主编刊物和从书时,所寻求的诗是和他的美学现基本相一致的,因而在客观上逐渐显示了一个创作风格相近的诗歌作者群”几十年过去后,看得更加明显了。而胡风本人在80年代也欣然地承认了七月诗派的存在是历史的真实。

我前面说把流派当作宗派看待的人如今已逐渐地少了。

少了,并不能说等于没有。50年代,把七月诗派的作者们一网打尽,变为“胡风反革命集团”分子,直到二十五年后才得以平反。可是文艺界还有少数人如今虽然不再说“反革命集团”的字眼,但还是别有用心地说“七月派一伙”。似乎变成一个人的“阶级成分”了。我就听人这么讲过,说话的人还是一位有影响的老作家。

文学创作的流派现象,一般说存在的时间都是比较短暂的,有的三年五年,有的十年八年,长达几十年的极为少见。五四以来,诗歌界真正的流派能有几家,说法不一,有的说有十家,有的说不过两三家,差别如此之大,可见对流派现象的观点是很不一致的。

80年代之前后出现了被称为“朦胧派”的一些诗人,有些论者把他们看作“派”,而且不怀善意地扣了一个“朦胧”的罩子;其实,就那几个年轻诗人的诗的个性和审美观点来比较,并非一致,连相近都谈不上。而且他们的诗在我看根本不朦胧,感情都是十分真挚而清醒的,什么是卑鄙,什么是高尚,什么是光明,什么是黑暗,一点不朦胧。回忆起来,当时抨击“朦胧派”的声讨文章,明显地带有政治划线的阴影。遗憾的是这许多年来人们仍然在文章里沿用“朦胧派”这个提法。心里总是有点难过。历史为什么如此的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