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工作一直都不错，各厂家均表扬我们店促销最好，促销费用也都给加了，趁老板高兴，我给说了下，提前给她们几个开了半月工资，主要是鼓励她们的积极性，半个月天天站着装笑脸，这帮城市长大的花朵个个打蔫。又因为第二天是周一顾客少，请示老板后，下班的时候我宣布：额外放假一天——“带薪休假”，欢呼声搞得满商场的人都瞅我们。
下班后她们几个非要拽着我去吃羊肉串，郭佳燕奇怪没说话也跟着去了，依旧是那家夫妻档，这帮子姑娘闹得都要喝啤酒，然后，众星捧月似的敬我酒。让她们灌了不少后都逼我说有没女朋友，我还没开口呢，郭佳燕吃了一口羊肉串说：老板，这不是羊肉！
老板赶紧过来解释：是牛肉，最近羊肉接不到！姑娘真厉害啊！
郭佳燕没再言语，我赶紧张罗着给点了馒头片蘑菇啥的，算是岔开那要命的问题，此时其余姑娘根本不在乎啥肉，吃喝得不亦乐乎。
六个人喝了两捆二十瓶啤酒了，她们居然还要喝，此时除了我跟郭佳燕清醒，基本都醉得迷儿巴登了，劝不住也不好意思太严厉，任由她们继续，再两瓶，再两瓶……
散场的时候吐了仨，睡着了一个，三十瓶啤酒估计我一个人喝了七八瓶不止，也有点晕但还能忍，结了账我对郭佳燕说：这几个丫头家你知道吗？咱送她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去会惹麻烦的。
郭佳燕看我一眼：我当然知道，我们几个入校就是一个宿舍，都是你让我们生分了。她们喝醉也都是你的原因！
我让你们生分了？
她不再搭茬，站起来到路边去拦车，我抓起一串馒头片嚼着，很是奇怪这个郭佳燕为啥这么大酒量呢。
一个黄面的，四个丫头东歪西倒在后面座椅上，郭佳燕提着她们的书包在旁边照顾着，我坐副驾上刚点根烟，出租车司机坏笑着看着我：兄弟去哪儿？
郭佳燕在后面接话：直走，前面左拐……
车拐到一栋楼前，我下车帮她将该下车的拖下来，她扶着送进去，我再抽出根烟，点着，抽差不多她才出来，一脸不高兴：解释个没完，你让喝我给你善后啊。
苦笑，再向前，再抽烟，四个丫头终于送完了，可以看出郭佳燕很有心计安排路程，这个地方离我们学校就一站路了。
看她出来，我拉开车门：送你回家吧。
郭佳燕一条腿都迈上车了又下来，然后不容商量：你结算车钱吧，咱们走走，我家离你学校不远。
我付了车钱，看着出租车离开，郭佳燕对我说：孙经理啊，出租车再跑要加返程费，我看码表上的钱跳心也跳。
哈哈笑，我指着她：你也会开玩笑啊。
我没开玩笑，蹦的字都是钱啊，赚钱都难，咱走走就是了，也不是太远。
我不再笑：好啊，走吧。
并行但中间的距离可以站俩人，我们默默走着，实在别扭我开口了：你为啥说我让你们生分了？
郭佳燕不接我的问题：孙经理大几了？
开学大三了！
嗯，咱俩一起毕业啊。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个夏日的夜晚非常闷热，很快满头大汗，但酒劲差不多过去了，我看了下表：咱走快点吧，我们宿舍要关门的。
郭佳燕突然就不高兴了：不用你送了！你回宿舍吧！
莫名其妙我也想发火转身就走，但想了想这么晚了，就不再吭气只是随着她的步子向前走。
恢复默默的行走，郭佳燕突然扑哧笑了：如果送我，你百分百进不了宿舍了，就半个小时了，能走到我家就不错了。
你不说你家离我们学校不远吗？
我是为你省钱啊，不要瞪眼睛，回不去住我家好了。
没听错吧？我摇摇脑袋，但看着身边这个姑娘表情，她不是开玩笑啊。
再无话，我想了很多道道，但就是没说服自己睡到这个才认识半个月的姑娘家，最后想起鱼头，到他的店里将就一晚吧。
从大街上拐到一条没路灯的胡同，郭佳燕不由自主跟我走近了，呼吸可闻，再拐，更黑更窄的胡同，并排的我们碰手踢足好几次后，不由都笑了。
终于拐进一排低矮平房其中一个院子，郭佳燕掏钥匙开院门，我左右打量，真怕自己走不出去。
进了个小院，不知她在何处拉了一下绳子，一个灯泡在正面两间房的屋檐下昏黄亮起，环视这个乱杂杂的院子，再想起圆圆家的别墅小院，真是天壤之别啊。院子左边的小房子应该是厨房，门口堆的煤糕上居然还有劈柴，这是不富裕的一家人——说不来的同病相怜让我突然对她有了点好感。
郭佳燕迈步走到那两间平房前，再掏钥匙开门：请进，孙经理。
我想说我回吧，但话到嘴边又怕伤了这姑娘的自尊，于是迈步跟过去进门。
屋里一尘不染，简陋的摆设印证了我的判断，正面一个桌子上的电视居然是黑白的14寸电视，我一个农村的，家里都换彩电了啊。
坐下我没敢到处看，这姑娘比我还敏感呢：你父母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啊？
“我给你切西瓜吧。”郭佳燕依旧岔我的话，让我很纳闷，突然想起促销小组她同学的话：她妈妈在她上中专那年跑了。
西瓜很甜，尤其是酒后，但几块西瓜吃下肚，我开始扫视院子：佳燕，你家卫生间在哪儿？
坐在一边看我吃但她说喝啤酒后肚胀一口也没吃：院门外面，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我能找到。”我还没说完呢，她已经从床上拿起手电：“走吧！”
她打手电在前，我跟着很快到了厕所前，黑乎乎的似乎没灯，这种老式旱厕跟我老家学校里的一样，一个大坑上面有几个小坑，一堵墙分开两边男女。我真怕摸黑掉到茅坑里，但实在憋得难受赶紧上前，伸脚探着路，又怕踩着脏玩意儿又怕踩空，突然听着脚步——郭佳燕进了右边的女厕，然后我看到一束光线从隔墙高出的空隙散乱照过来：这个姑娘想得真周到啊，借着光线我站到一个坑前，但光线不灭，我知道她就在隔壁听着，居然半天也没尿出来。
她很清晰地扑哧笑了下，然后我听到她走出厕所，光线不见了，如释重负，我放松地解决了问题。提裤子的时候又听她进了厕所，光线又散过来，我赶紧低头跨过几堆污秽出了厕所。
正纳闷她为啥不给我手电让我自己去厕所，要麻烦到给我照亮呢，发现郭佳燕没出来，手电也灭了，心里明白她也要解决问题。
摸黑往回走几步，但她如厕的声响依旧听得到，赶紧再走几步，打量周围，好像就她家那个院子有亮光，其他院落都是死气沉沉的。
再回到她家，我张口想说回学校，郭佳燕好像知道我要说啥似的堵住了我：十几个院子就我一个人了，你陪我吧！
为啥没人了？
都搬走了啊，这里要拆迁了。
那你家为啥不搬呢？
回迁给的钱不够，没租到合适的房子。
那平时谁陪你呢？
我爸一周一次夜班，我都叫同学陪的，今天你把她们灌醉了，你要负责啊！
……
看我无语，郭佳燕调皮地笑了。尴尬赔着笑，我开始想就这么两间房一个家，一男一女怎么睡呢？
孙经理……
不要叫经理了，叫名字吧。
嗯。你陪我熬夜吧，反正天热睡不好，我给你吹笛子好不好？
我点头然后拿出烟，点烟的时候她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长盒子，抽着烟看她贴膜调音，看得出笛子价钱不菲，跟我见过的竹筒筒不可同日而语。
想听什么？
随便吧，我音乐盲。
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旋律非常哀怨，抽着烟眼泪差点流出来。再一首，我听出是《红楼梦》里的《枉凝眉》，跟着节奏再次陷入沉思。
这是一个奇怪的夜晚，在一排空荡荡的房子中的一间里，两个青春男女坦坦荡荡，郭佳燕不知疲倦地吹奏着一首首曲目，我就那么坐着看着她的手指来回轻巧移动。
这是非常浪漫的一个夜晚，盛夏的酷热我们似乎都不知，只是专注自己在做的事情：吹奏，抽烟，欣赏，想心事。
其间她喝水休息一会儿，顺便将剩余的半个西瓜切了，我们都吃了几块。然后继续。
天蒙蒙亮的时候，郭佳燕放下笛子，我也站起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一晚上的目光交流似乎水到渠成，从桌子两边绕过去的步伐都是迫不及待，然后拥抱自自然然地接吻，良久分开，几乎异口同声：去吃早饭吧。
早饭后，郭佳燕说要送我去学校，我笑了，拉起她的手：我宿舍都是脏衣服啊，够你洗半天了。
路上她突然开始倾诉她家的往事，我一直听没说话，只是在她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的时候，捏紧她的手。
郭佳燕的母亲是新疆人，他父亲在当地当兵的时候认识她母亲，随后就跟他父亲一起回来了。日子艰难但也可以过去，她父亲在工厂当焊工，她母亲能歌善舞在歌舞剧团客串也能赚到些钱，从小对她培养也下了工夫，出钱让她学笛子十年之久。但在她初三中考后的一天，回家发现母亲不在了，桌子上留了个字条：女儿啊，你长大了，母亲寻找自己的幸福去了！我会想你的！
走着聊着，我攥着她的手汗津津的彼此似乎传递着苦痛折磨，不知不觉进入我们学校到了宿舍门口。
一个暑假就那么几个人来来回回的，我给送过几箱促销的方便面后，楼管跟我很熟悉了，见我往往都是笑脸。见我进楼，楼管老婆放下正端着的饭碗冲我笑了笑，透过管理室的玻璃我看到她吃的方便面正是我给的。
晚上出去吃饭送佳燕返回，可爱的楼管大娘冲我笑得嘴都咧开了：“那姑娘个子高真配你啊，高鼻大眼睛真好看！”然后冲我眨眨眼睛：你小子好命啊！
进了宿舍，再次拥抱接吻很久，我的手很不老实乱摸的时候，佳燕亲昵地打了我一下，就作罢专心轻咬她嘴唇。一夜未眠的我们实在太困了，很快就相拥着躺在我床铺上，面对面，鼻子对鼻子，她深邃眼窝里的大眼睛调皮可爱眨啊眨，嘴里咬着她的头发，很快就呼呼睡去。
白日梦里，我似乎回到故乡杏林沟，杏花白花花地晃眼，我看到沟里很多人在唱歌跳舞，一个长发飘逸的女子站在沟梁上吹着笛子，松鼠山鸡都在她旁边跑动飞翔……睁开眼，没拉窗帘，正午的阳光从窗户上照进来，刺得我眼睛疼，伸手发现床上就我一个人，佳燕呢？
水房哗哗水响，我坐起来趿拉着拖鞋很舒服地拿出盒烟，点着一根享受地看着宿舍里横拉着的绳子——上面已经挂满我的衣服，都在滴答滴答滴着水珠，很奇怪我也看到佳燕的上衣挂在靠窗户的地方，心想她该不是光着身子洗衣服吧？叼上烟我站起来，反手拿T恤发现不在上铺了——睡觉前天热我明明脱了放这里了——肯定是佳燕穿去了。
开门到水房，靠在门上看着佳燕套着我的衣服，像穿着裙子般。她专注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在洗我的床单，暑假来的时候换下来就没时间洗一直堆着。
“过来吧，别看啦。帮我拧下床单，累得我手都软了。”看她发嗲的样子，我心里痒痒的厉害，走过去要抱她，佳燕推开我：拧床单。
我从脸盆提出床单，猛然提到她头上，水流如注，瞬间她就湿透了。我哈哈笑着，没提防她撅着嘴抄起脸盆迎面就泼过来，我一只手提着床单，一只手摸了一把脸，嘴里吐出的水洗衣粉味道十足。我冲过去在她头顶开始拧床单，她躲避着不忘拿手里脸盆接水……闹够了，嘻嘻哈哈，两个人一路跑回宿舍，身后如同洒水车开过。
进了宿舍门都没关，我俩再次忘情地亲吻在一起，脸盆咣当掉在地上，刚洗净的床单也滑落在地，同样滑落的还有她身上松大的套头衫。
用脚踢上门，我几乎半抱着她到床边随即压上去……这是非常疯狂的一次，跟圆圆不多的几次都像做贼偷桃子吃，提心吊胆地大多不知其味，而这时的我似乎躺在桃子堆上，鼻子里都是桃子的香味。只是她迎合的幅度及忘情的态度跟年龄实在不符，我顾不上吃惊，连续三次的幸福让我实在疲惫了，再次平躺下，我用手轻轻拿起她额头的长发，然后轻轻抚着她长长的睫毛，眯着眼脸色红润的佳燕实在是太美丽了，做《大众电影》的封面人物绝对没问题。
欣赏着她的娇容，心里不合时宜地跳出一个问题：表面高傲冷漠的她怎么如此疯狂啊，比我还成熟？但在如此甜蜜的环境，这个是无法问出口的。
此后十五天的促销，我俩装作没事人似的，只是佳燕跟她的同学们恢复了好朋友关系，偶也说说笑笑。其间我在商场给她买了两套衣服：一件牛仔连衣裙，上有个冬不拉的图案；一件红色套头衫（跟我买的一样款式）及牛仔裤。她非常喜欢那件连衣裙，这个夏天几乎一直穿着。秋天落叶纷飞的时候还穿过一次跟我看电影，后来感冒好久。
再有三天就要开学了，早晨搞完促销收拾好物品，老板跟我们一起吃了顿饭，然后结算了剩余的工钱，出饭店的时候额外塞给我五张大团结。
跟朝夕相处的几个姑娘说再见，看得出她们都依依不舍，佳燕也装模作样挥手，但看她的同学走远又绕回，我早就心领神会地站在商场门口没动窝。
有说有笑拉着手荡秋千一样进了学校，很意外远远看到刘胜蹲在我宿舍门口，抽着烟东张西望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