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完，他把那几个姑娘召集到一起然后指着我：从现在起，他就是咱们的促销经理了，你们听他的安排。
略显意外看了老板一眼，马上进入角色：大家先理货吧，二十分钟后回来安排促销。
请示了老板当天要促销的食品，然后再请示是赠饮试吃还是宣传买几送几，商量完我正准备转身去安排，老板叫住我递给我一张纸，三十天促销食品的目录都在上面：你直接安排吧，促销品在楼下库房右边角落，我最近忙，可能不来，促销这块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了！
点头答应，很快就召集那五个小姑娘安排了当天的事情，因为两种食品一是方便面一是色拉，我就分了两个组，我带两个煮面请顾客试吃，剩下三个人发放那个品牌色拉的促销品，然后引导顾客到货架，我随手点了两个人，然后想了想指着跟我“情侣服”的姑娘：你负责色拉这组人，你叫啥啊？
郭佳燕。
好，郭佳燕跟我去库房搬促销品；你，你去打水；你，你拿出一次性碗筷准备；你拿出炉子准备煮水下面吧。
跟在我后面，郭佳燕很沉默的样子，但通道两边的营业员大都会投来注视的目光——上半年的双休日我几乎都在这里干，不认识也混了个脸熟。而最要命的是我俩的穿着太相似了，所谓情侣服。虽然不并排，但郭佳燕就像跟我吵了架的情侣低头跟着很委屈的样子。
几个熟悉的营业员大姐更是毫不顾忌地大声问我：小孙，对象也带来了啊？
我赶紧堆笑脸摆手解释：大姐不要乱说，我们今天刚认识的。
哈哈，你骗不了大姐的！
干脆不解释了，快步下楼去库房，然后理出促销品让郭佳燕搬了一箱子先上去，我磨蹭了几分钟才拖着一个大箱子上去。
准备工作做好，促销人员也都系上了促销品厂家提供的围裙，我想了下自己没系，然后吁了口气，总算跟郭佳燕的衣着有区别了。
早晨十点前，商场惯例冷冷清清的没啥顾客，大家就开始聊天了，但郭佳燕依旧是冷冰冰地站在一边若有所思。
她们五个都是离我们学校不远一个林业中专的三年级学生，七嘴八舌争着跟我说话，均称是放假出来“见识”社会的——她们都是省城的，家里不缺这份钱。
聊到这里我看郭佳燕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然后转过头似乎叹了口气。
这一天很顺利，按要求我们完成了促销品发放及相关商品销售，下班后这帮姑娘叽叽喳喳拥着我说去吃羊肉串吧，“财大气粗”的我也当了经理了，当即满口答应请客！回头看老板，他笑着对我挥手：你们去吧，我不去了，但今天我请客，晓风你明天来实报实销啊。
除了郭佳燕，那四个姑娘齐呼：老板万岁。
一起相跟着走出商场，郭佳燕对我说：孙经理，我有事不去了。
这事情无法勉强，唯有点头。郭佳燕挥手跟我们告别，然后落寞地走向公共汽车站，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点心疼。
在去吃羊肉串的路上我问那几个姑娘：小郭怎么了？
其中一个看来跟她熟悉：可能是回家给她爸爸做饭了吧。她妈妈跑了。
跑了？
嗯，我跟她一个院住过，具体不清楚，是考上中专那年吧，好好地就走了再没回来。
这帮姑娘带我去了一个露天的烤羊串小摊，夫妻档，男的烤，女的招呼。看来她们经常来的，卖羊肉串的大嫂居然可以叫出其中两个的名字。羊肉串很好吃，心情不错的我喝了不少啤酒，吃喝间聊天基本我是主角，阅历丰富喜好读书的我谈笑风生，四个小姑娘基本都是崇拜地看着我。
不到三天，我们都混熟了，但麻烦随即来了，除了郭佳燕，这几个涉世之初的小丫头均对我表现出好感来，敏锐的我没有丝毫的沾沾自喜，而是暗暗告诫自己严肃点，不可以再跟她们开玩笑。郭佳燕依旧冷冰冰的，我发现她几乎没笑过一次，对我说话依旧是客气再客气，不像那几个疯丫头私下都叫我“大哥哥”了。
第二天上班我想郭佳燕肯定要换衣服，我就不换了，意外的是见面依旧是“情侣装”。到第三天，我们这一组促销的都变成白T恤、蓝色牛仔裤加白运动鞋了。哭笑不得的我第四天赶紧换了上衣，只是包里的短袖都破旧了，只好穿了件相对薄些的长袖。大学两年了，除了运动服，基本一个季节一身衣服。好在老天帮忙，清晨进了商场不久，大雨开始倾盆，盛夏里穿秋装没太引起大家注意。安排好工作，我赶快去三楼选了件红色的套头衫，然后去卫生间换好。
下楼意外发现鱼头在副食品区逛，上前打招呼，浑身几乎湿透的鱼头说店装修好了，准备这两天试营业，来这里是想买点调味的西餐料？
“西餐？”只在书里看过的这个词让我心里嘀咕了一声，但没问，只是随手将手里刚换下来的长袖递给他：去换了吧，看你湿透了。
鱼头没客气，接过去就去了卫生间，我回头发现四个手下眼睛瞪得溜圆：“大哥哥啊，你穿红色套头衫真帅啊！”
板着脸没笑：干活儿！不要瞎起哄。
说话间发现郭佳燕也扫了我好几眼，突然有些不自在。
鱼头穿我的衣服像穿着袍子，他勉强一米七的个子比我低了差不多二十公分呢，看我笑，鱼头挽着袖子也笑了：暖和就好，你晚上过来一起喝酒吧。对了，昨晚有人给你留了封信，在我饭店！
信？兰姐的？
你晚上过来就知道了，雨不大了，我先回去了，店里还有事呢。
看着鱼头走出商场，我想了一圈人还是认定就是兰姐给我留的信，不再多想，看着顾客逐渐多起来，赶紧招呼大家开始工作。
晚上下班后径直去了鱼头店里，新店装修风格非常典雅，各色灯光搞得更是情趣。听我夸奖，鱼头叹气说将所有积蓄都砸进去了，我笑着说：肯定会回来的，翻番地回！
鱼头接话说：开学后，你过来帮忙吧，就晚上来负责大堂，我给你一天二十块！
没问题啊，不要钱我来帮你就是了！信呢？不管是谁的，我急切的心表露无遗。
鱼头从吧台里拿出一封信，我接过来看了眼封面的字体，当即就判断出是杭圆圆给我的，随即塞到裤兜里，开始跟鱼头喝葡萄酒吃牛排——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吃西餐，但无味之极，不是鱼头的厨师不好，是那封信在裤兜里挠得我心里痒痒。
红酒苦苦涩涩的不好喝，我换了啤酒跟鱼头喝了几瓶，然后推说第二天还上班就匆匆回到宿舍。
其实，从圣诞夜见了你那位兰姐起，我就明白在你心目里我无非是个替代品——杭圆圆在信的开头就开始审判我，厚厚的十张信纸她几乎将我批得体无完肤，从我对她的感情到我性格的弱点，字里行间还充满了她的后悔，靠在床头我默默翻着，心里像打翻五味瓶。尤其是看她说到扶贫点：我后悔跟你在一起那么短短几天就发生了一切，而后的包袱让咱们都喘不上气……
信里很直接地对我进行了剖析：你的处事能力、才气及勤奋可以打一百分的话，你的情商绝对不及格，甚至连三十分都达不到，这点毋庸置疑。有些人生经历的自卑促使你不断进步，这是好的，但在感情方面，你冷漠强势的背后，那深深的自卑让你伤害我更伤害你……
信最后提到她继续在美国插班的申请被批准了，回来办了签证后很快就走，毕业回来完成论文答辩就在那边读硕士了。信的落款她没留名字，只是一个淡淡的口红印，凭我对她的了解，我想都不用想，这是告诉我：她虽然恨我，但深深爱过我这是不可否定的。
反复看了几遍，然后仰面躺倒在床，任由眼泪恣意横流，我的第一个女人啊，带着满腹怨恨及付出终于真真切切离我而去了……想着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恍然若梦般的不真实，只是扶贫点的那个黄昏在脑子里反复萦绕，就像昨天般清晰。我知道，到死这一幕都会这样清晰萦绕的。
通宵未眠，但还是咬着牙去了商场，一个上午都迷迷糊糊的，午饭更是不想吃了。说是管午饭，其实大多都是泡面，促销品里方便面有三种呢。尽管火腿肠管饱吃，但连续一个多月生活不规律，我是看到方便面都想吐了，何况一夜未合眼。
下午一点多，看顾客不多，我告诉大家分批去吃饭，然后走到库房，刚铺好几个纸箱准备躺会儿，促销组的一个小丫头跑进来塞给我个饭盒又跑走了，有点发愣，端着饭盒我有些左右为难：还回去不好，不还回去别扭。思前想后还是打开，满满一盒子饺子还热乎着呢。
更邪乎的是，我吃了饺子睡了个把小时再到食品区不久，有俩中年夫妇走到我们食品区，但他们的目光没看啥食品而是基本没离开我，上下左右打量得我发毛，但又不好意思问，只好忙自己的不再理会——新学期开学后，这对夫妇居然到我们学校找到我，开口就是“我们是谁谁的父母”——谁谁就是送饺子的那丫头。不容我开口，那位官味十足的父亲指着路边一辆车：咱去车里聊聊吧。
接下来的聊天我几乎只是听：我的姑娘说喜欢你，我们也去商场看过你了。另外，我跟你们学校的老师侧面打听过你，很优秀的一个人！你也知道现在分配就业很难，你们相处后，你大学毕业后的工作我负责安排，你们结婚的房子我给安排。哦，我是国家银行咱们省城分行的副行长。
很不礼貌，我连再见都没说，拉开车门就出来了，那时我跟郭佳燕正热乎，天天见面还想呢——而这一切却是那盒饺子引起的。
饺子我吃了一半多，实在瞌睡得厉害，就随手放一边躺下就睡着了，梦里正跟圆圆理论谁伤害谁呢，突然觉着有人推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郭佳燕半蹲在我身边：经理，有一对夫妇模样的顾客打听你呢，怕有事我下来找你。
我坐起来：嗯，知道了！
搓着脸我往起站，郭佳燕没走，眼睛一直盯着那放饺子的饭盒，我顺手拿起：走吧！
上到商场，我将饭盒递给郭佳燕：我去洗把脸，你把饭盒还给那谁啊。
洗完脸我回到食品区，那个副行长似乎恭候多时了，除了他女儿，我们谁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当时他们父女装着不认识。我上去满面堆笑：你们好，有需要帮忙的吗？
他们摇头：“只是转转。”在食品区里溜达半天，我觉着这对夫妇的目光就没离开我，而郭佳燕的目光却没离开那个饭盒。
第二天中午，副行长家姑娘再塞给我饭盒的时候，我马上打开：来，大伙来尝尝饺子吧，她家的饺子非常香啊！
郭佳燕跟我预料的一样，根本不像她的同学那样蜂拥凑过来，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们，副行长千金有点尴尬，大伙嘻嘻哈哈地分享着，她恢复常态给我夹了几个。
我没想到的是，再一天她变本加厉——居然拿出两个饭盒，然后打开一个递给我一个：姐妹们，咱吃这盒，那盒孙经理吃吧，他个子高，住校也没个好吃的。
这次轮到我尴尬了，接过那个饭盒，我不自然看了眼郭佳燕，她仍旧在泡面，依旧当我们是陌生人。鬼使神差，我端着饭盒过去，没吭声就将半盒饺子倒进她的饭盒。
转身准备找个地方坐下吃饭，身后哗啦一声，扭头看，郭佳燕已经将自己饭盒里的饺子及方便面都倒入垃圾桶了。
大家都看我，副行长家丫头更是委屈得要哭，我张嘴想发火，但郭佳燕双目直视着我，深邃的眼眶里波光粼粼。想了想也不知该发啥火，随即找个凳子坐下，饺子在嘴里如同嚼蜡，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她跟那丫头有矛盾？不像啊！那是哪根筋不对了？
我想了一圈没想出所以然，索性不再理会。
当晚下班后，我将行长家的丫头喊住：谢谢你的饺子及关心，明天不要带饭了，咱跟大伙一样吧，毕竟是个群体啊。还有，你跟郭佳燕有矛盾啊？
那丫头拨浪鼓般地摇头：没有啊，我们一直是很好的同学，是你得罪人家了吧？
看我若有所思，她红着脸接着说：大哥哥啊，那是我妈妈拌的馅，我包的！香不香啊？
我咳嗽一声赶紧岔开话题，随即让她回家，清点封存着促销品，心里对郭佳燕的举动似乎明白了一些。
连续几天，郭佳燕都不怎么理睬我，心里苦笑但该怎么安排怎么安排，偶尔恶作剧似的跟其他几个姑娘打得火热，我知道这个高傲的女孩肯定气得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