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桃花皇后笑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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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探监时辰到!”典狱长扯开沙哑的喉咙,无情嘶吼。

幽暗明灭的地牢,这一声宣告宛如电闪雷鸣,宛如地狱恶鬼肆虐呼啸,震耳欲聋,将温馨相依的两人猛地抛进现实冰冷的桎梏,没有前兆,措手不及之际,他们木然站在九幽地狱,茫然四顾。

香流月缓缓站起身,对着雪羽翼凄凉的笑。白衣单薄,白得剜心刺目,那样的雪白,如飞蛾扑火掉在地上,垂死前翅膀吃力颤动,失去了生命的血色。

漫天黑雾,看不清方向,她喃喃低吟诉说凄凉:“皇天崩兮后土裂,生死路异兮命乖觉。燕燕分飞兮从此别,徘徊难留兮心成血。”

一字一句,念得凄楚满怀……说好不哭的,说好坚强的,说好不让雪羽翼难堪的……她终究做不到……美丽的眼盈满凄凉的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终于无声滑落,肆虐泛滥,泪流满面,冲花精致的粉妆……她很累,很疲惫,心痛欲死,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彷徨无依。

雪羽翼跟着站起来,宽大的白袍挂在愈发瘦削的身躯上,空落落的,昔日的帝王萧索孤独。他似乎有些了悟,拉住香流月冰冷的手,他的手指也是冰冷的,沙哑地问:“月儿,你要去哪里,啊?”

该怎么说,可以简单说一句,生死在一起,好吗?香流月红着双目:“羽翼,我走了,你多保重!”

香流月转身,跟两个黑甲侍卫往外走去,雪羽翼突然冲上前,从背后死死抱住香流月,困兽一般疯狂,发出惊蜇的怒吼:“我不许你走!你哪也不去!”

两个年轻的侍卫训练有素,迅速转身就开始攻击雪羽翼,他们眼里只有胜利者对阶下囚的轻慢,没有半分对昔日帝王的尊重,下手毫不容情,坚硬的拳头夹带虎虎风声打在雪羽翼身上。

雪羽翼将香流月牢牢锁在怀里,用后背挡住铺天盖地的拳打脚踢,他咬牙忍受,豆大的汗珠沿额角滴落下来。

拳头沉闷打击肉—体的声音,如最锋利的刀子,刀刀斩落在香流月心上,她为眼前的男人深切悲痛,她愤怒嘶喊:“住手,你们快住手!不要打他!要打,你们来打我……”

然而,没有人听她的,暴行仍然在继续。巨大的绝望冲击着她,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她使劲推开雪羽翼的手,像愤怒的小兽扑向一名黑甲侍卫,她凶狠的眼神,镶在绝美的脸上,让侍卫瞬间失神,香流月趁他呆愣之际,一把抽出他腰间雪亮的宝剑,她立即用宝剑指着他的胸口,厉声喝道:“退开,带走你的同伴,不然,我杀死你!”

年轻的侍卫很快反应过来,黝黑的面孔涨得通红,徒手上前夺剑。香流月傻傻的站着,勇气快用尽,她这一生从来没有杀过人,握剑的手不稳,睁大眼睛还在犹豫,该不该将锋利的宝剑直接送进侍卫的心脏。

搏杀场上分分钟必争,你死我活的近身杀伐容不得半分迟疑,雪羽翼见侍卫凶狠扑向香流月,他大力握紧香流月的手臂,往前一送,滚烫的鲜血喷射香流月一身。“啊!”随着香流月长长的尖叫,年轻的侍卫不可思议瞪大双眼轰然倒地,溅起厚厚的尘埃,在空中飞扬。

雪羽翼紧跟着向后挥出一剑,夹带雷霆万钧之势,后面的侍卫远远撞飞,沉重的身躯撞到铁栏上,缓缓软倒,铁栏顿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击打心脏。

这里的动静已经足够引来大批的黑甲兵士,“1号牢加强警戒!”大声命令喧嚣,铁笼外一时火把熊熊,高举在士兵手中,他们像黑色的墙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火光太强烈,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刺目的光让牢中两人无法遁形,白衣出尘,紧紧搂在一起。没有想过逃跑,不做无谓的争斗,雪羽翼惨然一笑:“月儿,我们死在一起!闭上眼睛,不要害怕!”

香流月听话闭上那双美丽清蒙的眼睛,雪羽翼举起鲜血淋漓的宝剑,手指冰凉颤抖,指向香流月的脖颈。那如玉纤细的绵绵曲线,他曾经怜惜抚摸过无数次,如今不得不狠心刺破她完美的肌肤。

香流月嘴角含笑,一朵红润的笑花盛开在雪玉脸庞,绝美妖艳。终于可以解脱这尘世无穷无尽的纷乱烦扰,未尝不是心满意足的赏心乐事。

当的一声,一柄三尺来长的鬼头战刀狠厉斩在血迹蜿蜒的宝剑上,剑锋堪堪划过香流月的锁骨,断裂成两截,那玉质的肌肤上汩汩流下一道刺目的鲜红,将雪白的衣襟染透,血色桃花在寒风中怒放。

飞跃进来的黑色身影,紧握手中的鬼头战刀,一步一步上前,逼迫瑟瑟相依的两人,怒吼:“想死,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他满脸阴霾,恨恨瞪视两人。一步一步逼迫,如幽瞑夜空的黑暗气息,重重包裹香流月与雪羽翼,如万千黑色的铁索,牢牢捆绑两人的手脚,令人无法动弹。

雪羽翼握紧香流月冰冷的手掌,挡在她前面,白衣潇潇,洒脱笑道:“翰玄凌,要杀要挂,悉听尊便!”

雪颜雍容,早已经看淡生死。翰玄凌恼恨他这份从污秽之地生出的白莲优雅,哈哈大笑,恶意瞪视那双炯炯的凤目:“雪羽翼,杀死你,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不过……”他拖长了尾音。

香流月浑身毛孔直竖,血液冰凉,恐惧到极点,疯狂的大喊:“住口!住口!住口!”

雪羽翼脸色愈加苍白,眉头深深锁起,凤目幽幽暗暗的端视香流月,将她颤抖如落叶的身躯搂进温暖的怀抱。

恶魔的声音还是穿透骨血,撕裂结痂的伤口,鲜血淋漓:“雪羽翼,香皇后连日对我投怀送抱,真是绝代尤物,滋味销魂噬骨,令人念念不忘啊……”

心中的墙轰然倒塌,香流月已经听不清喋喋不休的嘴,一张一合究竟在嚣张些什么。没有人可以自甘堕落,没有人可以不讲风骨,没有人可以淡看羞耻。

翰玄凌以他绝然的方式,悍然将香流月推下地狱,让她独自体会撕心裂肺的痛楚,承受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来自最爱的人的鄙视。

浮华过后,徒留苦涩,永生永世咀嚼。

“啊!”的一声嚎叫,从此撕裂香流月心魂,夜夜揪心不得安宁。雪羽翼轻轻放开香流月,状如疯虎向翰玄凌冲过去,一拳夹带灭国之痛,夺妻之恨,狠狠的砸上翰玄凌的胸部。他来势太快,翰玄凌闷哼一声接住打击,一把扔掉战刀,蒲扇大的手掌挥拳准确砸回雪羽翼身上。

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就在重重封闭的斗室纠缠在一起,笼外看得分明的黑甲侍卫齐声高喝:“救驾!”翰玄凌不屑怒吼:“都给我退下!”说话间肩膀已经挨了雪羽翼重重一击。

香流月愣愣地看得眼花缭乱,一时无法动弹。雪羽翼久在狱中,逐渐体力不支,翰玄凌长期在军营,身强体壮,越战越勇,碰的一声,雪羽翼被大力撞上铁栏杆,翰玄凌的铁臂如钳,紧紧卡住他的喉咙,那双清明的凤目怜悯的凝望香流月,无惧生死。

香流月脑中轰响,一片空白。她的眼游弋到地上,鬼头战刀就离她不远,她扑过去,双手死死抱住刀柄,那么紧,手上骨骼突起,手指泛白。用尽全力举起沉重的战刀,猛地向翰玄凌背后杀去,黑甲兵士只来得及高呼一声:“皇上小心!”刀片如体的沉闷声,传进如战鼓砰砰跳动的心中,冷汗湿透后背锦衣。

翰玄凌快速放开雪羽翼,如猎豹急切后退,堪堪躲过背心致命一刀,手臂却被刀片染红,香流月被他大力旋转带动踉跄倒地,血污的鬼头战刀飞到远处,铛铛坠地。

笼外的兵士一拥而上,围住雪羽翼痛打,那么沉重狠厉,如同打在香流月身上,她扑过去,妄想撕开凶狠的人群,护住雪羽翼。有士兵向她围了过来,弑君者杀无赦,他们按住了她单薄的身躯。

翰玄凌一手按在左臂上,殷红的血从指缝间不停的冒出,蜿蜒留下,滴落满地尘埃。香流月咯咯娇笑,说不出的开心。翰玄凌阴沉着脸,飞脚踢翻困住香流月的兵士,俯身附在香流月耳边:“贱女人,要不要试试被我身边五千士兵蹂躏的滋味?!”

笑声嘎然而止,愤怒的明眸闪耀无穷的不甘:“翰玄凌,你不是人,你该下地狱!”

幽深的潭水,盛在冰冷的眼中,一抹惊痛闪过,余下讽刺别样可恶:“香流月,你寻死觅活不过是为保住雪家烟火。或许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低低的声音划过耳膜:“我们的协议依然有效,就看你怎么做。你死,雪羽翼死,雪家从此不存于世,这牢中三百五十九名囚犯全部陪葬!我也会在你死前甩给我的五千兵士,犒赏他们!”

香流月将一双流波深眸牢牢钉到他脸上,他的脸背光犹如刀削,眸光凌厉且冰冷。香流月眯眼看他脸上晦暗莫测,有愠怒,有戏弄,还有一丝顾忌,他在顾忌什么,怕她死么?

香流月思绪翻腾,浑身的热血渐渐冰凉,地牢实在潮湿,她衣裳单薄,忍不住瑟瑟发抖。眼前三百五十九人全是鲜活的生命,她可以用自己一命救他们,没有理由不去做。雪羽翼也可以活下去,她为什么不先稳住这个局面,再徐徐思谋后路?

血淋漓的现实如潮水汹涌,凌迟香流月的心脏,剁痛灵魂深处,她牺牲的是自己,还要背负一世的骂名。

香流月眼望牢顶,厚实的山壁,寒冷如铁,似乎随时压顶而来。

她的脸上浮现一层浅浅淡淡的笑,艰难吐出:“好,我答应你,你放了他们!”

香流月站起身,扒开围攻雪羽翼的人群,昔日尊贵的帝王,身上白衣布满乌黑的脚印,卷缩在地。他的脸色苍白憔悴,虚弱得让人落泪。

香流月蹲下身,怜惜的拂去散乱的发丝,雪羽翼嘴角沁血,双眼定定的网住她,他受伤不轻,一时连话都无法对她说,香流月明白他,他不要她走。她长叹一声:“雪羽翼,为了我,活下去!”长长的泪痕滑下雪羽翼的脸庞,就这样静静的往下流,仿佛永远不会停息。

香流月终于梗咽出声,低低婉转:“天不老,情难决!”

天啊,想她香流月一生善良,不做恶事,为什么老天爷还要罚她踏进这错乱的时空,承受生命不能承受的痛苦?!

《三国史记》载:雪史三百年夏末,雪国灭,版图归翰国。翰皇玄凌封雪羽翼惜德侯,诏令雪羽翼带三百五十九人守候雪氏宗庙,迁移穴狸山,永世不得离开。

其中隐晦提到,雪后香流月不惜以身色侍翰皇,一向杀人如麻的翰玄凌方放过雪羽翼,令其苟延残喘。翰玄凌以战车载雪后归国,一路同行雪国如花美眷三千余人,一路嚎泣相随,谱写一曲亡国的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