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青少年应该知道的香文化(阅读中华国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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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文人与香(1)

第一节文人与香

不知是香的美妙吸引了中国的文人,还是因为有了文人的才思与智慧,香才变得如此美妙。总之,古代文人大都爱香,香与中国的文人似乎有种不解之缘。

约从战国开始,许多文人有了“香”这样一位雅士相伴。到魏晋时期,香便融入了文人的生活,此后风气长行,至明清不衰。

读书以香为友,独处以香为伴;书画会友,以香增其儒雅;参玄论道,以香致其灵慧;衣需香薰,被需香暖;调弦抚琴,清香一炷可佐其心而导其韵;幽窗破寂,绣阁助欢,清香一炉可畅其神而助其兴;书房有香,卧室有香,灯前有香,月下有香;伴读香、伴月香、梅花香、柏子香,隔火之香、印篆之香,沉香、檀香、甲香、芸香……。更有和香练香,赠香寄香,惜香翻香,烧香销香。香墨香纸香茶……确乎是书香难分,难怪明人周嘉胄叹曰:“香之为用,大矣。”

古代文人也留有大量咏香或涉香的诗文,亦多名家作品,可谓笔下博山常暖,心中香火不衰,千年走来,正是中国香文化的壮观写照。

屈原: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曹植:御巾裛粉君傍,中有霍纳都梁,鸡舌五味杂香。

傅玄:香烧日有歇,环沉日自深。

谢惠连:燎薰炉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

江淹:同琼佩之晨照,共金炉之夕香。

萧统:爨松柏之火,焚兰麝之芳;荧荧内曜,芬芬外扬。

王维: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

杜甫:雷声忽送千峰雨,花气浑如百和香。

白居易:闲吟四句偈,静对一炉香。

李商隐: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李璟:夜寒不去寝难成,炉香烟冷自亭亭。

李煜: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禁。

晏殊:翠叶苍莺,珠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

欧阳修:沈麝不烧金鸭冷,笼月照梨花。

曾巩:沉烟细细临黄卷,凝在香烟最上头。

晏几道:御纱新制石榴裙,沉香慢火熏。

苏轼:金炉犹暖麝煤残,惜香更把宝钗翻。

黄庭坚:隐几香一炷,灵台湛空明。

辛弃疾:记得同烧此夜香,人在回廊,月在回廊。

李清照: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

陆游:一寸丹心幸无愧,庭空月白夜烧香。

蒋捷: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筝调,心字香烧。

马致远:花满阶,酒满壶;风满帘,香满炉。

文征明:银叶荧荧宿火明,碧烟不动水沉清。

徐渭:午坐焚香枉连岁,香烟妙赏始今朝。

纳兰性德: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曹雪芹: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

席佩兰: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文人以香养性

中国的香能千年兴盛并拥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高度的艺术品质,首先应归功于历代文人,而最能代表中国香文化整体特色的也正是文人的香。

文人士大夫不仅视用香为雅事,更将香与香气视为濡养性灵之物,用以颐养身心。《荀子·礼论》云:“刍豢稻梁,五味调香,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苾,所以养鼻也”,“故礼者养也。”先秦时即以佩香、种香修明志意。“佩服愈盛而明,志意愈修而洁”。屈原《离骚》也明言自己是效法前贤,修能与内美并重:“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修身养性是传统文化的一个核心内容。儒家讲“养德尽性”,道家讲“修真炼性”,佛家讲“明心见性”,《中庸》言:“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要“尽性”则要从修养身心入手。古代文人用香,不只是享受芬芳,更是用香正心养神。故香文化也是一种讲究心性的文化,香是切近心性的香。

制香过程也是“得之于药,制之于法,行之于文,成之于心”。

它是“审美”的,不仅仅是“芳香”,还要讲典雅、蕴藉、意境,所以有了“伴月香”,有了“香令人幽”,“香之恬雅者、香之温润者、香之高尚者”,其香品、香具、用香、咏香也多姿多彩、情趣盎然。

它还是“究心”的,讲究养护身心,颐养本性;也讲究心性的领悟,所以也有了陆游的“一寸丹心幸无愧,庭空月白夜烧香”,有了杨爵的“煅以烈火,腾为氤氲,上而不下,聚而不分,直冲霄汉,变为奇云”,有了杜甫的“心清闻妙香”,黄庭坚的“隐几香一炷,灵台湛空明”。它切近心性之时,也切近了日常的生活,虽是一种文人文化,却不是一种少数人的高高在上的贵族文化。

文人以香气养性的传统,代表了知识阶层与社会上层对香的肯定,为香确立了很高的品位并赋之以丰厚的内涵,从而大大推动了香文化的发展。

用香与推动用香

先秦时期,香文化尚在萌芽状态时,文人就给予了多方推助。当时所用虽仅兰蕙椒桂等品类有限的香草香木,但《尚书》《楚辞》已有了许多使用及香气、香性、用香的追求等描述,君子士大夫们亲之近之的态度已清晰可见。西汉时,香文化有了跃进性的发展。就其现象而言,以汉武帝为代表的王公贵族盛行薰香,带动了薰香及薰炉的普及。就其理念而言,仍是先秦形成的香气养性的观念发挥了主导作用。

东汉中后期,薰香已在部分文人中有所流行。此间涌现出一批优秀的乐府诗及贴近生活的散文,其中就有关于熏烧之香的佳作,如汉诗名篇《四坐且莫喧》,秦嘉徐淑夫妇的往还书信等。

魏晋南北朝时期,许多文人不仅喜香,还从香药品种、产地、性能、制香、香方等各个方面来研究香,如范晔撰写的《和香方》等。还涌现出一批咏香的“六朝文章”,数量众多,内容丰富,或写薰香的情致,或写薰炉、薰笼,或写迷迭香、芸香,托物言志,寄予情思,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对香的喜爱,许多作品还是出自文坛名家。

唐代,整个文人阶层普遍用香,北宋之后更是风气大盛。焚香、斗香、制香、赠香,写香咏香,以香会友,种种香事已成文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黄庭坚还曾直言:“天资喜文事,如我有香癖”。率直以“香癖”自称者仅山谷一人,而爱香之唐宋文人则难以计数,文坛大家也比比皆是,如王维、李煜、晏殊、欧阳修、苏轼、黄庭坚、李清照、辛弃疾、陆游等等。他们写到香的诗词亦颇多佳作。明清文人更将薰香视为是雅中之雅。“时之名士,所谓贫而必焚香,必啜茗。”(《溉堂文集》)

唐宋以来,庞大的文人群体对整个社会的影响力巨大,不仅带动了用香,并且也是引导香文化发展的重要力量。

诗意盎然

古代文人不仅用香,还要用出情趣来,用出意境来,用出“学问”来。

晚唐以来深受文人喜爱的印香即被赋予了丰富的诗意与哲理。欧阳修有“愁肠恰似沈香篆,千回万转萦还断”;苏轼有“一灯如萤起微焚,何时度尽缪篆纹”;辛弃疾有“心似风吹香篆过,也无灰”。

史上还流传许多文人用香的轶事。同是焚香,却风格各异,可谓烧出了个性,烧出了特色。韩熙载喜对花焚香,花不同,香亦有别:木樨宜龙脑,酴釄宜沈水,兰宜四绝,含笑宜麝,薝卜宜檀。徐铉喜月下焚香,常于月明之夜在中庭焚烧自己制作的“伴月香”。蔡京喜“无火之香”(“放香”),常先在一侧房间焚香,香浓之后再卷起帘幕,便有香云飘涌而来。如此则烟火气淡,亦有气势。

除了熏烧的香,香药在文人生活中也有许多妙用,如:书中置芸香草以辟虫,有了“书香”;以麝香、丁香等入墨,有了香墨;以沉香树皮作纸,有了香纸;以龙脑、麝香入茶,有了香茶,等等。陈继儒曾言:“香令人幽,酒令人远,石令人隽,琴令人寂,茶令人爽,竹令人冷,月令人孤,棋令人闲,杖令人轻,水令人空,雪令人旷,剑令人悲,蒲团令人枯,美人令人怜,僧令人淡,花令人韵,金石鼎彝令人古。”(《太平清话》)

屠隆曰:“香之为用,其利最溥。物外高隐,坐语道德,焚之可以清心悦神。四更残月,兴味萧骚,焚之可以畅怀舒啸。晴窗搨帖,挥尘闲吟,篝灯夜读,焚以远辟睡魔,谓古伴月可也。红袖在侧,秘语谈私,执手拥炉,焚以熏心热意,谓古助情可也。坐雨闭窗,午睡初足,就案学书,啜茗味淡,一炉初热,香霭馥馥撩人。更宜醉筵醒客,皓月清宵,冰弦戛指,长啸空楼,苍山极目,未残炉热,香雾隐隐绕帘,又可祛邪辟秽,随其所适,无施不可。”(《考盘余事》)这些正是文人生活用香的生动写照。

制香·赠香·着香

许多喜欢香的文人还收辑研制香方,采药和香,和出得意的香品时也常呼朋唤友,一同品评比试。香药、香品、香具等也是文人常用的赠物。

东汉诗人秦嘉曾向妻子徐淑寄赠“明镜、宝钗、好香、素琴”,并有书信记之。(《艺文类聚》)

欧阳修为感谢蔡襄书《集古录自序》,赠之茶、笔等雅物。此后又有人送欧阳修一种薰香用的炭饼“清泉香饼”,蔡襄深感遗憾,以为若香饼早来,欧阳修必随茶笔一同送来,遂有“香饼来迟”之叹。(《归田录》)

苏轼曾专门合制了一种印香,还准备了制作好的印香模、檀香观音像,送给苏辙作寿礼,并赠诗《子由生日,以檀香观音像及新合印香、银篆盘为寿》。苏辙六十大寿时,苏轼又寄海南沉香(木)雕刻的假山及《沉香山子赋》。

黄庭坚也常合制香品,寄赠友人,还曾辑宗茂深喜用的“小宗香”香方并为香方作跋:“南阳宗少文嘉遁江湖之间,援琴作金石弄,远山皆与之同声,其文献足以配古人。孙茂深亦有祖风,当时贵人欲与之游,不得,乃使陆探微画像,挂壁观之。茂深惟喜闭阁焚香,遂作此香馈之。”(《山谷集》)

“明末四公子”之冒襄与爱姬董小宛皆爱香,也曾搜罗香药香方,一起作香,“手制百丸,诚闺中异品”。董去世后,这段生活仍令冒襄深为怀恋,“忆年来共恋此味此境,恒打晓钟尚未着枕,与姬细想闺怨,有斜倚薰篮,拨尽寒炉之苦,我两人如在蕊珠众香深处。今人与香气俱散矣,安得返魂一粒,起于幽房扃室中也。”(《影梅庵忆语》)

古代香学著述是文人们对香文化的重大贡献,广涉香药性状、香方、制香、用香、品香等各个领域。

如东汉经学大师郑玄著有《汉后宫和香方》,南朝史学家范晔曾撰《和香方》,宋洪刍撰《香谱》,宋代知名诗人叶廷珪撰《名香谱》《香录》,知名词人颜博文撰《香史》,明周嘉胄撰《香乘》等。

还有许多文人,也对香和香药颇有研究,在其文章或著作的有关章节留有各种记述。例如,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志香》有:“沈水香,上品出海南黎洞,……大抵海南香气皆清淑如莲花、梅英、鹅棃、蜜脾之类,焚香一博投许,氛翳弥室,翻之四面悉香,至煤烬气不焦,此海南香之辨也。”

苏轼《沉香山子赋》亦论海南沉香:“方根尘之起灭,常颠倒其天君。每求似于仿佛,或鼻劳而妄闻。独沉水为近正,可以配薝卜而并云。矧儋崖之异产,实超然而不群。既金坚而玉润,亦鹤骨而龙筋。惟膏液之内足,故把握而兼斤。”“幸置此于几席,养幽芳于帨帉。无一往之发烈,有无穷之氤氲。”

南方各地方志、志怪小说中也多有香及香药的描述。

咏香·和诗之香·名作之香

古代诗文也常以香为题,如:

曹丕在宫中引种迷迭香,邀曹植、王粲等人同赏并以《迷迭香》为题作赋。曹丕诗有“随回风以摇动兮,吐芳气之穆清”;曹植有“播西都之丽草兮,应青春而凝晖”。”

南朝刘绘曾有《博山香炉》:“参差郁佳丽,合沓纷可怜。蔽亏千种树,出没万重山……。”沈约和之,有《和刘雍州绘博山香炉》:“范金诚可则,摛思必良工;凝芳自朱燎,先铸首山铜。……百和清夜吐,兰烟四面充。如彼崇朝气,触石绕华嵩。”

杜甫、王维、岑参和贾至《早朝大明宫》诗,皆写到朝堂薰香。贾至原诗有“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杜甫有“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王维有“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黄庭坚曾以他人所赠“江南帐中香”为题作诗赠苏轼:“百炼香螺沈水,宝熏近出江南;一穟黄云绕几,深禅相对同参。”苏轼和之:“四句烧香偈子,随香遍满东南;不是闻思所及,且令鼻观先参。万卷明窗小字,眼花只有斓斑;一炷烟消火冷,半生身老心闲。”黄庭坚复答:“迎笑天香满袖,喜公新趁朝参。”“一炷烟中得意,九衢尘里偷闲。”

宋末元初,南宋皇陵遭毁辱,王沂孙、周密等文人曾结社填词,以《龙涎香》为题作词,托江山沦亡之悲。王沂孙词有:“孤峤蟠烟,层涛蜕月,骊宫夜采铅水。汛远槎风,梦深薇露,化作断魂心字。……一缕萦帘翠影,依稀海天云气。……荀令如今顿老,总忘却,樽前旧风味。谩惜余熏,空篝素被。”

李商隐《无题》:“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凤凰台上忆吹箫》有:“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蒋捷《一剪梅》:“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筝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几千年来的缕缕馨香,始终像无声的春雨一样滋润薰蒸着历代文人的心灵,而中国的哲学与艺术也向来有种“博山虽冷香犹存”使人参之不尽悟之更深的内涵,或许其中也有香的一分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