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重要的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部书都承载了儒家道统,以及“二程”对儒家道统和孔孟之道的认识。在游酢看来,“四书”记载了圣人之言,体现了天地之理。也就是说,圣人之言就是圣人之心,圣人之心就是天下之理。所以,游酢认为,学子必须先读懂圣人言语所表达的意思,然后更应体会超越言语之外的“理”。在这种理念指导下,游酢对“四书”的讲解有其独到之处。这体现在他的《中庸义》、《论语杂解》、《孟子杂解》和早已亡佚无存的《中庸解义》、《论语解》、《孟子解义》等著作里。
从游酢把“四书”作为教育教学的最主要、最基本的内容和教材,以及他独到的讲解,我们可以看到游酢在治学和教育教学实践中已形成了他的以“四书”为中心的教育思想体系。这对南宋理学各派都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如朱熹就用毕生之力系统训解、论述“四书”,在宋淳熙九年(1182年)首次把“四书”合为一集刻于婺州,这“是朱熹首次把《大学章句》、《中庸章句》、《论语集注》与《孟子集注》集为一编合刻,经学史上与‘五经’相对的‘四书’之名第一次出现”。“四书”合刻后,朱熹对《四书章句集注》作过数次修改,直到在淳熙十六年(1189年)正式序定了《大学章句》、《中庸章句》,标志着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的完成。《四书章句集注》不仅体现了朱熹的理学思想和教育思想,建立了“四书学”,还意味着中国儒家经典诠释从此由诠释“五经”为主迈进了诠释“四书”为主的时代。
此外,游酢也重视“五经”的教育教学,尤其是重视《易经》和《诗经》的教育教学。他为帮助学子理解和掌握《易经》、《诗经》的思想,著了《易说》和《诗二南义》。
3.教育教学方法与特点
游酢是教育家,深懂教育教学方法。因此,宋哲宗皇帝在元祐元年(1086年)任命他为太学正录,主持太学的教育教学工作。宋哲宗对游酢说:“古之教学之法,肄习以时,而难易先后,教之有方,非久而安之,则不能以成其业。具官某事朕初载,以直谅闻。凡有职于成,均皆士之秀。今学者言尔讲说训导,可以为师。朕欲观汝之道,至于有成。欲假尔大邑之佐,使禄足以充,然后安然克终其业。可不勉哉!”宋哲宗称赞他是士人中的俊杰,又深懂教学之法,说他的讲说训导可以为师,所以任命他为太学的正录,给他丰厚的俸禄,勉励他安心办教育并做出成绩。
游酢的治学和教育教学方法极具特色,为“二程”洛学的南传和发展提供了保证,对南宋理学教育教学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他的教育教学方法多种多样,这里仅择其要者叙述如下:
一是修道明道,狠抓根本。道,是事理、规律,是事物的本质、根本。游酢说“学之为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君子体夫道者也,故不器。不器则能圆能方,能柔能刚,非执方者所与也”。意思是说,学习是为了穷理,而修道穷理是学子重要的治学方法。什么是道?什么是修道穷理?游酢认为,形器(感官所感知的具体事物的形体)之上的叫做道,有形体的具体事物叫做器。君子能体验到器之上的道,就是抓住了事物的本质,这样就不会在具体事物上纠缠不清,而是能圆能方,能柔能刚,不被具体事物的形体所限制。这是教人看问题不要纠缠在枝节上,而是要抓住本质和主要问题,纲举目张,具体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修道穷理,当然也是要抓住根本问题、本质问题。什么是修道穷理的本质问题或根本问题?游酢说:“修道之谓教也。或蔽于天,或蔽于人,为我至于无君,兼爱至于无父,则非教矣。知天命之谓性,则孟子性善之说可见矣!”道的修养就是教育,而道的修养,要抓住人性这个根本,懂得天命就是性,孟子的性善说也就清楚了。很明显,游酢强调要抓住人性这个根本问题进行教育。修道穷理,就是抓道德的修养,穷人性之理。坚持道德修养、人性修养,从根本上提高道德意识、人性意识,立志向善,立志为仁,立志做圣人,而不是在于看其一件一件的善事。这样,做起事来就能站得高、看得远,处处从大局、从全局、从整体出发,既能把事情做好、把问题解决好,也能处理好左右前后各种各样的关系。游酢的这种教育教学观点,是极深刻的。
二是注意难易程序,循序渐进。游酢办教育坚持古代传统教育制度和分难易程序、循序渐进的教育教学方法。在学制上分小学和大学。在小学(包括童蒙教育),主要教以洒扫、应对、进退之礼节和礼、乐、射、御、书、数等知识和技能,以培养学子的德行和智慧,但更主要的是道德教育,教之如何做人,使其长大后始终能具有诚信朴实的品德,具有很高的道德修养。大学(包括书院教育),则是教之穷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因此,在“四书”、“五经”的教育教学上,游酢也注意分难易程序,做到循序渐进。这些,游酢都做得非常完美。如对“四书”的教育教学上,游酢牢记老师“二程”的教导,“学者当以《论语》、《孟子》为本。《论语》、《孟子》既治,则六经可不治而明矣。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圣人之所以至于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昼诵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则圣人之意可见矣”,将《论语》、《孟子》先于其他经书,即先《论语》,后《孟子》,再后《大学》,最后《中庸》。在“五经”上,游酢是先《诗经》,后《尚书》,后《易经》,再后其他经书;而在《诗经》上,游酢选择宣扬礼义伦常、促进修身齐家、充满道德意蕴的诗篇进行教育教学,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提高人的道德意识,由“内圣”而“外王”事功,治国平天下,如《鹿鸣》中的《四牡》、《皇皇者华》等篇。游酢说:“有德以道之,则尊君亲上之心笃;有政事以道之,则劝功乐事之意纯。”这是说,有道德的修养,尊敬君主亲爱长辈的心就会厚实;有政事的治理,劝勉功业喜欢做事的想法就会纯正。
游酢的这一教育教学方法对朱熹也有直接影响,但朱熹难易程序与游酢有些不同。朱熹主张在教育教学与治学中应按《大学》、《论语》、《孟子》、《中庸》的先后次序进行。朱熹说“学问须以《大学》为先,次《论语》,次《孟子》,次《中庸》”,并认为这样安排是有道理的。“某要人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大学》一篇有等级次第,总作一处,宜晓,宜先看。《论语》却实,但言语散见,初着亦难。《孟子》有感激兴发人心处。《中庸》亦难读,看三书后,方宜读。”朱熹说的“定其规模”,就是定“三纲”、“八目”的修己治人的思想规模;“立其根本”,就是打下理学的思想基础;“观其发越”,就是理解理学义理的进一步发挥;“求古人之微妙处”,就是求得那个古圣人的“微妙而难见”的道心,即求得理学思想的极致。这说明朱熹既继承了游酢“分难易程序,循序渐进”的教育教学方法,而且又有了超越。
三是熟读、温故、积累、体验、知新。游酢办教育还坚持让学子对“四书”等经典要熟读,要温故。熟读了,才能常记在心头;常记在心头,才能反复寻思;反复寻思,才能有得;温故了才能知新。孔子教人,也只是“学而时习之”。游酢说:“温故而知新,所以博学而详说之也。”温习旧知获取新知,才能博学,才能详细解说。“时习之则时有得矣。”时时温习,则时时有得,时时积累,时时知新。只是熟读、温故必须要诚敬、专一。游酢说:“主忠信者,学者之要言也”、“学之道必以忠信为主。”这是说,忠实诚信,是学子学习的要旨;学习之道,必定要以忠诚信实为主。游酢接着在《中庸义》里又说:“至诚之道,精一无间。”至诚,就是精微专一,没有别的东西掺杂在里面。“彼夫利欲、斗进、躁竞、驰逐者,去道日远。苟能收敛此心,鞭逼向里,勿为外物所动,则其本立矣。故濂溪明道二先生发明为学之要,必言静者,以大本所当先也。”游酢认为,只有收敛各种利欲、斗进、躁竞、驰逐之心,“鞭逼向里”,内心不被外部的物欲所干扰,才能为学。这就是专心乃为学之本。周敦颐、程颢二先生讲为学之要,“必言静”,其实就是讲心要精微专一,不能有任何别的东西掺杂在里面,这首先是从学子自身心性的“大本”来考虑,为的是能找到入学的门径。
游酢关于学习要亲自体验之说很多,散见于《宋.游酢文集》若干卷中,现择其精要者,以明本旨。游酢说:“读书,须要切己体验。”“诚者,非有成之者,自成而已。其道非有道之者,自道而已。自成自道,犹言自本自根也。”“然须藉穷理工夫,至此方可望有入圣域之理。不然休说。”游酢勉励学子要用主敬的心态,坚持用体验、穷理的工夫去学习,才能得道进入圣域,否则休说。
游酢这一方法也影响着朱熹。朱熹说:“大凡看文字:少看熟读,一也;不要钻研立说,但要反复体验,二也;埋头理会,不要求效,三也。三者,学者当守此。”朱熹提出三条读书原则:熟读,体验,不责效。学子须坚守这三原则,因为“读书看义理,须是胸次放开,磊落明快,恁他去。第一不可先责效。才责效,便有忧愁底意。只管如此,胸中便结聚一饼子不散。今且放置闲事,不要闲思量。只专心去玩味义理,便会心精;心精便会熟。”
四是学思结合,精于研究,勤于比较,重在力行。学,是学习;思,是思考,包括研究、比较。游酢说:“多识前言往行,而考古以验今者,学也;耳目不交于物,而悉心以自求者,思也。思则知敏,敬以直内,而中有主;学则知义以方外,而外有主。学而不思,则所学者不能以为己,故罔。罔者,反取诸己而无实者。思而不学,则所思者不足以涉事,故殆。殆者,应于事而不安也。”什么是学?什么是思?学与思的关系怎样?游酢认为,多见识前人的言行,并且考察其在古代的情况来验证当今,这就是学。耳目不与客观世界接触(不靠外力),而全心意地靠自己去寻求,这就是思。要知“道”并“考古以验今”,不“学”不行,不“思”也不行,而且“学”要学得透彻,“思”要思得深刻。“学”之透,“思”之深,胸中就有主见,对外就有主张。学了不思,那么所学的东西就不能成为自己的,因而就成虚妄;只思不学,所思的东西不能用来处理事情,所以就会懒散。在深思过程中,不必拘泥于陈言师说,而当有所疑,在解疑中增长见识,增长才干。游酢强调学思要结合。
游酢认为,“思”不能没有研究和比较,只有研究和比较的“思”,“思”才能深透,也才会有得。如他的儒、佛之辨。在《文集》中有2篇是游酢儒、佛之辨的文章。一篇是《答胡康侯借佛书〈周易〉》:“《易》书非佛书并也。佛自立一说,使人割其所亲,独立于空寂之地。爻象彖系,何尝无人伦哉!某欲拜孔氏庙,不宜以佛书加之于‘易’。”胡康侯向游酢借佛书《周易》,游酢回信说:《易》书不属于佛书的范畴。佛教自立一说,要人和亲属割断,独立在一切皆空的境界之中。易书中所说的各种卦象都是现实社会的事情,何尝没有人伦呢?某要去拜谒孔子庙,就不应当把佛书的定义强加给《易》书。另一篇是《答吕居仁辟佛说》:“儒者,守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各尽其分,罔有不合道者。释氏谓世间虚幻,要人反常合道、旨殊用异,而声可入,心可通。此其说之谬妄矣。吾道岂若是哉!敢以管见陈白。”儒家守着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的伦理关系,各尽自己的本分,没有不合于道理的。佛家说人世间一切皆空,要人们违反常情和道理,宗旨不同作用不一样,一听到声音,心灵就可相通。佛家的这种说法是荒谬的。我们的学说哪里是这样呀!从这两篇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出,游酢对儒、佛教义的区别是很清楚的,而且指出了佛教的反常合道,旨殊用异的谬妄所在。这说明他对佛教有深入的研究和对比剖析,否则是难以对儒、佛作出这样深入的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