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司马光上书抨击《免役法》的时候，并不知道王安石家被围了。
他只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司马光认为，农民服徭役是天经地义的事。自从盘古开天地，哪朝哪代的农民可以手里拿着钱服徭役。这天理不容啊，“常人皆知其不可”。司马光同时强烈要求恢复差役法，他认为《免役法》挑动社会仇富情绪，一旦大面积施行，势必会发生不利于安定团结的群体性事件。
果然，当神宗刚刚收到司马光警告信的时候，王安石相府被围的群体性事件就发生了。
但是神宗并没有钦佩司马光的未卜先知。他只是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司马光幕后策划的？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巧。
神宗决定，紧急向东明县派出工作组，彻查此事的幕后黑手。
贾蕃慌了，他只得连夜逃进韩府，一副誓与韩琦共存亡的架势。韩琦闭着眼睛枯坐在房内，看上去很四大皆空。
贾蕃着急了。他拉着韩琦的袖子哀求：老爷子，快出手救救我吧。我要栽进去，您老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韩琦沉默。
事实上走到今天这一步，韩琦自己也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有能力救贾蕃？只是贾蕃到底人生经验缺乏，对韩琦还抱有幻想。
贾蕃再三哀求，希望会有奇迹发生。韩琦只得一声长叹：求我不如求另一人……
谁？
贾蕃表情急切，就像突然间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司马光。
司马光？他怎么肯救我？这种事情，躲都来不及躲……
贾蕃很没有自信的样子。
韩琦却是信心十足：这种事情是想躲就能躲得了吗？你贾蕃现在是什么？说难听点就是一堆烂狗屎。你要往谁身上黏，那还不臭他一身？
可……为什么要黏司马光呢？
贾蕃还是不明白。
谁有价值就往谁身上黏。你要黏我韩琦也可以，但是有用吗？我已是被逐出朝堂的人了，不在乎再臭一身。可司马光就不一样了，他现在朝堂之上，还香着呢。再说了，你要明白皇上的心思。皇上现在是什么心思，那是要拿下司马光却找不到理由下手啊……你，贾蕃，就是给皇上送理由的人。
贾蕃听韩琦绕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听明白之后的他却是心有余悸。因为韩琦还是叫他铤而走险。
不错，皇上现在是要拿下司马光，这个地球人都知道。但是拿下司马光之后，接下来会不会把他也拿下呢？这是贾蕃最怕的一点。
韩琦毫不客气地盯着他：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宝贵的四个字是什么吗？
不知道。
自知之明。
……
你现在缺的就是自知之明。拿下司马光之后再拿你，你有那么重要啊？皇上那么空啊？！搞搞清楚，你的价值是什么？现在你的价值只体现在一点上，供出司马光，立功赎罪。舍此之外，你在皇上眼里微不足道。
可我，我的心里还是没底。
贾蕃首鼠两端，不知如何是好。
韩琦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出一句富有哲理的话：这样的时代，皇上他心里也没底啊。你怕什么？
贾蕃终于不怕了。
或者说，他已经怕得麻木了。
当调查组把他带回京城之时，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供出司马光，立功赎罪。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供出韩琦。但贾蕃左思右想之后，觉得供出韩琦确实不如供出司马光来得有价值——一个是已经被打倒的，另一个还在朝堂上等待打倒，贾蕃清楚他们两个人谁更有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