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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男公安捉贼女老总作陪

邢凯走了,周慧莎想靠着座椅睡一会儿,但怎么都睡不着。她索性下车,站在石头河的土堤上默然沉思。两行浓密的树影,屏风一般立在身旁。习习凉风一阵阵刮来,耳畔响起簌簌的响声。一弯新月下,黝黯的伏牛山呈现出剪影一样的轮廓。蝙蝠在头顶上飞舞,“咝咝”地扇着翅膀,发出“叽叽”的鸣叫。远方,不时有彩色信号弹划破伏牛山的夜空,映出绚丽夺目的光芒。信号弹在升达至高点之后,又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滑下来,熄灭在浓浓的黑暗里。疑似的稀疏枪声一直未断,每隔十几分钟,就会听到一声。周慧莎想,这可能是警方的联络信号。山区信号传导不畅,用枪声呼应十分准确快捷。

在周慧莎的生命历程中,经历过各式各样的夜。此时此刻,夜的记忆片段,禁不住从岁月深处飘浮出来。她心中一阵凄惶,势不可挡地想起故乡,想起母亲,想起那个冬夜。原野、村落,都被大雪覆盖了,世界一片灰白。树木直挺挺的,挂满冰雪的枝条纷乱地纠结在一起。天缓缓放晴,无声无息的苍穹挂着半个月亮。轻盈稀疏的白云,轻纱般朝远方退去。天地清澈,雪夜皎洁。父亲赶上了夜间的小火车,慧莎和妈妈在雪地里迎接爸爸。爸爸抱起慧莎,一手把她冰凉的小手,塞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一手抚摸着妈妈的头。

那年周慧莎十岁。

这种天伦之乐其乐融融的童年幸福,没有持续多久。慧莎的爸爸,这个被全村人誉为好男人的人,却和妈妈离婚了,恩爱夫妻反目成仇。家庭裂变,改变了慧莎的人生走向,她在一片阴影的笼罩下,随父亲进城,在省会生活,学习,成长。她性格中的独立自主意识特强,她认准的事儿,谁也说不动。以致在她谈婚论嫁的年龄,却拒绝婚姻,阴差阳错地和市长郑砚池搅在一起,始终保持着没有名分的“春秋配”。

爸爸是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毕业后被分配到省农业厅。他和妈妈离婚的时候,任省农业厅机关团委副书记。在这期间,他结识一位刚工作的女青年。两人一见钟情,相拥走进爱的暴风雨。

慧莎跟爸爸进城之后,先和爸爸在近郊租房住下,接着就住校读书。不久,慧莎见到了爸爸的恋人,这个女人温柔乖巧,灵慧明媚,也挺亲慧莎的。但慧莎感情上,一直没有接受她。再往后,慧莎也知道,爸爸对他选择的这个女人,始终都是很低调的。他从不带这位漂亮女人到人多的地方去。他一再推迟和她的婚姻,直到慧莎走进大学,爸爸才和那女人低调结婚。细想起来,爸爸虽然给妈妈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创伤,但爸爸给她周慧莎的爱,却恩重如山情深似海。

她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市商贸委,一不留神走进郑砚池的感情世界。周慧莎把漂亮和聪慧一股脑儿都奉献了,而且不图钱财,不要名分。风言风语传到爸爸那里,爸爸气得大病一场。父女俩一下子疏远了,见面少了,交流少了,周慧莎好像要彻底独立支撑自己了。

倒海翻江的回忆,稍稍冲淡了周慧莎的焦灼不安。这时,郑砚池打过来电话。接通之后,是短暂的沉默。电话的两端,似乎都能听到对方的气息,但都好似不知从何说起。后来周慧莎先说:“你不吭声我就挂了,什么日子!把人折磨死了。”郑砚池说:“今夜不会有大的行动了,你要抓紧休息,明天很关键了。全省动员,全国关注。一个四海商场,挑动起国家的治安神经。”周慧莎少气无力地说:“唉!上船容易下船难哟!”

要是往常,遇到周慧莎情绪这般低落,郑砚池便会安慰她几句。今天没有,他问:“小镇上供电正常吗?开水热汤不应该有什么问题吧?”周慧莎说:“出征之人,用不着开水热汤。嚼口面包,喝口矿泉水,比志愿军就雪吃炒面好多了。流着泪出征,低着头回家,好在赵锡成抢银行的钱,没分给我。”

郑砚池说:“慧莎,经历也是一笔财富啊!”周慧莎说:“哎哟!倾巢出动围剿一小撮,闹剧!他们捉贼,拉我作陪,啥逻辑!”郑砚池说:“好了慧莎,再大的事情,往往挺一下就过去了。水涨船高,泥多佛大,四海的船长,还经不起这点折腾?省里刚安排过,伏牛山周边的最高党政领导,都要连夜赶赴现场。这么多领导都惊动了,咱一个商场老总,出的份子钱够低了。”周慧莎说:“我没有抱怨,哪敢呀!我只是有种做人质的感觉。一个商场老总,管经营,管上缴利税,还管破案抓罪犯呀!产权不明责权利不分嘛这不是!你不用多操心了,现在我正站在河堤上,周围一片黑暗。要不是头顶上还有一弯月牙,有一片繁星,这儿简直就是墓地。”

郑砚池说:“噢!月牙,繁星,墓地,你还是精神状态有问题。你为什么没有看到充满诗情画意的农家村落,生机勃勃的伏牛山麓?换个角度看问题嘛!你哪里是人质,你是搜捕大部队的火线参谋,是智囊、智库。”周慧莎苦涩地哼笑一声,说:“我是前委司令,前敌总指挥。哎呀,他们要是看重我,就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了。要是叫我逮逃犯,只要有个人带路就中了。我赤手空拳去见赵锡成,对他们这伙儿没脑子的人来说,我单枪匹马,说不定他们一眼就看到还有生路。如此大规模地搜捕,跟淮海战役一样,他们绝望了,只有死路一条。阎王爷和小鬼斗气,大兵团和小蟊贼博弈,这是另一种不对等,不公平。”

郑砚池说:“好了好了慧莎,你还是隐忍为高。人心叵测,山高水长,世事都在千变万化中。一件事,往往会触发一连串的事儿。‘12·6’案件的破获,可能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政界就这样,一个人出事了,便会因人废事。便会有人质问追究,什么事儿是他办的?他都和谁关系好?这种封建官僚的做派,至今被一些人所效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于是,想把谁整下台,就给他虚拟一张莫须有的关系网。想整潘汉年,就说他和汪精卫关系好。整人的机会来了,只有敌我,没有是非,这是几十年来的官场习惯。所以,官场最大的忧患,便是把这个习惯当成了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