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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风中的胡杨-田蓉红

这场风,刮了有多久?

它吹过殷商的废墟,吹拂去第一片兽骨上的沙土,露出那些峥嵘而玄妙的文字!

它吹过胡杨倔强傲岸的身躯,风干它们肌肤中的水分,在沙海中留下一座座沧桑的雕塑。

它吹着我的脚步,将我像一片叶子一样吹落到这胡杨的部落里,然后再挟裹着一些沙尘翻腾远去。

站在秋天的胡杨林里,金黄的叶子在风中抖动,抖落下一些斑驳的阳光,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扑朔迷离的图案。

那图案,是在为今人还原兽骨上那些古老的占卜吗?“洹水南,殷墟上”,原始的人类把对鬼神的敬畏,对凶吉的猜测,对病患的无奈,对征伐的成败浓缩成一些线条,虔诚地藏在兽骨的纹理中。那些兽骨在没落的王朝、动荡的时局里被渐渐湮没,可是一场不紧不慢的风却意外地让它们出现在后人的面前。

三千年的长风未尽,三千年里,甲骨上的文字被后人慢慢解读,然而比甲骨文还要古老的胡杨依然是大地上安静生长的一个秘密。

天地开合,一粒种子落地,在不屈的挣扎中,长成一种图腾,生成一种信念。那指向苍穹的傲岸,那俯向地面的凝重,那迎风招展的飒爽,那暮雨长天的悲壮,是要告知我们一个怎样的记忆呢?

也许,我眼前的这些胡杨是写在天地间的另一种文字,在岁月的腾挪间,它用瘦劲锋利的笔画,在东天山脚下这片四十万亩的巨大的“兽骨”上,以一棵树的名义,书写着神秘,记录着凝重。它的根深深地扎进几千年的地层里,触摸着我们永远也不知道的一种气息。它倔强地扎下去,站起来,以立体的文字叙说那些最古老的秘密!

那是以身躯为笔的记录,它以匍匐的扭曲,记录着战争的悲惨;它以振臂的呐喊,记录着威武的不屈;它以优雅的远眺,记录着刻骨的思念;它以深沉的凝望,记录着星空的秘密。

那是一种耗尽精血的书写,用胡杨的血液为墨,用胡杨的经络为笔,用胡杨的魂魄立意!用岁月的风霜为刀,把一亿三千万年的风云,刻在自己的年轮里。

风华是一指流沙,寂静的东天山脚下,谁的脚步能丈量得出这片胡杨林的过去?谁的目光能穿越得了这片胡杨林的未来?这是独属于胡杨的世界,亘古的时光际涯里,它们背负着千年沧桑,笑看古道西风,每一棵胡杨,都像一段写在荒漠中的传奇,在九月的高空下,抬起头颅,倔强地与日光对视!

三千年的长风,呼啦啦地吹过,把那些风干的岁月统统抛在身后;三千年的长风里,胡杨部落的种子落地而生,迎风而长,在凌风厉雨中严阵以待,续写着生命的辉煌;三千年长风悠悠,千百万叶子落下,千百万叶子飞旋,千百万胡杨的子民蓄势待发。

长风无边,是谁以卫士的姿态站在地平线的边缘,年年岁岁?时光无涯,是谁用守护的臂膀拒挡万里黄沙,岁岁年年?经络纵横的躯体上,那斑斑红褐,可是一棵树曾经悄然流淌的泪水,是谁重重包裹起柔弱的伤口,把一个坚贞不屈的身影留给大漠,把一个刚强有力的名字留给世人?

胡杨,胡杨,这个九月,我喃喃念着你的名字,站在秋天的阳光下,想象自己也是一片属于胡杨的叶子,在那些摇曳的图案中,默默等待着一场三千年的长风把我吹走,在时光的尽头,聆听一段关于胡杨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