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微波之父:中国科学院院士林为干传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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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三叔的言传身教

郑州大学 林诒勋

1953年我考入三叔读过书的广雅中学,他很高兴。一个星期天,他来学校看我。我领着他参观校园,他说变化不大。只是张之洞的铜像被搬到后院的树林里。他问起过去教过他的老师,只有庶务主任钟鼎先生还在。中午陪我去膳堂(其实是一个大草棚)看我吃饭。他问:“为什么你的菜与旁边同学的不一样?”我说:“那是甲菜,这是乙菜。”他叫我以后周末回家去。从此我成了三叔家的成员。他供养我读书,直至大学毕业。

小时候我们几兄弟都怕父亲。当时我对三叔也有点怕。但是只要我努力,有点成绩,他便鼓励。每次考试,让他在成绩单的家长签字栏上签字时,总是露出欣慰的笑容。回到家里,坐在各人的房间里做功课,是最愉快的事情。我看他也不像传说中那种不食人间烟火、拼命苦干的人。他从不“开夜车”,看书的时候常有轻轻的音乐伴奏,并且注重锻炼身体,跑步、游泳都很好。家里镜框上挂着运动会的几枚奖牌。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做学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学习要讲究效率,不能死读书。

我在学校寄宿,每天晚上熄灯前,喇叭都要播放舒曼的梦幻曲。后来我逐渐喜欢上三叔从美国带回来的音乐唱片。只是那电唱机有点漏电,有一次把弟弟诒玉和我“电”了一下。在这些音乐中,德沃夏克的“致新大陆”和肖邦的钢琴曲很容易听懂。他们对民族苦难的忧虑和对祖国的思念,给我的感染最为深切。以后在我的一生中,每每聆听这些热情洋溢的旋律时,都不禁联想到上世纪 50 年代,一大批中国知识分子从“新大陆”回归的历史壮举。在这支回归队伍中,有三叔和“两弹一星”的缔造者们,也包括我的同行前辈华罗庚和许国志先生等。他们的业绩何尝不是饱含着乐曲所抒发的情怀呢!

考大学之前,读什么专业,我一直三心二意:一会儿喜欢天文,一会儿喜欢地质;最后与几个一起练跑步的同学宣布考地质学院,去翻山越岭找矿藏。三叔发话了:“你数学成绩好,还是专心学数学吧。”这一句话,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当时我的主要毛病是不专心,喜欢画画、玩扑克,被三叔“明令禁止”。入大学之后,才逐步改了这些毛病,开始懂得:做学问必须花大气力,专心致志,持之以恒,才会有收获。从此踏踏实实地做好每一件事情。三叔曾叫我抄过一篇投《物理学报》的论文稿,我一笔一画地在方格稿纸上写,可认真啦。我学会了严格的论文书写格式,可以说是受益终生。

三叔专心做学问,讨厌繁文缛节的应酬。他常说“费事”(相当于普通话的“费那事干吗”)。但他对朋友同事却诚恳热情,非常尊重别人。对比他年轻得多的同事,也要我们称呼“伯伯”。只有当时得过全国轻量级拳击第三名的小伙子体育老师,才让我们叫“唐叔叔”。三叔与卢文伯伯的友谊真是令人感动。正因为这样坦诚的相处,卢伯伯才会对我们晚辈讲述他的切身体会。同三叔一起回国的郑曾同伯伯也是无拘无束。比如有一次,他从中大(岭南)那边到市里来开会,提前了一点时间,要在家里睡十分钟午觉,叫我务必喊醒他。三叔与朋友的交往,体现出学者之间的清纯关系。这是不是可以叫做“君子之交淡如水”呢?三叔在为人处事方面,也成为我的楷模。

在老家的书柜里,我见过三叔从清华毕业时的一本纪念册。其中有一页这样写着:“不犹豫,不妥协,不后悔。”这是对待时间进程的态度:事情开始时不要犹豫不决,事情进行中不要妥协放弃,事情做过了不要后悔惋惜。时间长河的流逝是最无情的,永远不可逆转。世界上只有敢于与时间相抗衡的人,才是最有力量的。三叔对科学事业孜孜不倦的追求,不屈不挠、锐意进取的精神,坚毅守恒、持续久远的态度,就是这种力量的表现。发奋用功读几天书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学问,把它变成一种爱好,一种无法替代的需要。每当我遇到困难挫折的时候,都会想到三叔的榜样,重新鼓起勇气来。

往事如烟。我已到了退休的年龄。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回到家里,还是见到三叔每天趴在桌子上做功课。专著、期刊、文件摆满书桌。一本本书中夹着大大小小的纸片,写满数学公式和注释。他每年还要发表一篇高质量的论文。因为下肢力量不足,他要用两肘支撑着身体,结果两肘在桌子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每天还要锻炼身体,练习走路。这种坚强的意志,只有把毕生奉献给科学事业和民族复兴事业的人才可能具有的。他勉励我“终生学习”,各方面都要有进一步的要求。他就是终生学习的身体力行者,我们应该学习他终生学习的精神。我一定不辜负叔父的期望,即使退休了,也要继续努力,在事业上做更多的事情。

值此三叔九十华诞之际,衷心祝愿叔父健康长寿,为我国的电子事业作出更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