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应用物理与计算数学所 周海京
我曾在成电二系电磁场与微波技术专业就读十年,依次是87021(本科),91S5(硕士)和93B2(博士)班的学生。出于长期以来对林老师的仰慕,在二系阮颖铮教授的支持和鼓励下,我的博士论文工作有幸在林先生直接指导下进行。当时的研究题目是五边形波导族的电磁特性分析。五边形波导族的应用牵引是高功率微波传输,但其独特的几何性质使其具有能够保角变换为矩形的特点。这个研究题目是林先生独立提出的,并亲自完成了保角变换部分的解析推导。随后王秉中教授完成了采用有限差分法求解变换后亥姆霍兹方程的前期推导。我接手后的工作实际上就是在此基础上完成后续编程、模拟及分析工作。
林先生当时正致力于“若干经典几何曲线在微波技术中应用可行性分析”的研究,五边形波导还并不包含在其中。当时我经常去林先生在校行政楼二楼的办公室汇报或请教,而每次进门时林先生均无一例外地在纸上推导公式,记得当时桌边总是摆着一本已经被翻得十分陈旧的数学手册《CRC Standard Mathematical Tables and Formulae》,上面有林先生密密麻麻的钢笔批注痕迹。我曾经问林先生为什么做这项研究,他反问我难道不觉得数学手册上的经典几何曲线都十分优美吗?这样优美的曲线应当在微波技术中有所应用。我理解林先生的研究原动力是来自于自身对科学的本能追求或称学术直觉,并不以项目牵引或经费支持等作为第一考虑目标。这当然与林先生很强的数学背景有一定关系,但更主要的应是源于林先生对大学的使命及学术研究本身的理解。
林先生虽以理论功底深厚而著称学界,但他实际上对实验和应用也十分关注。在五边形波导及其他异形波导的研究过程中,在缺乏研究经费的情况下,林先生利用他的个人关系委托多家单位完成了新型波导的加工和测试,提出了利用谐振腔法测量异形波导传播常数的新方法,并鼓励我用这种方法去参加了当时的全国大学生挑战杯科技发明竞赛。
林先生的学风极其严谨。在林先生七十大寿之际出版的《林为干微波场论及应用论文选集》中收录的所有文章几乎全是林先生独立完成的。林先生曾经表示,学生主要完成的工作就应归名于学生,不可以归于自己的贡献。1997年,林先生因意外摔倒而一度生命垂危。在医院的特别监护室内,林先生仍然询问我博士论文进展时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令我终生难忘。
博士期间,我有幸陪同林先生去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绵阳总部、北京应用物理与计算数学研究所以及德阳等几个地方进行学术讲座,充分领略了林先生在讲台上的别样风采。我记得,林先生在德阳的演讲题目是“无线无光纤(Wireless and Fiberless)的新世界”,含义是电磁波应成为未来世界功率传输和信息传递的主要手段。我想这大约是所有电磁场专业人士的梦想吧。在中国物理研究院演讲时,我至今仍记得十分清楚,林先生以有关爱因斯坦的两个笑话作为开篇,寓意深远,发人深省。其一是关于爱因斯坦与司机的著名笑话,讲的是司机代替爱因斯坦成功完成了讲演并巧妙答问的故事;其二是:当参观天文台的爱因斯坦之妻得知其中那个极其庞大复杂的望远镜是为了了解宇宙构造时,不由略带怀疑地感叹道:我丈夫常在旧信封背面干同样的事。前者表示:站在讲台上的未必都是专家;后者则暗示出理论工作的巨大意义。
林先生这样的学者在当今中国已十分稀缺,有作为林先生学生的经历是幸运的。相信中国的大学终会回归本质,承担起“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陈寅恪语)的使命,而林先生也确可以当得“大学者,有大师之谓也,非有大楼之谓也”(梅贻琦语)中所指的大师。1997年住院之前,林先生每个工作日的上下班时间都会准时出现在东院与办公室之间,步行往返。当时在成电的很多学生都对林先生面对来去匆匆的青年学子时标志性的慈祥微笑记忆犹新。那种微笑所饱含的睿智、坦荡和慈爱真是令人过目难忘。
值此庆贺林先生九十大寿之际,凭我个人的点滴记忆及切身感受写成此短文,借以表达我对先生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