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3月,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随着春日和煦的阳光一起走进了位于电子科技大学南苑眷五宿舍的林为干的家。她就是来自四川梓潼县一个小村庄的朱建华,经人介绍到林家做家政服务。由于儿子儿媳早几年相继到国外求学,此时的林家就是祖孙三人,乖巧伶俐的朱建华不但用她灵巧的双手让这个家变得舒适整洁,也为这个家庭带来了久违的年轻生气,很快博得了林家人的喜爱。
第一次见到林为干是在朱建华来林家工作的十多天后。有人敲门,朱建华打开门一看,一个高大清瘦的老人走了进来,他对家里新出现的这个小姑娘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就径直走到自己的卧室去了。在朱建华的眼里,这位大学教授的家非常简朴,几乎所有的桌椅板凳和书架都是学校淘汰下来的办公家具,唯一一张看起来比较像样的沙发其实已经坐塌了弹簧,一边扶手还因为坏了而耷拉了下去,家里舍不得丢掉的旧物装在箱子里堆在墙角。这个家中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满满一墙壁的书,据说这里的书比图书馆的书还要新还要全,常常吸引同事和学生前来借阅。
作为一家之主的林为干,其政务和学术工作非常忙但也非常有规律。他三天两头到国内外出差,不是参加学术交流,就是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学校建设奔忙。而在学校的日子,他几乎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办公室度过,从来没有节假日的概念。晚饭后他看完新闻联播就雷打不动地回到自己的小屋,在书桌前工作到十一点。
林家的饮食很规范,一日三餐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林先生一点架子都没有,整天想的就是工作,连擦皮鞋一些小事情自己能做的都自己做,夫人邓蓉芬对朱建华也非常怜爱,少小离家的朱建华在这里感到了家庭般的温暖。
1985年12月,乳腺癌术后一直坚持治疗的夫人邓蓉芬突然病势转重,猝然离世。相依相伴 43 年,暮年失偶的孤独沉重地打击了林为干。人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经历多少风雨,同生死、共患难的夫妻,那种深情,相濡以沫,又有谁能够理解?但如今,爱侣已逝,参商相隔,已近古稀之年的林为干默默地咀嚼着思念和孤独。
看到自己敬爱的院士陷入沉重的哀思,年轻的朱建华默默地承担了照顾这个家庭的责任。她一边照料林为干的起居生活,一边安排家庭的其他琐事。这个乖巧、朴实、勤劳的女孩用自己的一双巧手让这个失去女主人的家庭变得依旧舒适整洁,保证忙碌劳累了一天的林为干和上学的孙儿林通,回到家中可以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可口的饭菜。
好在林院士在各方面都不挑剔,院士的同事和学生们也时常给朱建华以大力支持。生活平静地延续着,林为干逐渐走出了丧偶的悲痛,心情好的时候林为干也常常邀请孙子和学生们一起打乒乓球,一起游泳。而为了照顾祖孙两人,转眼间朱建华有好几个年头甚至都没有时间回家过年,一老一小的生活全要靠她安排,她临时回家一次,他们就只能在食堂吃饭。朱建华的努力林先生看在眼里,不善表达的他虽然没有常常说一些感谢的话,但是他对朱建华的生活也给予了很多关心。在百忙之中,他鼓励朱建华规划自己的人生发展,继续学习提高文化水平。在外人看来,三个人的生活其乐融融,林院士和朱建华常常带着孙子一起游泳一起打球。
斗转星移,两颗相距半个世纪的心逐渐地靠在了一起。1989年的一天,林为干院士向朱建华表达了希望两个人一直生活在一起的想法。虽然习惯了两人生活在一起的平淡安详的日子,但是身份地位的悬殊还是让朱建华犹豫不决,“一个农村来的小保姆怎么配得上大学教授,再说两人相差悬殊的年龄也会让人耻笑”。对此林为干院士对朱建华说,一个人只要一心向学就不存在与其他人的身份差别,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和谐安宁的日子非常愉快,希望这样的生活能够延续下去。
为了帮助朱建华克服心里的障碍,让她有一技之长可以立身,林为干和她一起考虑她的学习问题。由于家庭贫困,家里子女众多,朱建华只上过小学就辍学帮家里干活,虽然没有深厚的文化基础,但聪明伶俐和勤劳刻苦是她的长处。经过慎重思考,林为干对朱建华说:以后的中国肯定要更加开放,学好英语肯定大有用武之地。他帮助朱建华选择了英语作为以后努力的方向,积极联系夜校让朱建华就读。林为干的情深义重和周围许多同事和学生的鼓励让朱建华逐渐放下了心结,下定了共结连理的决心。
1991年3月26日的晚上,伴随着春日馥郁的芬芳,在同事和学生们的操持下,相识六年的林为干和朱建华在学校外事办的一个会议室里举办了隆重而简朴的婚礼,新郎和新娘切下蛋糕,与来宾们共饮香槟,时任学校党委书记的王明东到会祝贺,老师和同学们用歌声和舞蹈向他们表达了深深的祝福。
婚后,林为干对朱建华更加发挥了他的“林式关怀”,那就是监督和支持朱建华的学习。每天早上6:30,林为干就把朱建华从被窝里拉起来,听英语广播;朱建华的发音不标准,林为干就找了一个学生来教她国际音标;为了让她的进步更大,林为干还专门买来录音机,把她的发音录下来,然后针对音标一个一个地纠正;他还每天监督朱建华做功课……直到朱建华取得了夜大大专文凭。
朱建华忙于学习,多多少少要耽误做家务,为了支持她,以前从来没有关心过家务事的林为干甚至也走进了厨房。他学会了取牛奶,学会了洗碗,甚至用自己的理性头脑,摸索出了“科学煮粥法”,足以应付两人的早餐——林为干只会煮广东人都喜欢喝的白米粥——1 杯米,5 杯水,把锅放在煤气炉上,出门锻炼半个小时之后回来,锅里的白米粥已经差不多熟了。到各地出差回来,他偶尔也记得为妻子买几件“好”衣服(他的欣赏水平,朱建华评价说“不敢恭维”)。他还多次利用出国交流的机会带朱建华走出国门,拓展视野同时锻炼英语水平。工作之余,他喜欢和朱建华讲起自己在美国留学的点点滴滴,一起听听粤剧,一起游泳,度过一段段惬意的闲暇时光。
点点滴滴,就是这个一心扑在工作和学术上的男人对妻子的最大关爱,但是,这一切对朱建华来说,已经足够了。在两个人的努力下,朱建华的知识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掌握了一定的工作技能。20世纪90年代开始,她成为电子科技大学的一名档案管理人员,充分运用自己的英语专业知识,把工作做得更好。
1997年,长期折磨林为干的颈椎疾病加重,从而影响到他全身的运动能力,导致他一度重重摔伤住院,此后又多次跌倒。他的身体逐渐衰弱,先是不能自主行走,后来手的功能也受到影响。朱建华逐渐成为林为干的手和脚,甚至于他的“嘴”(老人带有广东口音的话常常只有朱建华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每天的一日三餐和物理锻炼在朱建华的安排下井井有条,同时在朱建华的帮助下,林为干的大量文稿和历史资料逐步得到整理,林为干也逐渐恢复工作,2000~2008年,他还陆续发表了自己的一系列最新论文。
转眼间,共同生活了 19 年,在朱建华看来,林为干一直是当初那个“没架子、不讲究、工作忙碌、生活将就”的男人。
一方面,他生活极其简朴,脚上的皮鞋一直穿到烂才舍得换;一根皮带用了 40 多年,皮子的光泽已经完全被磨光了,变得软软的像一条布带子,断成了两截,他还舍不得扔,找了一个鞋匠接起来继续用。他甚至把学生、朋友寄来的许多信都利用起来——他在那些信的背面进行公式推导、演算,甚至家里订阅的报纸的中缝、边角上,也都写满公式。
另一方面,他又极其“奢侈”。他省下的钱都用在哪里?其实就是三个方面:买书、支持年轻学子、供侄子读书。学生和同事们都知道,他的专业存书比图书馆还要齐全,在图书馆找不到想要的书,去他那里一问,十有八九都有。在物资紧俏的年代,虽然他常常出国访问、讲学,省下宝贵的外汇他从来没有给家里带过一件电器或者洋装,而是都用来订阅外国期刊,了解国外科技发展前沿。他还常常用自己的钱换外汇借给需要的学生、同事。林为干的大哥是原国民党的官员,他的侄子们因为政治的原因,生活困顿。在很多年里,林为干担负起抚育侄儿的责任,帮助他们入学,每个月定期给他们汇钱,供生活所需。
作为院士,林为干多年前的工资就是普通老师的几倍,但是自己喜欢吃的仍然是简单清淡的西式饭菜,喜欢穿的是几件穿了多年的家常衣服,家里唯一超前消费的家用电器就是20世纪80年代末为了研究微波应用从上海买的一台微波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