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一世长安:纤弱女子江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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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

我的身体在卫沉沙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就好起来了。不过胸口上的那道疤,怎么也除不掉了。卫沉沙说:“晨儿,不要担心,宫里有上好的除疤药膏。”我却摇了摇头,说:“留着吧,算是阿绿留给我的念想。”

卫沉沙吻住我胸口的那处疤痕,他的唇瓣很是冰凉。

阿绿的尸骨没有埋在洛城,而是被她的丈夫夏千泽带回了蝶声谷。

夏千泽来洛城,是卫沉沙招待的,那个时候我的身体总是恹恹的,浑身都提不起精神。我向夏千泽转达了阿绿最后说的那些话,也告诉了阿绿是为言儿而死的,是我对不起她。夏千泽很平静,从始至终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

夏千泽看我看他的眼神有异样,唇角牵起了一丝苦笑。他向我解释道:“卫夫人,阿绿死了,我比任何人都伤心。但是阿绿来洛城的时候,就已经告诉我她是一去无回了,所以我有心理准备。”

夏千泽叫我卫夫人的时候我一愣,而他接下来说的那些话就更叫我大吃一惊了。

夏千泽很耐心地为我解释:“阿绿一直受樊鹤翁的控制,而在言儿满五岁的时候,阿绿知道,樊鹤翁要对你下手了。阿绿走的那天,我说,阿绿,你能不能不走?能不能留下来?阿绿摇头,很坚决地对我说不行。她哭得很伤心,她说,从小到大,她利用别人,也被人利用,却只有她的小姐把她当成姐妹,当个人看。为她的小姐死,值得。”

我靠在卫沉沙的肩膀上,悲伤得说不出话来。阿绿,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不懂你。阿绿,我不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不值得。

“千泽想问卫夫人,翡嫣在哪里?”

“哦,翡嫣在隔壁的房间睡午觉呢。我这就让嬷嬷抱她过来。”

夏千泽阻止了我,说:“让翡嫣睡吧,这孩子身体一直不好。”顿了顿,夏千泽又说,“我这次来,一是想带阿绿的尸骨回蝶声谷,二是想接翡嫣,我亲自照顾她。”

我叹了口气:“阿绿死前把翡嫣托付给我,是不想惹你不开心、不痛快,也是不想拖累你,让你找一个好姑娘,为你生下健康的孩子。但是我知道,其实阿绿心里是想让你照顾翡嫣的,毕竟你是她的亲生父亲。”

“卫夫人请放心,夏某一定会好好照顾翡嫣。今生,也绝不再娶,翡嫣是我唯一的孩子。”

得了夏千泽的保证,我松了口气,却也为他难过。我对夏千泽了解得不多,但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爱阿绿。阿绿,你这一生,爱对了人。

夏千泽抱着翡嫣走的时候,言儿大哭了一场。他拉着翡嫣的小手,不舍得她离开。我劝了好久,卫沉沙也劝了好久,他都不放手。我有些尴尬地看着夏千泽,只能留他再吃顿晚饭,明早再走。

晚上我哄言儿睡觉的时候,我板起脸,说:“言儿,翡嫣姐姐明早和叔叔走的时候你不可再哭闹了,不然娘亲可就生气了。”

言儿委屈地又掉了几滴泪眼,但是点头答应我了。在我以为他睡着的时候,言儿闭着眼睛,双手抓住我胸前的衣襟,哽咽道:“娘亲,叔叔走了,太爷爷走了,阿绿阿姨走了,现在姐姐也走了,言儿好难过。娘亲,有一天,你和爹爹会不会也走了,不要言儿了?”

抱住言儿的一刹那,我的泪涌了出来。我说:“不会的,言儿这么乖,这么听话,娘亲不会不要言儿的……爹爹,爹爹也不会……”

躺在卫沉沙身边,我问卫沉沙:“沉沙,你真的要带我和言儿回镐京吗?言儿他从小没有爹爹,现在他很依赖你。我怕,若是有一天,发生了什么,言儿会受不了。”

卫沉沙揽在我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低下头,吻了吻我的额头。他说:“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的第一夜安眠。在梦里,我梦见了漫天漫地的花海,还有和煦的春风。梦里,没有杀戮,没有血腥,一梦长安。

樊鹤翁的墓在洛城的清风山。

清风山在洛城算是座名山,仁人志士来洛城游玩的时候,多半会在清风山上吟诗弄墨。小时候樊鹤翁总让我绕着清风山晨跑,因此对它的印象很坏。但是今日登上这座童年的噩梦,却有几番别样的滋味。

樊鹤翁的坟冢是卫沉沙安排的,他笑得很牵强,说:“叶倾晨,不,是许长安,许光华未必喜欢自己的坟冢在这儿。”

“那应该在哪儿?”我挑了下眉,反问道。我不喜欢卫沉沙叫我全名,更不喜欢许长安这个陌生的名字。但是我能理解卫沉沙的心情,若是日后卫沉沙妻离子散,那么都是拜樊鹤翁所赐,他们两人确实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镐京。他不是做梦都想坐回龙椅吗?你得成全他。”

虽然我没有亲口告诉过卫沉沙,但是我真的很开心卫沉沙忙里偷闲在洛城陪我的这段时间。我不想打破这份安宁,我不知道回了镐京之后会是怎样的情景。

“樊鹤翁瞒了我这么多,欺骗我这么多,把他葬在这儿,不遂他心愿,算是我对他的报复了。死老头,我让他死不瞑目!”

我是和言儿来清风山拜祭樊鹤翁的,卫沉沙留在家里做晚饭。我牵着言儿,让他在樊鹤翁的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我说,“言儿,这是太爷爷,他很疼言儿的。”

言儿磕头的时候,我也跪了下来。我双手合十,极为虔诚地跪拜。我在心里默念:“爷爷,是不是死亡对于您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呢?虽然我怨您、恨您,但是我知道,您心里苦啊。爷爷,我不知道日后的路会怎样,但是我答应你,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叶倾晨,我是许长安,是您的孙女,和卫家势不两立。”

我从怀里掏出生日那天樊鹤翁送我的那枚龙形玉佩,我想,这应该是许家曾经皇权的象征吧。我将玉佩小心收好,放在贴近心脏的位置,这是爷爷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尽管我非常排斥这个东西。

和言儿下山的时候,言儿问我:“娘亲,太爷爷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能陪言儿玩了?”

我俯下身,把言儿抱起来。这几日言儿吃得很好,又胖了不少,压手得很。我说:“嗯,言儿说得对,太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言儿不要伤心哦,娘亲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爹爹也会陪着言儿的!”

我们是三日后回镐京的,车马行李什么的都由卫沉沙安排,不用我操心。卫沉沙想多陪我在洛城一段时间的,我却拒绝了。我说:“沉沙,你现在是皇帝了,朝中不可一日无主。这几****见你的暗卫给你送前朝情报的次数越来越多,怕是朝政上需要你亲自解决吧。再说了,现在洛城对于我来说,未必是一个好地方,早一些离开,也好。”

卫沉沙抱住我,在我的耳边说了声“好”。

车马并不张扬,但我知道卫沉沙派了好多暗卫保护我们。其实有卫沉沙在身边我就会觉得很安稳,这是多少年都改变不了的习惯。唯一不习惯的就是一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阿绿不在了,看着窗外掉落的昏黄的枯叶,我默默地落了泪。

回镐京的路上,我和言儿讲了卫沉沙的身份,还有他自己今后的身份。言儿听得懵懵懂懂的,无奈之下卫沉沙接下了我的工作。

卫沉沙把言儿抱在怀里,耐心地对他说:“言儿,回了镐京,你就不能管我叫爹爹了,要叫父皇,管你娘亲叫母后。言儿在宫里要懂事、听话,言儿可是当朝的太子呢,不能叫宫里的太监、宫女们笑话。”

“可是爹爹,太子是什么?”

没有了先前对新鲜事物的吸引,言儿越来越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我有些后悔了,不知道带言儿去镐京,把他卷到这一场纷乱中是对是错。

“太子,就是要继承父皇的志向。现在呢,好好读书,学习治理天下之道。等言儿长大了,就来继承父皇的皇位,做一位受天下人爱戴的好皇帝。”

言儿点点头,又摇头。卫沉沙就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说:“言儿现在还小,只要记得要听父皇和母后的话就可以了。言儿告诉父皇,你能做到吗?”

“嗯,父皇放心吧,言儿一定听话。”然后又想到了什么,问,“那言儿以后就永远都可以和父皇和母后在一起了吧?”

卫沉沙点头,嘴角皆是苦涩。

一路回镐京,除了言儿得了一次风寒,我差点走丢,卫沉沙太过潇洒,险些惹上一桃花,基本挺太平的。

关于卫沉沙的那个桃花,还挺有谈资的。人家姑娘年芳十六,脸蛋漂亮,身材婀娜,绝对是人间绝色啊。特别是她的声音,当她半靠在卫沉沙身上,尖着小嗓子说“卫公子,奴家好心悦您”的时候,我身子都酥了。我要是男人,绝对喜欢她。可是人家卫沉沙牛啊,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夫人和儿子都在,请小姐自重。”

我觉得卫沉沙这话说得忒重,人家好歹是个小姑娘,脸皮多薄呀,多伤人家自尊心。我刚想上去安慰她几句,人家小姑娘就像膏药一样黏上了卫沉沙。她接着说:“卫公子,奴家不是那么看重名分的人。奴家是真心钦慕公子,奴家只给公子做个侍妾就满足了。”

我觉得我有必要趁机教育一下言儿。我说:“言儿,要是以后有个女人这样对你,你会怎么做?”

言儿不假思索地答道:“那就从了她呗。美人之美,人见人爱嘛。”

“那你是不是觉得你父皇该接受这个姑娘做你的小姨娘?”

言儿看到怒气冲冲的我,完全会错了意。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般地道:“娘亲,你可以不相信你的魅力,但是你得相信爹爹对你的忠贞。爹爹比娘亲呀,可好多了。”

有这样的孩子吗?卫家这是什么传统啊啊啊啊!

不管过程怎样鸡飞蛋打,总之这个姑娘的故事结束在卫沉沙的一句话上。卫沉沙泯了一口茶,瞥了那姑娘一眼,然后淡淡地说了句:“姑娘自甘下贱地要做我的妾侍,我却不能自甘下贱地对不起我的夫人。除了我夫人,别说这天下的姑娘,就是天上的仙女,也入不了我的眼。”

卫沉沙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似乎等着我的表扬一般,我却沉下了脸,起身,扶起那个姑娘。我说:“姑娘,天下男子多薄情,何为作践自己。我代我夫君向姑娘陪个不是。”

晚上哄玩言儿入睡后,我对卫沉沙很冷淡。卫沉沙捏住我的下巴,质问我,说:“叶倾晨,你在怪我?”

我不卑不亢地回视他,说:“陛下是九五之尊,草民身份卑微,怎敢怪罪于您?还有,我叫许长安,叶倾晨已经死了,现在葬在蝶声谷。”

“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只有我一个人错了吗?你把这一切的罪过都归结在我身上,对我公平吗?”卫沉沙怒瞪着我,他生气了。

我推开卫沉沙,心平气和地说:“沉沙,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只是,如果我们在最初就不相识、不相爱,就好了。若是一切能重新来过,就好了。”

沉沙,你我,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