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望向了萧观白。
那一声大吼,令所有人的耳朵都嗡地一响,脑海中刹那间出现一阵短暂的空白,在那空白过后,大家惊骇地发现,萧观白的周围,已多了五条尸体。
那是助李郑风围攻萧观白的五名“十三雪月”成员,此刻,他们的头或胸或腹部,均被炸开一个大洞,那致命的伤害令他们在瞬间失去了生命,跌倒一地。
李郑风没有死,在那声吼传来时,他感到一阵眩晕,随后,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向自己打来,他拼命向后跃出,虽未避过,却也未被那东西全力击中,所以,他只是受了重伤,重到令他只能勉强站住,却再不能挥动长刀。
此时的萧观白,双掌于胸前环抱着一颗人头大小的水晶球,那球闪耀着淡淡的蓝色光芒,映得萧观白的脸时白时青,十六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围绕着萧观白的身体快速地旋转,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墙,保护住萧观白全身。他冷眼望向包围叶偶红的黑衣人,长啸一声,倏然飞奔而至,身外那十六颗水晶球,霎时将叶偶红周围的黑衣人击得胸穿腹破,鲜血与骨肉横飞。
江舍拼命躲闪,却仍不能躲开,无奈下挥刀挡住攻向自己的一颗,那水晶球与长刀一撞,便立刻炸裂,他只觉一股无法与之匹敌的力量传来,瞬间传遍自己全身,惨叫一声,长刀脱手,人摔倒在地,全身骨骼尽碎而死。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没有人见过这种恐怖至极的功夫,更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否能在这种神功面前,留住性命。
来俊臣的脸色变得惨白无比,低声道:“傻奴,先将我送到安全的地方!”他身后那白衣少年应了一声,推起轮椅,立时向外冲去。
萧观白拉住叶偶红的手,冲她微微一笑,而叶偶红的眼中,却流出了滚滚热泪,哽咽道:“楼主,你怎么能……”
萧观白并不说话,一手托着那巨大的水晶球,另一手拉住她,向外疾冲。那十五颗水晶球绕着他们旋转,吓得挡在他们前面的黑衣人纷纷躲避。
白山雪也被这一招惊得目瞪口呆,孙知周知机地拉起韦君茹,随着萧观白向外冲去。
“走!”萧观白一边向外冲,一边奋力高声喊着,远处的孟宾抛开项中游,也飞奔过来,一起向外逃,沙舞风和云梦虚亦随之奔逃。
外面的广场上,天海镖局那些与项中游一样,投入来俊臣门下的镖师们,已与随萧观白返回的众镖师战在一起,忠于萧观白者,与这些叛徒相比数量极少,已快被他们屠杀殆尽。现在,这些人眼见萧观白等人冲出,立时便要围过去,但武功高的人一见围绕萧观白旋转的那些水晶球,便立刻停住脚步,骇然闪向一旁。那些不自量力者冲到近前,只觉眼前一花,便已被水晶球击破脑袋。有几人武功较高,举兵器抵挡,却得了个与江舍相同的下场。
萧观白一马当先,向外直冲,那些背叛了他的镖师无一敢上前阻拦,一行人紧随其后,冲出天海镖局。众人所乘马匹均在门外,萧观白收起神功,与众人跳上马来,打马向城门外飞奔。到了北城门,守门兵丁未及上前阻拦,几人已飞驰而过。
出了郑州,几人依旧不住打马向前,直跑了两个多时辰,将马累得口吐白沫,方才停下。
孙知周长出了一口气,道:“好他娘的险啊!差点就没命了,多亏萧楼主那一招。萧楼主也是,要是早使出那一招,他们也不用白死四个大镖头了……”
“住口!”叶偶红悲愤地喊道:“你知道什么?”
不用叶偶红这一声悲呼,孙知周也已停口不言,只因他已看到了萧观白如今的模样。
死里逃生的几人,全把目光集中到与叶偶红同乘一马的萧观白身上,此刻,这位颇有仙风道骨、虽年逾七十,面貌却像四十来岁中年书生一般的老人,已经真的变成了老人。皱纹爬满了他的脸,那根根乌丝,已经变成了缕缕白发,不住地从他那颗衰老得不成样子的头颅上飘落。
他的眼睛里已再无任何光彩。
孟宾飞身跳下马,几步来到叶偶红马前,望着萧观白,哽咽道:“楼主……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萧观白依在叶偶红怀中,勉强笑了笑,道:“方才那招,叫‘月浮星隐’,是繁星功中,最厉害,但也最费内力的一招。我老了,用不动这招了,结果就被它耗光了全部的力量……包括……我生命的力量……”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震动,谁也不敢相信,这个方才几乎令风云变色的一代绝世高手,此刻竟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沙舞风更是觉得一阵茫然,这位下令杀死自己兄长的元凶,竟然要这样死去了么?真的就这样死去了么?
叶偶红终于哭出声来,萧观白淡淡地笑着,道:“小红,不要哭,人终有一死,我萧观白今日与昼星楼、天海镖局一起离开人世,也算是……也算是天数吧,看开些吧……”
孟宾脱下自己的长衫,铺在旁边草地上,伸出手接下萧观白,让他慢慢躺在长衫上,叶偶红随后跳下马来,跪倒在萧观白身边,痛哭失声,不住道:“楼主,是我对不起你,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昼星楼不会毁灭,如果不是我,项中游也不会生出不满,而转投来俊臣……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萧观白无力的摇了摇头,脸上还挂着那种淡淡的笑容,道:“小红,一切皆是命,与你没有半点关系。若说有错,那么错就在我,我纵横江湖数十年,维护了数十年的江湖平衡,到最后,却没有维持好天海镖局内的平衡。我老了,真的老了,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干不动了,小红,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叶偶红大声哭泣着,如果此刻她能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回萧观白,那么她一定会那么做。然而上天是无情的,任何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当它即将逝去时,任何人都不能挽留――哪怕情愿用另一条性命去换。
她不愿让萧观白死,没有了萧观白,她不知道自己活在人世间,还有什么意义;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除了用来维护萧观白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价值。萧观白如果死了,她就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而已。
孟宾也大声痛哭着,这位武功不弱于昼星楼四星中任何一人的壮硕汉子,此刻哭得像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大孩子。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对萧观白有这样深的感情,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却均为他的悲伤所动容。
“沙舞风……”萧观白艰难地转头望向沙舞风,此刻,沙舞风已和其他几人一起下了马,围在萧观白的周围。听到萧观白的呼唤,他向前一步,缓缓地蹲了下来,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注视着老人已经开始混浊的眼,却不知应说些什么才好。
萧观白看着他,缓缓道:“我一生做得最不光彩的一件事,就是没能给你报仇的机会。”说到这里,他自嘲地一笑,摇头道:“这真是太不光彩了,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想求你――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没有关系,除了金尘飞,我不想你再找其他人的麻烦。可以吗?”
沙舞风缓缓点头,道:“我原本,就只打算找你们两个报仇。”
萧观白点了点头,道:“朝廷毕竟是朝廷,我们江湖门派力量再强,也敌不过他们。例竟门此次在我们看来是受了重创,但在来俊臣来说,不过是损失了几只咬人的狗而已。天下凶悍的狗还有得是,想要投入他旗下的,更是不计其数,我相信来俊臣很快就能把十三雪月补齐,而金尘飞,很有可能加入其中。如果你将来要与他们为敌,一定要和云兄弟联手,只有那样,才有胜算。”
费力地说完这一番话后,他望向云梦虚,后者微一点头,道:“萧楼主,你放心,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消灭例竟门。”
萧观白微微一笑,终把目光移向叶偶红,道:“小红,答应我一件事……”
叶偶红连连点头,道:“您说,我什么都答应您!”
“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去惹例竟门,我不想你有事。”萧观白眼中闪动起了光彩,仿佛生命重又回到了他那苍老的躯体内。
“你和孟宾,还和海梁他们,重建组织,把我的梦想继续下去,让江湖的平衡继续下去……千万……千万……”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叶偶红不得不含着泪低下头,将耳朵凑近他的嘴,才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千万不要重练‘通幽禅寂’……”
这就是他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拼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也一定要传达给叶偶红的话。
说完,他就带着笑意,合上了眼睛。
孟宾狂吼着,冲向不远处的树林,挥动双掌,打向那一株挺拔的大树,一阵阵木裂声传来,转眼间,已有数株树被他击断。
叶偶红没有哭喊,她静静地注视着萧观白的脸,任泪水流淌而下。没有人愿意上前打扰她,每个人都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任由肃穆的悲哀气氛,在周围蔓延。
许久之后,叶偶红抬起手来,用衣袖擦净了脸上的泪水,将萧观白的尸体轻轻抱起,轻声道:“楼主,抱歉,我不能从命。我一定要亲手杀了来俊臣,不管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随后,她看了沙舞风一眼,问道:“还要找他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