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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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情系红薯

有人戏称我是红薯脑袋,此话不无道理。对于红薯,我是情有独钟,异常喜爱。

有关儿时的记忆里,在吃的方面,红薯绝对是生活舞台上的主要角色。红薯从地里收回来,小山似的堆积在屋里。从此,一天三顿饭,顿顿离不开红薯。蒸着吃,熬稀饭吃,笼屉上下,全是它的天地。按理说,无论什么东西,天天吃,顿顿吃,总有腻烦的时候。然而,对于红薯,我常吃常爱,从未腻烦过。

面对堆积的红薯,首先要挑选一部分好的没有受过伤的,储存到铺有沙子的红薯窖里,以备细水长流。再把一部分红薯切成薄片,晒成干。如果把红薯做成粉条,则是很奢侈的享受了。

晒红薯干的时候,遇上连续的好天气,晒出的红薯干白白的,很干净。儿时,我们常把红薯干当零食吃,咯嘣咯嘣,嚼得津津有味,煮在稀饭里也很香甜。

如果遇上下雨天或连阴天,红薯片淋了雨水,就会发霉。晒干后上面布满斑斑黑点,既肮脏难看,又难以下咽。在生活困难的岁月里,长了黑斑的红薯干也照样要吃下去。

奇怪的是,红薯干磨成面粉白白的,蒸出的窝窝头却是黑不溜秋的,难吃极了。每当揭开锅盖,一股甜腻腻的味道直打鼻子,让人没有胃口。母亲看到我们举着窝窝头难以下咽的样子,时常把窝窝头压成饸饹,放进碗里,拌点蒜汁儿。相比之下,略微好吃一些。

住校时,也常把红薯带到学校。一天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肚子饿得叽里咕噜直叫唤,却没有可以充饥的食物。于是,摸出一块生红薯钻进被窝咀嚼起来。熄灯后,宿舍立刻鸦雀无声。我的红薯尚未吃完,只好用被子蒙住头继续吃。但是,嚼得断断续续,嚼得没了底气,唯恐弄出响动影响他人入睡。不料,还是被对面入睡慢的同学听到了,她以为老鼠嗑东西,拿起身边的衣服轰赶。我在被窝里差点笑出声来。

离开家乡后,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生活发生什么变化,爱吃红薯的习惯依旧。怀孕的时候,尤其喜欢吃红薯。孕后气色很好,白里透红,很滋润的样子。有人询问吃了什么补品,我笑说,依旧家常便饭,什么特殊的东西也不曾吃过。末了,总要补充一句,对了,吃过一大缸红薯。听者惊讶,继而大笑,笑我对红薯有着惊人的食欲。

调回北京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胃口不太皮实了。红薯吃多了,时常烧心。于是,再不敢像年轻时那样敞开肚皮爆吃,不过依然非常喜欢。我家做菜用的勾芡淀粉,是从老家带来的红薯粉,粉条是弟弟用红薯亲手做的。弟弟心灵手巧,很多东西无师自通。他做粉条是高手,常被四邻八乡请去帮忙指导。他不识歌谱,却会吹笙,在乐器班里能吹出各种悦耳的曲子。

儿时在老家曾经见过做粉条,至今,依然记得那过程。一般做粉条是在种完麦子以后的农闲时节。大人们把一筐筐红薯洗干净,打碎,兑上水,把红薯淀粉过滤到一个池子里。红薯渣可以喂猪,也可以晒干卖掉,仅这第一道工序就很费时费力。红薯打完了,一大池子含有红薯淀粉的水要经过沉淀,然后把上面的清水放掉,池子底部就露出厚厚一层白生生的淀粉,绵软而细腻。一块块铲起来,晾干,碾成粉,择个好天气,就可以和面做粉条了。

和面是一项要功力的技术活儿,不能直接用水和,要用开水将淀粉冲拌成糊状,用糊状的淀粉和面。面和软了,下出的粉条就会成为粉条头儿。面和硬了,操作起来既吃力又不顺畅。大锅里的水烧开了,把和好的面放进一个有六个窟窿眼儿的瓢里。一只手举着瓢,一只手不停地给予振动敲打,瓢下面就会有连绵不断的粉条进入开水锅里。

有人负责不断翻腾,取出,挂在提前拴好的绳子上,晒干储存起来,就可以随时吃到红薯做成的既劲道又好吃的粉条了。有一年冬天,请弟弟做粉条的人很多,一冬下来,弟弟天天举着沉甸甸的瓢劳作,累成了肩周炎,穿脱衣服都很困难,可见做粉条是件又要技术又很累人的活儿。

不仅记得红薯做成粉条的过程,包括红薯生长的过程也记得。收获红薯后,要挑选一些留做红薯种子,储存在挖好的窖里。春天,把红薯栽到育秧池里,等长出秧子后,再移栽到大地里。挖个坑,将红薯秧种进去,浇上水,完事。

红薯秧在地里越长越长,长到一定程度,就要翻红薯蔓儿。因为那贴着地皮扯长的蔓儿极容易扎下不定的根须,从而分散总根的凝聚力。学校放假,我曾跟随大人干过这种农活儿。把长长的蔓子揪起来,翻到另一侧,以利于主根上的红薯更好地生长。一次正在专注地干着,突然有个中年妇女诈尸般站起身,惊叫着跑出去很远。胆大的汉子走过去查看,发现茂密的红薯叶下,盘踞着一条花纹蛇,他捏住蛇的尾巴提起来,好长啊,吓得我们几个学生娃跑到大人身后躲闪着。

秋深了,田间万物成熟于地面上,而红薯却是亢奋于泥土之中。那胖胖大大的块头儿将黄土拱起一个龟背形状,有的将地皮顶开指头宽的长长裂缝,露出红红的脊背。儿时经过红薯地,看到根部隆起的鼓包,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

记得每年下霜后就开始刨红薯了。据说红薯一旦经霜,就变的香甜可口。细腻的黄瓤儿,如同刚刚出锅的糖炒栗子。而且,红薯搁置的时间越久,吃起来越柔软香甜。

儿时,我是吃红薯长大的,我对红薯永远都有着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如今,每当从超市买回几块红薯,就会勾起对往事的诸多回忆,就会对从事田间劳动的农民充满感激和敬意。

写于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