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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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爱做梦的女人

我之所以爱做梦,似乎缘于生活中的我太不浪漫,太正统古板。总是把自己的一些情感,自己个性所渴求的东西紧紧地包裹着,使之不为人知。然而生活中不浪漫不潇洒的人不等于没有浪漫潇洒的念头。我想我应该属于那种心里浮想翩翩,行动拘谨规范,只有贼心而无贼胆儿的女人。勿说出圈儿的事情借给我仨胆儿都不敢为,即使一般人认为并非出格的事儿,比如应异性之约看场电影,吃顿便饭,我是无论如何没胆量前往的。面对异性的相约,我会顾虑重重,害怕他人的非议和误解。婚后的女人假如再去赴丈夫以外的男人之约,自尊、名声、道德、责任,种种我自小接受的传统观念,会从四面八方袭来,如一股强大的气流,迫使我不得不踉跄后退。

我时常用传统的观念约束着自己的行动,但无法约束胸腔内那颗活蹦乱跳的心。我时时张开幻翼,想天、想地、想人、想世间万物,想现实的和非现实的许许多多的问题。尽可以海阔天空地想,不说出口也不做成事,仅此而已。人在现实生活中受到的制约太多了,来自外界的和家庭的,来自他人的和自身的。放眼望去,满世界的绳索,条条都能束缚你制约你,以致你习惯它依赖它,离了它反而不会独立生活。制约使人生留下了许多遗憾,少了许多情趣和精彩的故事。我常常在回顾往事时,悔恨自己在有些事情上,过分的谨慎和矜持而错过了许多人生美景。有些东西认识到了并非就能做到,依然会在新的问题面前受着新的制约,制造着新的遗憾,这真是人生的悲剧。许多的时候,人面对悲剧却无法或无胆量去更改它。身为一介平民的我尤其如此。因为大家对名人表现得似乎都很宽容,而对平头百姓就不同了,不安分的草民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大概喜欢幻想的人也总是喜欢做梦吧,睡着以后,我便径直走进梦的王国。在那里,我变得大胆潇洒浪漫,感受着同现实生活截然不同的另一番天地。在梦中,我可以腾空而起,翻越千山万水自由飞翔;在梦中,我敢同自己尊敬的老师手挽手,漫步在幽静的林荫道上,亲切地交淡着;在梦中,我千里迢迢去会少女时代的知心朋友;在梦中,我走进舞场同最出色的舞伴翩翩起舞;在梦中,我还可以见到已经过世的亲人。当然有时也会梦到健在的亲人突然离去,我会痛哭流涕。哭声惊醒了家人,将我轻轻呼唤,为我擦去满脸的泪水。我紧紧地依偎在亲人身旁,感到无限的温暖和幸福。

如果我做了好梦,醒来后,我会久久停留在美好的梦境里仔细回味着,感到无限的温馨和满足。假如我做了坏梦,醒来后,我会感到现实生活的美好,梦虽然可怕,但我的生活不是梦,实在值得庆幸。

有时候,我会把梦中的事情和现实中的事情混在一起,将梦中的感受带到现实中来。记得初到北京,人地生疏,离开了工作多年的军工厂,离开了交往已久的老朋友,心里空落落的,很不习惯。这时,和京城一位昔日老同学取得联系,感到异常激动兴奋。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老同学夫妇登门叙旧,感到分外亲切。我们的交往,使彼此的生活增添了鲜活温馨的内容。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和老同学一家到郊外游玩。在摘取酸枣的时候,我的手指扎刺儿。同学的爱人看到后,关切地抓起我的手,把刺儿取出,然后拍着我的肩膀说:“好了,试试看,不疼了吧?”我道声谢谢,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听他轻声说了句很喜欢我。在友情的基础上,添加了些许的喜欢,那种感觉还是挺不错的。醒后欲将梦说给对方听,看其有什么反应,积累点儿写小说的素材。因为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体会到向异性诉说倾心话的感受。不管对方是什么反应,对于我来说都充满了新奇感。我不甘心在生活中只充当一种被爱的角色。记得少女时拒绝向我求爱的小伙子一点不懂得策略,表现得相当冷酷不近人情,当然这和那个极左年代的造就不无关系。

一日,D小伙遭到我的拒绝后欲同我握手道别,我却将双手牢牢地插进衣服口袋里,不给对方一丝温情。如今,我真想当面对昔日曾向我或亲口或写信求过爱的小伙子轻轻道声对不起。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懂得尊重他人,不再伤害对自己有好感的异性。我无权干涉别人怎么想,但我知道如何规范约束自己的行为。

婚后我将自己的处女之身奉献给了丈夫,次年喜得一子。孩子的出生把我的心牢牢拴在了小家庭之中。我的目光不再注意丈夫以外的任何异性。面对异性的一次次相约,我总是婉转地给以拒绝,从不去伤害对方的自尊心。即使面对异性突如其来的攥手拍肩之举,也不使用一句恶语,只用无声的果敢行动疏远对方。

自从做了那个异性朋友拍肩,我感觉良好的浪漫梦,就想换个角色当当。于是将梦稍许润色,用笔写了出来,忐忑不安地拿给对方。初次换角色,一方面为自己的尝试感到好笑,一方面猜想着对方的种种反应。我唯独不曾想到几句纸上说梦,会遭到同学一家的反目为仇。我欲解释,又担心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于是由爱人代替,将我突发其想的全部过程和动机,毫无保留地告知了对方,以求得到谅解。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沟通理解并非易事。人和人之间有着千差万别,对于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想法和理解,因此采取的处理方法也就千差万别。我遇到了比我更加传统更加古板的人,对方恨不能戴上“文革”中的极左眼镜去分析这件事情。当然,我之所以敢在纸上说梦,正是看准对方是个正统人,若是好色之徒躲闪还来不及呢。不过出现反目为仇的结果是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始终处在深深的自责与痛苦中不能自拔。我想,假如我不说那个梦就会相安无事。

尽管说梦曾给我带来一次刻骨铭心的痛苦,但我依然爱做梦。梦中的我有时生活得很轻松很浪漫很潇洒很大胆,敢于同自己喜欢的异性一同看电影,跳舞,无所顾忌地交谈。对他们的牵手拍肩一点也不反感。而现实生活中的我太规矩太正统太古板,就连丈夫在影院或班车上的靠近都能吓出汗。如此约束自己,无非是想给人留下一个比较好的公众形象,免遭他人论短长。其实也未必,生活中啥事都敢做的人有时候啥事没有,而胆小怕事的人,往往越怕越见鬼。

现实生活中的我对梦中的我充满羡慕,然而梦中的我却很难走进现实。对于我这种处处为自己寻找约束的女人来说,梦与现实始终隔着一段不可跨越的距离。但我要真诚地感谢梦对我的馈赠,因为有了它,才使我单调的生活掀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使古板的人也拥有了浪漫的故事。我庆幸,我是一个爱做梦的女人。

1999年4期《山西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