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京城众多的街道不同,玄武大街有着更为特殊的意义。在这里聚集着的,多为朝廷钦封或是世袭罔替的军侯、殿帅,此地囊括了所有帝国军队曾经的骄傲、中枢,或将门后人。
作为曾经的边关大将,唐将军深夜造访,绝非偶然。之所以他会在这个时候来此,更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掌握的人脉,大半在此。这些脱离了军队系统的老爷们,往日的威风不在,但却在朝堂之上,用各自独有的法门开创出了新的道路。因此,唐将军的希望也就全部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玄武大街牌坊前,唐将军勒住马缰,那马嘶鸣一声,一跃而起,却被唐将军束缚住了,最终回归平静。唐将军侧马回望,看着那醒目的玄武大街四个字,眸子里透出一种历经沧桑的感觉。
几个时辰前,唐将军就已经到了这里,然后开始对诸位老朋友、老大人,进行游说和请求。这段时间里,究竟拜访了多少位,他自己恐怕也记不清楚了,不过可以记清的就是,还肯理会他,或者应允他要求的,实在是寥寥无几。
这对向来一身傲骨的唐将军而已,是不小的打击,或许他想不到,军中儿郎那种重义气轻权位的气息,在这些权贵身上,早已不复存在。他更想不到,再过片刻,他会更加失望。
太子府内,太子斜靠在宽大舒适的椅子上,意兴阑珊的看着面前歌妓们的表演,整张面孔都显得无比茫然,好像此刻他就是一个刚刚做了噩梦的孩子一般。
太子的缺乏兴致向来影响不到这些歌妓的兴致,毕竟,她们的使命只是完成主人的任务,而不是去考虑主人的情绪如何。因此,饶是太子这副神态,可动人心魄的莺歌燕舞,始终没有停顿。
忽然,一个小番打扮的人快步走了进来,这人似乎很特别,至少他没有一丝对美色的心动。太子府的歌妓们虽然不能算是举世无双,但说起来,对于一般男人,也是足够有吸引力了,可是这人,却连眼睛都没有斜一下。
男人走到太子的桌案前,单膝跪地,对着太子说道:“殿下,属下幸不辱命。已经将唐将军此行的地点、情况全部探查清楚了。”
一直昏沉沉的太子闻言,揉着额头,抬起头来,看了男人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懒洋洋的问:“说吧,结果如何,说细点,别等着我来问,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男人十分认真的说道,言语间满是谨慎和尊崇。
太子挥了挥手,依旧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慢慢吐出一句“开始吧!”,然后闭上了眼睛,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男人对太子的这种态度看似浑不在意,可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光芒。他跪在那里,说道:“唐将军今天去了三十余位大人府邸,关于名单,属下已经记录在案,请殿下过目。”说着就起身递交给了太子。
太子接过名单意兴阑珊的翻了两页,然后丢在一旁,说道:“你继续说下去,都是什么情况。”
男人唯唯诺诺的说道:“是。经属下查实,这些人多半都与唐将军在战场上合作过,有的甚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关系不可谓不亲密。不过、不过这些人中真正肯见唐将军的,却不过六人,而且据探子回报,这六人之中,仍有两人不肯帮忙,一人摇摆不定。真正答应了唐将军的,不过只有三人而已,不过这三人都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会不会有什么变故,都说不好。”
太子冷哼了一声,不屑一顾的说道:“原本以为这老家伙有多大的影响,没想到到头来也是人走茶凉。”说着,太子站起身来,指了指腰,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需再对他有什么期望了。”
就在太子准备感慨一番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是管家的声音。“殿下,唐将军回来了,正在厅内等候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太子“哦”了一声,然后对身边的男人说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去会会这个老家伙。”
男人应了一声,做了个稽首,随即退了出去,太子正了正衣冠,又努力做出一副忧苦神伤的模样,走向会客厅。
会客厅里,唐将军心急如焚,但由于之前的打击,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在桌椅间来回度步,整个人的气息似乎都被改变了,仿佛这一天里老了几岁一般。
太子看着这副模样的唐将军,心中忽然也颇为感慨,对于明天廷议不能太过费心的想法也是越来越肯定。
当唐将军准备转身的时候,太子刚好走了进来,一把拉住了唐将军的双手,急切的说道:“岳父!事情进展如何?他们答应帮悠宁了吗?”
不得不说,太子还真的算得上演技派,刚刚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此刻竟表现的和真的心急如焚一般,看的唐将军感动不已。
感动归感动,一提起进展的事情,唐将军也就顾不上什么感动了,他善善的说:“哎,别提了,人心不古。这群人,多数都不肯出头,说什么年事已高,不想参与朝事,说什么一心为国,不能为了私人恩怨,破了规矩;还有的说什么陛下会有圣裁,他忠君,因此不会干涉。总之这群人有一堆的理由,就只有那么几位还算是朋友,愿意出头。”
唐将军说罢,满脸羞愤,向来高昂着的头,也不自觉的垂了下去,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太子虽然心中好笑,可面子上的戏还是要做足的,他一边给唐将军倒了一杯茶,一边说道:“您也不必挂怀,这件事毕竟还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不是也有人肯帮忙了吗。那些不肯出头的,您也算是认清了他们,总好过日后被他们暗害了。”
“话是这么说,可一想到悠宁的事情,危险的紧,我这心就说什么都放不下。”此刻唐将军的模样像足了犯了错,却又不大服气的孩子,一脸的无可奈何以及万般幽怨。
太子做出一副十分犹豫的表情,对着唐将军说道:“这件事,其实真不好办,若是您老找到人帮忙,倒还好,可如今,只是让我相熟的人去出头,父皇那边自然要把他们当做是我授意的,然后想当然的以为我们结党营私,恐怕这样无论悠宁怎么样,他们都不可能再有什么前途了,说不定,连本宫我都要被牵扯进去。”
听见太子的话,心思玲珑的唐将军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因此心里万般哀怨,十分无力的说:“殿下的话,老夫明白,只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还请太子念及和悠宁的情谊,帮帮她吧。只要能帮她脱罪,老朽什么都肯做。”
话说到这份上,按说太子爷该满意了,可是让人十分无奈的是,太子为人天生就十分贪鄙,现在眼看有合适的机会,又怎么可能错过,于是他继续做出一副十分犹豫的嘴脸,对唐将军扭捏的说道:“我与悠宁虽然不是举案齐眉,可也算是相敬如宾,她出事了,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可现在虽然有个办法,却始终没法拿来用,毕竟风险太大……”
说到关键处,太子故意停下了话语,唐将军心里十分郁闷,无可奈何,只得追问道:“殿下有什么办法就说出来吧,实在不成,有什么风险,都由老夫一人承担,这样殿下就不必担心了吧?”
太子偷着瞥了唐将军一眼,发觉唐将军的确是十分认真,于是说道:“哎,原本这种事,是真不该由我说出口,可事急从权,也只能是说出来了。不过如果您老不肯,也莫要说与旁人知晓。”
看着太子煞有介事的模样,唐将军心里也不禁把这件事的重要性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在唐将军重重的点头,又赌咒发誓了一番之后,太子终于是放下了心,对着唐将军做了一个附耳过来的手势,然后耳语片刻,递给唐将军一个暗褐色的小瓷瓶。
唐将军拿着瓶子端详了好久,脸色也是惨白的骇人,眼睛盯着太子看了好半天,然后说道:“这可是大逆不道,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是要满门抄斩啊!”
“哎,是我考虑不周,没想过唐将军可能会害怕。不过事已至此,只是苦了悠宁了,这件事嘛,我看就当我没说好了。”太子说的十分认真,语气里也满是歉意,搞得人想不信都不行。
一旁的唐将军见太子想要收回那个暗褐色的瓷瓶,赶紧把其放进口袋里,然后说道:“反正事已至此,倒不如赌一把。不过若是老朽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还望殿下可以帮老朽照顾好悠宁。”
太子也是一脸的悲怆,对着唐将军说道:“此事让您老多了不少的麻烦,虽然您是悠宁的父亲,可我还是得替她谢谢您。您请受我一拜。”说罢就要跪下。
眼看太子真的要跪下去了,唐将军赶紧拉住太子的胳膊,对着太子说道:“太子折煞老朽了,此事原本就是老朽家事,人家牵扯太子,本该是老夫向太子道谢才是。现在时候不早了,老朽得早些去办这件事,不然就又要等一天,那时候可什么用都没了。”
看着唐将军火急火燎的样子,太子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有劳了。”
唐将军深施一礼,然后转身离开,手里死命的攥着那个瓶子。
看着唐将军离开,太子脸上挂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看起来一切早已在他的算计之内。
唐将军才出去,一个目光深邃,相貌俊秀的黑袍青年缓步走了出来,对着太子说道:“主公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不过这人却是要找个机会处理掉了才好,不然日后迟早是个威胁。”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你把事情说的那么悬,可在我看来,这件事和我可没有一点关系,更何况,京城时常有仇杀什么的,所以这种事,不消你来教,我也是明明白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