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北大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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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勇敢说出心中的爱(6)

你又犯老毛病了,不写信。现在北京上海间有飞机,信当天可到。我离家已一星期,你如何一字未来,你难道不知道我出门人无时不惦着家念着你吗?我这几日苦极了,忙是一件事,身体又不大好。一路来受了凉,就此咳嗽,出痰甚多。前两晚简直呛得不停,不能睡,胡家一家子都让我咳醒了。我吃很多梨,胡太太又做金银花、贝母等药给我吃,昨晚稍好些。今日天雨,忽然变凉。我出门时是大太阳,北大下课到奚若家中吃饭时,冻得直抖。恐怕今晚又不得安宁。我那封英文信好像寄航空的,到了没有?那一晚我有些疯头疯脑的,你可不许把信随手丢。我想到你那乱,我就没有勇气写好信给你。前三年我去欧美印度时,那九十多封信都到那[哪]里去了?那是我周游的唯一成绩,如今亦散失无存,你总得改良改良脾气才好。我的太太,否则将来竟许连老爷都会被你放丢了的。你难道我走了一点也不想我?现在弄到我和你在一起倒是例外,你一天就是吃,从起身到上床,到合眼,就是吃,也许你想芒果或是想外国白果倒要比想老爷更亲热更急。老爷是一只牛,他的唯一用处是做工赚钱,——也有些可怜:牛这两星期不但要上课还得补课,夜晚又不得睡!心里也不舒泰。天时再一坏,竟是一肚子的灰了!太太!你忍心字儿都不寄一个来?大概你们到杭州去了,恕我不能奉陪,希望天时好,但终得早起一些才赶得上阳光。北京花事极阑珊,明后天许陪歆海他们去明陵长城,但也许不去。娘身体可好?甚念!这回要等你来信再写了。

照片一包,已找到,在小箱。

(一九三一年五月十四)星四志摩于1931年5月初到达上海,后即赴京。其信后署星期四,查日历五月前半月的星期四即七日与十四日。而信中所言“离家已一星期”,故此信当作于十四日。商务本作“十二日”误。

(七)

眉眉至爱:

第三函今晨送到。前信来后,颇愁你身体不好,怕又为唱戏累坏。本想去电阻止你的,但日子已过。今见信,知道你居然硬撑了过去,可喜之至!好不好是不成问题,不出别的花样已是万幸。这回你知道了吧?每天,贪吃杨梅荔枝,竟连嗓子都给吃扁了。一向擅场[长]的戏也唱得不是味儿了。以后还不听听话?凡事总得有个节制,不可太任性。你年近三十究已不是孩子。此后更当谨细为是!目前你说你立志要学好一门画,再见从前朋友:这是你的傲气地方,我也懂得,而且同情。只是既然你专心而且诚意学画,那就非得取法乎上不可,第一得眼界高而宽。上海地方气魄终究有限。端[瑞]午老兄家的珍品恐怕靠不住的居多。我说了,他也许有气。这回带来的画,我也不曾打开看。此地叔存他们看见,都打哈哈!笑得我脸红。尤其他那别出心裁装潢,更教他们摇头。你临的那幅画也不见得高明。不过此次自然是我说明是为骗外国人的。也是我太托大。事实上,北京几个外国朋友看中国东西就够刁的。画当然全部带回。娘的东西如要全部收回,亦可请来信提及,当照办!他们看来,就只一个玉瓶,一两件瓷还可以,别的都无多希望。少麻烦也好,我是不敢再瞎起劲的了!

再说到你学画,你实在应得到北京来才是正理。一个故宫就够你长年揣摹。眼界不高,腕下是不能有神的。凭你的聪明,决不是临摹就算完毕事。就说在上海,你也得想法去多看佳品。手固然要勤,脑子也得常转动,才能有趣味发生。说回来,你恋土重迁是真的。不过你一定要坚持的话,我当然也只能从你,但我既然决在北大做教授,上海现时的排场我实在担负不起。夏间一定得想法布置。你也得原谅我。我一人在此,亦未尝不无聊,只是无从诉说。人家都是团圆的了。叔华已到[得]了通伯,徽音亦有了思成。别的人更不必说常年常日不分离的。就是你我,一南一北。你说是我甘愿离南,我只说是你不肯随我北来。结果大家都不得痛快。但要彼此迁就的话,我已在上海迁就了这多年,再下去实在太危险,所以不得不猛省。我是无法勉强你的:我要你来,你不肯来,我有甚[什]么法想?明知勉强的事是不彻底的,所以看情形,恐怕只能各是其是。只是你不来,我全部收入,管上海家尚虑不足。自己一人在此,决无希望独立门户。胡家虽然待我极好,我不能不感到寄人篱下,我真也不知怎样想才好!

我月内决不能动身。说实话,来回票都卖了垫用。这一时借钱度日。我在托歆海替我设法飞回。不是我乐意冒险,实在是为省钱。况且欧亚航空是极稳妥的,你不必过虑。

说到衣服,真奇怪了。箱子是我随身带的,娘亲手理的满满的,到北京才打开。大褂只有两件:一件新的白羽纱;一件旧的厚蓝哔叽。人和那件方格和拆夹做单的那件条子都不在箱内,不在上海家里在那[哪]里?准是荷贞糊涂,又不知乱塞到那[哪]里去了!

如果牯岭已有房子,那我们准定去。你那里着手准备,我一回上海就去。只是钱又怎么办?说起你那公债到底押得多少?何以始终不提?

你要东西,吃的用的,都得一一告知我,否则我怕我是笨得于此道一无主意!

你的画已经裱好,很神气的一大卷。方才在公园,王梦白、杨仲子诸法家见我挟着卷子,问是什么精品?我先请老乡题,此外你要谁题,可点品,适之要否?

我这人大约一生就为朋友忙!来此两星期,说也惭愧,除了考试改卷算是天大正事,此外都是朋友,永远是朋友。杨振声忙了我不少时间,叔华、从文又忙了我不少时间,通伯、思成又是,蔡先生、钱昌照(次长)来,又得忙配享,还有洋鬼子!说起我此来,舞不曾跳,窑子倒去过一次,是老邓硬拉去的。再不去了,你放心!

杏子好吃,昨天自己爬树,采了吃,树头鲜,才叫美!

你务必早些睡!我回来时再不想熬天亮!我今晚特别想你,孩子,你得保重才是。

你的亲摩

(一九三一年)六月二十五日

徐志摩情诗2首

徐志摩情诗2首

雪花的快乐

假若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场,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作于1924年冬

云游

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际云游,

自在,轻盈,你本不想停留

在天的那边或地的那角,

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

你更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

有一流涧水,虽则你的明艳

在过路时点染了他的空灵,

使他惊醒,将你的倩影抱紧。

他抱紧的只是绵密的忧愁,

因为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

他要,你已飞渡万重的山头,

去更阔大的湖海投射影子!

他在为你消瘦,那一流涧水,

在无能的盼望,盼望你飞回!

作于1931年夏

花儿慢慢开

花儿慢慢开

——朱自清致陈竹隐

朱自清(1898—1948)

著名散文家,诗人。祖籍浙江绍兴,1903年随父定居扬州。1916年考入北大预科,同年底与武钟谦女士完婚。1917年秋,考入北大哲学系。大学期间开始写诗,成为新文学运动的重要一员。1920年,朱自清毕业于北大哲学系,获文学士学位。其后相继于江浙等地的中学校任教。1924年,诗文集《踪迹》出版。1925年,应清华大学之聘,任中文系教授。创作由诗歌转向散文,同时致力于古典文学研究。1928年,第一部散文集《背影》出版,同年11月26日,其夫人武钟谦在扬州病逝,对他打击很大。

1931年4月结识陈竹隐女士。同年8月赴欧洲进修和游历。1932年7月回国后写成《欧游杂记》《伦敦杂记》两书。同年8月与陈竹隐结为伉俪。同年9月代理清华大学中文系主任。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随校南迁至昆明,任西南联大教授,讲授《宋诗》《文辞研究》等课程。抗战胜利后,1946年随校迁回北京,继任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兼系主任。1948年8月于贫病中辞世。一生著作20余种大都收入《朱自清全集》。

陈竹隐(1903—1990)

生于成都,16岁父母双亡,从四川省立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后,

她赴北平深造,考入北平艺术专科学校。陈竹隐爱好广泛,一面师从齐白石等学习国画,一面师从昆曲大师溥西园学习北昆,因此对国画、北昆都有一定造诣。1932年与朱自清成婚后乃在家相夫教子,新中国成立后长期定居清华园。

(一)

竹隐女士:

女师院《季刊》及手书,都已收到。大作颇有意境,但平仄尚未尽谐;多作自可渐熟耳。

嘱为改易,殊不敢承;重违雅令,姑就来函所述作此词缘起,略加点窜,录如别纸,狂妄勿罪!

本星期六五时半,奉约女士及廖、敬、罗三女士,至光陆观《璇宫艳史》,不知得暇否?清约五时十分在青年会相候。如不能来,则当于星期日下午一时半到石驸马奉访,同至光陆也。祝好!

朱自清

(一九三〇年)十二月四日灯下

顷决定星期日下午一时半奉访,因星期六恐不得暇也。

五日早又及

(二)

竹隐弟:

昨晚上车后,足甚冷,别的还好。今早本想回来,被一个朋友拉住吃饭,只得改乘四点半车。晚上匆匆看了看明天功课,就写这信给你,因为明后天便没工夫了。这已是假期的末晚,但心里还是茫茫的,真不知是何道理。

昨晚在亚北的谈话,似乎有些意思,至少我这个笨人这样想。我佩服你那若即若离的态度。你真是聪明人!——原谅我,我用聪明两个字太频了,但我惭愧,实在找不出别的字来说明我的意思。

自然,更有意思的是我们的散步——其实应该老老实实说是走路!可惜天太冷了,又太局促,比上星期在北海雪月交辉里的要苦些。你说是不是?希望下一星期有一个甜些的——当然还是散步!

昨晚“且宜”的菜不坏,觉得在“黔阳馆”之上。希望这个星期六再去吃一回,若是你高兴。我还想约你去看电影,不独因为温暖,也因为我要发见[现]电影院的真正好处。

我这星期六下午五时才能到女师大;当然,我得先知道您准有工夫。

自己知道这封信没有写好,请你别笑我太老实了。祝健康!

自清

(一九三〇年)十二月十一日晚十二时二十分

(三)

隐弟:

昨早发一信,想收到了。今日下午接到你的信,感谢!

你最近的三封信写得真好。今天这封信我在百忙中看了三遍;上星期六那一封,看的遍数更多,不用说!我们初认识的时候,原谅我,我真没有想到你会写这样有力量有风趣的信!这两天我的咳嗽没有好,但也不见厉害。精神却不甚佳。我精神不佳时,思想的调子照例是阴暗的,所以心里有些乱。你说的矛盾心理,现在还想不真是什么。但觉得这是个有味的谜儿。我且猜猜看:是进退?是现在和将来?你若再多给点暗示,相信我一定会猜着的。唉!

想不到一个用得极熟的典故,竟难倒了一位国文先生!

你论饮酒,像个有经验的内行。我也是服膺岂明老人的,“一口一口地喝”,可以慢慢品出味儿;但有时候自然也须痛饮的。你说微醺也好,浓醉也好,这种中边俱彻的态度很有意思;还说“冒充风流”,未免太客气了。

你提醒我就要来的春天的好处,谢谢你,我得好好地过这个“可宝贵的春”,因为过一个便少一个了。——这句话有点出了道儿了。祝好!

(一九三一年)一月二十日晚

(四)

隐弟:

前日送你们上车后,我去俞宅吃了饭;本想早些睡,浦先生来了,谈他的事情,并让我教给他打“叫卖桥”的方法。我本来倦极了,但浦来使我高兴,我们一直谈到电灯灭后半点钟,正与和你们那晚上谈的时候一样。昨天起得很晚,下午上燕大去考,一天就完了。晚上九点就睡,但今早不到七点便醒。这已成了惯例,惊醒我的总是那么一个名字!这两夜因为太疲倦了,做了许多零零碎碎的梦,但醒来半星儿也记不得,这是多可惜啊,你说。

这一回我们的谈话,似乎有一点和从前不同的地方,就是我们已渐渐地不大矜持了。这一层我想你也会觉得的。相当的矜持,或闪烁,在我看是免不了也少不了的,这是一种趣味——至少是我的趣味;但大量的脱略更是必要,这样,谈话才是一种美妙的休息。这一回我们的谈话,还有一件我从前没看到的好处,就是沉默的意味。这两日我们有过两个短时的沉默,有一次,我曾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回答“没有话说”。这一问是多么笨,而这一答是多么聪明呢!没有说的话,用不着说的话,紧紧地关在嘴唇里,这是“没有话说”,不是“没有

话”。这种沉默的丰富远胜于说话了。况且沈从文说过,口本来不是用了说话的,言语的力量是何等微弱呢?古诗有“脉脉不得语”的句子,仿佛引为深恨,这是“不得语”之故;若“得语”而“忘言”,那么“脉脉”实在是很好的,你说是不是?

我有点像“说教”了,不至于使你头痛吧?你这两天好么?快乐么?我本来定星期六入城,现在想星期五入城,下午三点钟看你。我还没想定我们去玩的地方。但这几天月亮又快圆了,我想起了白塔;那天晚饭后再上白塔去临风(虽然是冷风)小立一会,好么?

请你给我代向廖小姐问好;并问候敬小姐的病。祝

你好!

(一九三一年)一月廿八日早

(五)

隐:

十六那晚上是很可纪念的,我们决定了一件大事,谢谢你!这件事我原想那天向你说,因你病了,想等你好时再说;但现在说出也很好,希望我这一点诚意能教[叫]你高兴,病复原得更快些!你这两天觉得怎样?今天到协和去,大夫怎么说?念甚!

想送你一个戒指,下星期六可以一同去看。但关于这种事,我向来没留过意,不知应该到什么地方去看。大约是廊房[坊]头条吧?请你斟酌告我。

带回来的像[相]片,连送人已经用掉六张,大约还存两张了。有人劝我重照一回,我想且等高兴照时再去,因为我并不愿照相的。

知道我们的事的,已有叶麐、浦江清、邹湘乔三位,他们都很高兴的。俞平伯还未回,明天他也可知道了。祝你病好!

廖该知道我们的事了吧?又及。

(一九三一年)五月十八日晚

(六)

隐妹,亲爱的人:

这些日子接了你不少信,谢谢你!(现在是收到第十五号了)你的信是我最大的安慰,特别是在万里外的今日!更高兴的,你已经弄清楚我的地名了。从前老担心,怕你的信退回去或丢了,因为地名写得实在太奇怪了!幸而写上中国使馆转交;不然一定不会到的!

你问我梦中的女人,这还用说明她姓甚名谁,并且是四川成都人吗?傻子!还是装傻呢?在此来往只一两个从前学生(男人,百分之百)。中国女学生在此的,我告诉过你,都是太太;除上课外在家做太太所应做的。其余中国女人,现在知道还有,但也是太太。我在一家中国饭馆看见两个上海口音的太太,听她们说话,真如身在上海;但你得知道,我是讨厌上海以及海派女子的。不幸那两位便是这种人。她们大概是银行(中国银行有分行在此,小不可言)行员眷属,无怪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