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感悟中学生的优美杂文
6723700000014

第14章 处级和尚舒展

乘火车硬席,拥挤嘈杂固然属于一弊,然而却有先天的一利。萍水相逢的山南海北之士,说话无所顾忌,言论比较自由,可以听到在会议上听不到的平民之声。两位十多年未见面的老友,在一个中转站不期而遇,坐在我的对面,聊得非常热乎。

甲:“听说你找了个厅长的女儿,洪福加艳福!恭喜恭喜,恭喜!”

乙:“老实讲,我绝不是因为她爸是高干才追她。不瞒你说,我也不怕人家说我唯美主义,主要是她长得漂亮!”“美到什么程度?”“跟女明星比,不好比。用老同学们的形容词,我看最为恰当:我爱人美的程度,在敝省,超过副部级,达到省军级水平!”“嘿,真新鲜!她人品如何?脾气是不是省军级?”“很温柔,脾气毫无高干家的小姐气,因为我是工程师。换算入行政职务属于处级,所以她的贤惠……怎么说呢?”“像李秀芝、冯晴岚?”“我又不是‘右派’。我在家是正处级,她呢,顶天算个科级,明白了吧!”“你真成了‘官迷’了,一切套级计算。”“我一个小小工程师,算个啥!再说,咱们对‘官儿’淡泊得很。因为如今不说级似乎就分不出人的高下。我的儿子上初中,脑子里也是这个尺度,说他们校长连个科级都不够,因为中学上边的区教育局是科级。我儿子还自封为‘副科级儿子’。”“好家伙,这‘级’真成了经济学的‘价值尺度’了,把一切人的价值表现为同名的量,使他们在质的方面相同,在量的方面可以比较,就像三十年代国际贸易市场上的金本位制,具有无限的结偿效力!真妙!喂,令郎一个初中生,怎么会成为‘副科级’的呢?”“辈分的换算呀!他外公是厅级,我换算成处级,他妈妈是正科级,儿子就自然成了副科级,他不甘心当‘股级儿子’。”在我旁边的一位老兄——丙,在苦涩的哄笑中,也加入了谈话。

丙:“不光是人的价值按官级换算,连单位也是如此。为什么许多专科学校拼命申请改成学院?为什么不少学院变着法儿地改为大学?连报社也不能免俗。三十多年安于司级的报纸,通过各种门路要改为总局级或副部级。因为上升这一级,政治地位、经济待遇,就像货币升值,一夜之间,刮目相看!我们市属一座名山大庙,原来归统战部管,它只能是个科级寺庙。该寺庙以做素餐宴席闻名遐迩,海内外人士只要到这座名山一游,无不以品尝全素宴为一大幸事。然而,寺庙是科级单位,豆油、麻油和菜子油以及其他名贵山货的供应都受到限制,远不如邻省的名气不大但级别甚高的寺庙。本市的一位智囊向××住持建议:改换门庭,投靠省宗教局,即可一切改观。这位住持原是我市政协副主席,换算为副科级,但佛名颇大。经过各方努力,省宗教局表示愿意接过来,于是下令我市,×山××寺改属省宗教局,括号:正处级。于是××长老,立即从副科级和尚变为处级和尚。供应立即改观。到省里开会,再也不用挤公共汽车,有小车来接站。佛门是最看破红尘的,是最清静无为的,然而现实利益毕竟不能不在他头脑中打下了世俗的烙印;处级和尚比科级和尚更受用。”我不由得不忝居丁列,加入了三位的“硬席杂谈”会。

丁:“官本位”的价值观,大概不能算社会主义的价值观。人的美貌、美德、辈分以及释家的佛法,无论如何不能纳入行政级别。特别是拥有多少真理,更不能按等级计算。两千三百年前的孟轲尚且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何况社会主义的公仆哉!”“现在,我们从逻辑学上陷入了一个两难式。一方面,我们宣扬褒奖对社会有巨大奉献的人,这才是对人的价值的最公正的尺度;另一方面,又对有巨大贡献的人不论他是否合适和称职,委以高官。比如,在反右、“文革”中矢志不改忠于祖国的宏愿,坐了监牢之后毫无怨言,改正之后与苦难的前妻复婚,组成几个姓的新的革命家庭,不论从理想、道德、纪律哪个方面,堪称一代楷模。然而遗憾的是,立即调上来,副局级待遇。落脚点仍然是:官本位!如果让他在实践中继续谱写新的改革篇章,创出新的业绩,比一个副部级的作用,不是大得多吗?民贵耶?官贵耶?”“再看,运动员,在世界大赛上冲锋陷阵,举世闻名,奖个万儿八千的,没人害红眼病。可惜,一旦退役,就给个省体委副主任。又是官本位!我以为,除了像袁伟民那样的将才帅才之外,运动员在退役之后还是当教练或写书为好。作家中,早已有副部级作家、司局级作家、处级作家。他们是塑造人类灵魂的人,也逃不脱、甩不掉‘官本位’的大气污染。记得有一幅漫画:一位少先队的大队长到一家豪华饭店去,要求像招待上级那样请他吃客饭。服务员问他:‘您是什么级?’少先队长指指大队长的袖标说:‘没有看见我有三道杠吗?’难怪‘文革’时有位军代表说:权,权,权,命相连!”

除了原始和未来的共产主义之外,任何社会都不能没有等级,否则就会乱套。如果只认钱,那么软卧、一等舱,可能被劳动致了大富的专业户坐满,领导干部还能出差么?我只是说,多元的、多层次的、多学识特长的、多行业的、多样化的偌大社会,衡量人的价值,不能只有一个标尺:官本位。可悲的是,许多人藐视它,但又离不开它。一旦离了,有如丢了魂魄。呜呼——如此强调官、官、官,人民往哪儿摆?知识值几个钱?难道钱钟书的学识仅仅是个副部级?还不是玷污斯文么?列车一到站,旅客各奔前程。“硬席杂谈”会,如果在“红都女皇”年月,是不可能出现的。有道是:“最高明的铁匠,打不出锁舌头的锁。”

至于本文的质量么,以金钱计其值,顶多数十元,不足挂齿,若以官本位计其值,远远落后于正处级的佛门方丈,大概只能算股级以下小玩意儿;但就其实际价值看,说句“以毒攻毒”的话,可能超过省军级。

【作品赏析】

经典文章之所以成为经典,不是因为发表当时的如何轰动,而是在于它在日后社会留传的时间和指导意义。《处级和尚》谈论的是一个永远新鲜的问题——官本位。就历史来说,这是因为中国有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历史的熏陶是难以摆脱的。但历史的车轮已经行驶到新的世纪。社会上某些领域的官本位主义依然存在。为什么?很大的一个问号。

一、思想认识不深。人们对官这门学问研究得不深,只知道官手中有权力,却不知道权力是从哪里来的,是人民给的。古语有云: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番薯。做官就是要有这种认识,做官就是为人民服务的,这样才是做官的本分。

二、历史官本位意识未革除。人总是有模古的习惯,说得文雅点就是善于学习,说得不中听就是沿袭。做官人的潜意识里,总认为以前的人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也不全是他们做官的错,错就错在他们出生在这个拥有这么久封建统治的国度,并在这个国度做官了。

三、人的价值尺度没有确定。《处级和尚》中什么都可以用“官”来衡量,工程师换算入行政职务属于处级;老婆漂亮是超过副部级,达到省军级水平;读书的儿子也算是个副科级。社会应该给人们一个固定的存在价值尺度,否则真的是官本位大行其道了。

实际上我们应该少用官来衡量自己,多作些贡献,多办些实事,那样,即使你不做官,人们也是会永远记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