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彭思捷看了看手机,第59次了。
唉,她叹了口气,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12。这么晚,习远会去哪呢?
她不知道自己下午的举动会让习远产生什么误会,只是觉得,这次习远好像真得生气了。
窗外的天空漆黑一片,夏天的夜晚就是这么放肆,可以允许任何一个人的深夜狂欢,闪耀的霓虹灯让星星都闭上了眼睛。
城市某个角落的酒吧里,音乐声依旧是震耳欲聋,丝毫不为时间所威胁。灰黄的灯光下,习远随手抄起一瓶酒,一仰头就喝掉一大半。
庄子扬拉着一个小姑娘过来,坐到习远身边:“习少,你都喝多少瓶了?别光顾着喝酒,这妞是今天新来的,送给你尝尝。”
他把那个小姑娘推着挨到习远坐下,吩咐:“好生伺候着,啊?”
姑娘怯生生地点头。
习远本来没有理会,但一侧头却看见她齐腰的长直发,跟彭思捷的发型有九分相似。他伸手舀起一缕发丝,呵呵笑:“你的头发真漂亮。”
“老板,我,我……”姑娘拿起桌上的一只杯子,“你用杯子喝吧。”
习远不记得那一晚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只记得他看到的是彭思捷,听到的声音也是彭思捷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身边的女人却是另外一张脸。
他狠狠地捶了自己一拳,去浴室洗澡。再出来时,却听见那姑娘正对着他的手机说:“他在洗澡。”
习远抢过手机,发现对方已经挂断了,显示的是彭思捷的号码。
“是一个女声。”姑娘说,“她问你。”
该死!手机被扔到床上。
是一个女人,彭思捷拿电话的手木然垂下。她说,习远在洗澡?
她打了一夜的电话,为他担心了一夜。他到底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又做了什么?
彭思捷不敢再想下去,她拿起手机,重新拨了习远的号码。
“思捷,我正回去。”
“好,我等你。”
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她不会也不愿意做出任何假设。现在她需要的,是一个解释。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八月末的阳光依旧很灼人。透过玻璃窗,炙热的温度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凌厉得让人心寒。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彭思捷的心忽得一跳,说不清是急切,还是害怕。她走过向日葵,穿过客厅,去开门。
“在你进来之前,你必须告诉我,接你电话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习远想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但醒来时衣衫是散乱的,身旁也有人,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他真得想不起来了。
他的沉默是不确定,在彭思捷心里,却是默认的意思。
一夜未归,电话接通后却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现在一言不发的沉默。不用发挥任何想象,彭思捷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不会去计较习远的过往,不管他曾经有过多少个女人。只要他跟她在一起是一心一意的,那就好。可现在……
“既然这样,那我们分手吧。”
分手?分手!
晴天霹雳的感觉,原来就是如此。
在回来的路上,习远以为就算他做了什么,最坏的结果也是彭思捷跟他吵架。那没关系,因为他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哄她开心。
没想到,彭思捷说的是分手。
她甚至都没有听他的解释。是不想听,还是根本不愿意去听?他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她到底喜不喜欢他?
如果喜欢,她昨天下午为什么会那么做?
所以说,是不喜欢了?
这么久,他等了这么久,用了从来没有花费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的时间去等,最后等来的是一句分手?
习远冷笑:“没有哪个女人敢跟我说分手。”
“那你真应该回想一下,我刚才说了什么。”
彭思捷想要关门,却被习远的胳膊拦住:“既然你这么有本事,你还住在我这里干什么?有本事现在就滚。”
滚?
真是笑话。
他以为,离开他,她彭思捷就活不成了吗?她从十八岁那年开始就没爹没娘了,活到现在不是靠他习远的恩赐。
剑拔弩张的气势中,一触即发的零点温度里,彭思捷与习远擦肩而过。
她住习远的房子,吃他从超市里买的大米蔬菜,身上甚至还穿着别家公司赞助给他工作室的衣服……
这全部,她并不是欣然接受。她也有过不安,有过犹豫。但最终,和习远在一起的诱惑战胜了一切。
她告诉自己,习远是她喜欢的人,跟喜欢的人不用计较那么多。她收起作祟的自尊心,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每天把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每餐饭都做习远爱吃的菜……
可原来,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做什么都没有用,因为它从头至尾从来都不曾属于过你。
彭思捷叹了一口气,抬头去看远处嬉戏的小孩。已经在这个公园坐了一天了,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想,就一直发呆。
她应该算是21世纪最独立的女性了,出走居然什么都没带,连手机都忘了拿,只剩下裤兜里的三块钱零钱。
别再傻愣着了,还是先想想怎么解决吃饭的问题吧。
可是没电话,什么都没辙。有个手机,她至少能打给刀刀,让她先收留自己几天。不过,如果去刀刀那里,一定会碰见习远,不行。
唉,也不知道刀刀会不会找她?
彭思捷还坐在公园里想刀刀会不会找她的时候,刀刀已经开着车满大街地找了。
之前说好,今天上午刀刀送卡其回来。
刀刀抱着卡其,一进门就大喊:“彭彭快出来,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结果她天大的好消息没送出去,却从习远那里听到一个天大的坏消息:思捷走了。当时她足足愣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什么叫“思捷走了”?彭彭走去哪了?
还没听习远讲完两个人吵架的经过,刀刀就已经气得跳脚了:“习远我告诉你,如果彭彭出了什么事,你就等着我扒你的皮吧。”
刀刀是一定会找她的,彭思捷肯定,但是她不想被刀刀找到。
换句话说,她也没料到今天跟习远会闹成这个样子,她还需要时间去消化,那样才能拿出最准确的姿态去面对与习远有关的一切。
她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唯一清醒的是要去哪里才能吃饱饭。
求生的问题难不倒她,毕竟她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重回大学的那段时间,她经受了所有穷人都会经历的事情:被骗、被骂、被嘲笑,甚至是被打。
当然,她也锻炼出一身韧劲。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让自己饿死。
已近傍晚,她到街上盯准一个发传单的学生,然后跟着她顺利地找到了负责人,最后成功地求得一份发传单的工作。
现在这个情况,只能这样了。有工作就不怕吃不着饭,至于住的地方,公园就行。她大一寒假,睡过公园、火车站、地下室、地下车库……以前那么冷都挺过来了,还怕现在?
W市的公园她大部分都睡过,还做过标记。比如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公园,就是公共设施都比较好的,洗手间里还提供热水。
吃住解决了,彭思捷往椅子上一躺,觉得自己的处境也没有很糟糕。
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去发传单,并且一连坚持了一个星期。
七天后,负责人发工资,彭思捷居然领到了五百块,简直比买彩票中了五百万还让她开心。
她去超市买了毛巾、牙刷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通通装在一个袋子里。可不能弄丢了,不然又得花钱。
好不容易有休息的一天,彭思捷躺在长廊里的木椅上,一动也不动。她在想要不要去习远那里,把她的东西都拿出来,然后找一份工作,自己租房子。
可是,她现在真的不想见习远。就当她是逃避好了,她不否认。
“婷婷,婷婷。”
彭思捷侧头一看,是一个老人。她以为是哪个阿婆在找孙女,不经意间却瞟见老人手上的黄手环。
难道是老人走失了?她起身,走到老人身边,问:“阿婆,您是在找谁吗?”
老人没有答话,抬起头看她,沧桑的眼神中一点神采都没有,只顾喊着:“婷婷,婷婷。”
看来这个老人是有问题,彭思捷看见黄手环上写的还有手机号码。唉,她没手机,有号码也打不了。不过再过一会儿就应该有大妈大婶过来跳广场舞了,到时候借谁个手机打一下就行了。
“来,阿婆。”彭思捷牵着老人坐到木椅上,“您别到处乱走,不然你的家人会找不到您的。”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递给她:“婷婷,吃糖。”
“阿婆,您认错人了,我不是婷婷。”
老人大概有老年痴呆症,根本不听彭思捷说的话,一直把糖举着。彭思捷没办法,只能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口中。
嗯?好像手工制糖坊里的糖。
“奶奶!”
彭思捷还没从糖味中回味过来,就被飞奔进长廊里的一个女人吓住了。等她看清那人的面目后,就更惊讶了,居然是霍曼婷。
霍曼婷,婷婷?原来阿婆口中的婷婷就是她啊。
“奶奶,您没事吧?吓死我了。”霍曼婷看上去很紧张,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我差点就报警了。”
“她没事。”彭思捷安抚到。虽然对霍曼婷没好印象,但看在她这么孝顺的份儿上,还是给她加两分吧。
霍曼婷这时才看清祖母身边的人是谁:“我刚刚就接了一个电话……谢谢你。”
彭思捷摇头:“你不用谢我,我什么都没做。阿婆一直叫婷婷,还给我糖吃了。”
霍曼婷笑了笑,替老人理顺头发:“她是我祖母,患有老年痴呆症,只记得我小时候的名字,其他的都忘了。祖母喜欢吃糖,见人就给,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没介意,阿婆的糖很好吃,是在中心广场的手工制糖坊买的吧?”
“是的。”霍曼婷点头,“那里的糖很正宗,祖母特别爱吃。”
彭思捷想起来,有好多次都在手工制糖坊碰见过张俊辉。他也说过,是给霍曼婷的祖母买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霍曼婷问,“习先生的家距离这里很远。”
“我,我……”彭思捷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么晚还没回去,实在是不像随便出来散步的。
霍曼婷试探地问:“你们吵架了?”
吵架?真有吵架那么简单就好了,彭思捷苦笑:“我跟他分手了。”
分手,这是比较隐私的问题。霍曼婷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
“没事。”彭思捷很大度地挥手,“分手只是小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像是因为阿婆的缘故,霍曼婷在她眼里也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