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儒学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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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忧患意识

儒学的人生智慧是一种平易纯正的智慧,是简易平实的中正之道和生活之理。

忧患意识起源于远古时代。《周易》提出“三不忘”的主张,认为只有居安思危,才能长治久安。儒学二圣孔子和孟子都曾对忧患意识有过深刻的论述。儒学的忧患,不是外感的忧(物质的忧),而是内发的忧(内圣外王之忧)。

忠恕之道概括起来讲,就是人们常说的推己及人,将心比心,即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以对待自己的态度去对待他人。

责己宽人就是对自己应要求严格,对别人则宽容大度。孔子认为,责己的前提是不断地反省和自察,能责己宽人就能远离怨恨。

隐忍谦让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传统美德。孔子有言:“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告诉人们:有志向、有理想的人,不应斤斤计较个人得失,更不应在小事上逞匹夫之勇,而应有开阔的胸襟和远大的抱负。

谨言慎行不仅是一个人立身处世的基本要求,而且是全身远祸的人生忠告。

持经达变是指遇事要从实际出发,全面地看问题,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权衡利害,分轻重、缓急,采取灵活变通的方法,恰如其分地处理问题,使事情办好、办成功。

“和”与“同”是中国文化所关注的一对含义不同的重要范畴。早在西周末年至春秋战国时期,就有过所谓“和同”之辨。在此基础上,孔子提出了“和而不同”的著名观点。“和而不同”是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根源所在。

“中庸”最早是由孔子提出来的,但其中道的思想渊源则是古已有之。儒学中庸的主要含义:一是“执中”;二是“用中”;三是“时中”;四是“中和”。

“人生三戒”是孔子针对人在少年、壮年和老年的不同时期提出的。儒学认为,要能够做到“人生三戒”,关键在于克服贪欲。

儒学智慧有以下特点:第一,智力与道德相统一;第二,崇尚以和为贵;第三,有大智和小知之分。

儒学的人生智慧是一种平易纯正、精到圆熟的智慧。它否定诡异怪诞的所谓“怪力乱神”的人类生存的反常、异常状态,十分关注人类生存的恒常和自然状态,贴近人们的伦常日用本身,是“伦常日用之正理”。儒学所要寻求的是人类社会和人生之正道、正理,是简易平实的中正之道和生活之理。

忧患,指忧虑患难。自从地球上有了人类,就有了人类的忧患。人类总是在迎接来自自然、社会、人生的各种挑战,经受千难万险的考验,才赢得发展和进步,没有忧患,没有危机感,就没有追求,没有前进的动力。

忧患意识起源于远古时代,它首先表现为人对自然的忧患。所谓“忧患”,乃是指人们面对自然、社会与人生所遭遇的苦难而产生的忧虑与思索。它作为人们直面自然、社会、人生的经验而成为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宝贵的精神财富,在历史和现实中发挥着积极作用。儒学的忧患意识,既是对历史的沉思,更是对现实的感受,它主要表现为对国家、民族、人类的命运和前途的关怀与忧虑。

在先秦时代,儒学就有“居安思危”的忧患思想。“居安思危”一语,出自《左传·襄公十一年》:“书》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指处于安逸的环境里,要考虑可能出现的危险和困难,随时有应付意外事件的思想准备。

《周易》就是忧患之作,富有浓重的生命忧患意识,它懂得“物极则反”,提出了“三不忘”的主张。“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易传·系辞下》)就是说,安于其位,则招来倾危;保持现状,则招来灭亡;自恃国家已经得到治理,结果却招来祸乱。因此,要三不忘,即:处于安、存、治的局面,不能忘记危、亡、乱的可能,永远持有一种忧患意识,这才是身安、家齐、国治的保证。

相传,商代末年,大臣箕子发现商纣王的生活越来越腐败,便经常通过宫中的侍从打听消息。一天,他问侍从:“现在,纣王吃饭时还用竹筷子吗?”侍从说:“不再用竹筷子,已经改用象牙筷子了。”箕子说:“用象牙筷子,还会再使用陶碗吗?必然要配玉器啊。用象牙筷、玉器皿,还会吃一般的饭菜吗?必然要吃山珍海味啊。吃山珍海味,还会住苇草屋子吗?必然要盖楼阁啊。”侍从说:“你分析得很对,现在大王正准备盖楼阁呢。”箕子说:“以小见大,见微知著,由此可知,商朝怕是不会长久了。”这个故事告诫人们要有危机意识,用现代人的话说,也就是要防止所谓“青蛙”的误区。温水中的青蛙会感到舒适惬意、怡然自得,对于慢慢上升的温度浑然不觉、若无其事、麻木不仁而待着不动,及至水温达到一定程度,青蛙意识到危险时,它已无力从温水中跳出,因为它的体能已不知不觉地在温水中消耗殆尽了。

《周易》和上古时期的人们所具有的忧患意识、危机意识,对于以后的中国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儒学二圣——孔子和孟子都曾对忧患意识有过深刻的论述。孔子对忧患意识的论述主要是讲人生,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体现着儒学的仁义原则,把忧患的对象、内容放在关注他人、社会和国家上,追求安邦定国,匡济天下的社会理想,把个人的愁苦患难放在次要地位,强调个人的社会责任感。如孔子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论语·卫灵公》)意即人没有长远的考虑,一定会有眼前的忧患。又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论语·学而》)意即不怕别人不了解自己,只怕自己不了解别人。“君子忧道不忧贫”(《论语·卫灵公》)意即君子只担心“道”不能行,不担心贫穷。孔子的忧患还表现在对现实政治的忧患,即对所谓“天下无道”的忧患,对礼崩乐坏文明危机的忧患,主张继承和发扬周代以来的古代文明,并提出“礼治”的治理方案,这是孔子的忧患意识。

孟子对忧患意识的论述也极为深刻。孟子认为,“人之有德慧术知者,恒存乎疢疾”,所以“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孟子·尽心上》意即有的人之所以有很高的德行、智慧、本领、知识等,乃是因为他经常有灾患的伴随。由此,孟子深刻地认识到了忧患对一个人乃至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从而认为,要忧患以生、自强不息。他举例说:“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白里奚举于市。”(《孟子·告子下》)意即古代的舜、传说、胶鬲、管夷吾、孙叔敖、百里溪等贤达人士最初都是生活在艰辛困苦之中,正是这种艰辛困苦,磨难了人生,砥砺了人生,锻炼了人生,丰富了人生,从而使他们能在以后大有作为。接着,孟子讲了一段千古名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孟子·告子下》)意思是说,所以上天要把重大的担子加给这个人,必定要先使他的心志受困苦,使他的筋骨受劳累,使他的肌体受饥饿,使他的身子受困乏,使他每做一件事都受干扰、被打乱,以此来使他心理受振动、性格变坚韧,增加他所缺少的才能。一个人常有过失,才能改正;心志遭困苦,思虑被阻塞,才能发愤有为;表露在脸色上,抒发在言语中,才能使人了解。国内没有执法的大臣和辅佐君主的士人,国外没有势均力敌的国家和外患的威胁,国家常常会灭亡。这样,就能明白忧患中能获得生存、安乐中会遭致灭亡的道理了。这段话是孟子从历史经验中总结出来的一条深刻认识,无论是讲逆境对人的成才作用,还是国家的兴亡,都是一样的道理。即艰苦的生活环境能够锻炼人们坚强意志,激励人们不断进取;而安乐的环境和生活条件则容易腐蚀人,沉湎其中就会走向颓废乃至灭亡。

说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太史公说得好:“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史记·太史公自序》)意即以前周文王被纣王囚在羑里时,曾推演出《周易》的卦爻;孔子在陈、蔡二国遭到了厄困,就作《春秋》;屈原被放逐到江南,著了《离骚》;左丘明失明后,编纂了《国语》;孙膑的脚受了重刑,自作《兵法》;吕不韦被流放到蜀地,而作《吕氏春秋》;韩非子被秦国囚禁,才有《说难》《孤愤》等名篇的问世;《诗经》三百篇,大多都是先圣先贤抒发自己的悲愤而创作出来的。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他们身处逆境的忧患之中,心气郁结,奋发而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缘故。至于死于安乐者,历代昏庸之君,荒淫逸乐而身死国亡,其例更是不胜枚举。

综上可见,儒学的忧患论可分为两类:一类为外忧,或因困难挫折而遭致的忧,或因物欲难以满足之忧;一类为内忧,即为了欲实现理想而产生的忧,亦即善性力图扩充之忧。前者如孔子在陈绝粮,如颜回箪食瓢饮,这类外忧是平常人心目中的忧,也是君子做平淡之想时的忧。而一旦君子自觉其为君子时,或能达性命之情时,这一类的忧便不足为忧或不复为忧;所以有“仁者不忧”“君子不忧不惧”“乐以忘忧”等否拒和排除忧的说法和办法。因为这类外忧都是“命”的安排,是“莫之致而至者”,自己无可奈其何,也无所负其责,因而也就无需动其情、用其忧。既来之,则安之,视同天理自然。不仅此也,既然这类外忧乃命的安排,“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朱子语类·卷第六十一》),何不据性之善秉,视外忧为“天将降大任”的征兆,化外忧为成贤希圣的动力?一念及此,乐之唯恐不及,更何忧之有!

君子所真正当忧的是内忧。如“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论语·述而》)意即对品德不去修养,学问不去讲求,听道义不能去做,有了不善的事不能改正,这些都是我所忧虑的事情。再如,“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孟子·离娄下》)意即舜是人,我也是人;舜给天下的人树立了榜样,影响可以流传到后世,我却仍然不免是个平庸的人,这是值得忧虑的。以及“先天下之忧而忧”(《岳阳楼记》),思“出民于水火而登之衽席”之忧(《致南京参议会论建都书》)。总之,是种种内圣外王之忧。这类内忧,觉之则有,迷之则无,是良心善性之见于感情者,也是为学修身之结果,是君子之所以为君子的情感所在。

综上所述,儒学认为,外忧是物质的忧,起于欲,内忧是精神的忧,生于性;前者是外感的忧,非我所致,后者是内发的忧,乃我所求。物质上的不足谓之“贫”,精神上的追求谓之“道”。外感的忧叫做“患”,应该不动乎心,内发的忧才是“忧”,必须念兹在兹,所谓“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孟子·离娄下》)这就是儒学的忧患论。

儒学的忧患意识,是一种居安思危、处兴思亡的辩证理性精神。它深刻地揭示了人生成长乃至民族、国家发展的一种特定规律;体现了对国家、民族关怀的博大情怀和面临危难、困境而不屈服、不畏难的积极参与、敢负责任的精神。应该说,忧患意识和自强意识,忧患精神和自强精神,深刻地影响了中国文化的发展和中华民族的发展。深深地渗透在中国的文化精英、政治精英的血脉中,并扩展成为中华民族的一种显著的民族精神与民族性格。

人生旅途中,逆境催人警醒,激人奋进,而安逸优越的环境却消磨人的意志,使人耽于安乐,尽享舒适,常常一事无成。有的人甚至在安逸之时沉溺酒色,自我毁灭。这与青蛙临难时的奋起一跃和温水中的卧以待毙是何其相似。所以,对人的一生来说,逆境和忧患不一定是坏事。生命说到底是一种体验,因此,对逆境和忧患的体验倒往往是人生的一笔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