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华千年文萃:风俗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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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正曳令交拜,有道者自外而来,笑曰:“得妇之言,今颇验否?”生敬谢之。二女相顾骇曰:“似吾父之师也。”道者曰:“然。尔父学仙不成,流为左道,而复借吾教中飞符遁甲诸术,日济其恶。痛加训诲,罔有悛心,必至一朝翦灭。因惜女子无辜,亦遭惨戮,故引文郎入幕,转辗相援,脱汝等于水火中耳。”女问:“父母无恙否?”道者曰;“此刻一番闲话,即汝全家就缚时也。”二女大哭。道者曰;“是渠恶报,何哭为?”拂袖竟去。后生密探其耗,果于是日为官军搜捕,骈首西郊,益信道者之神也。

铎曰:化人城里,不少魔关。然鬼母儿孙,终入大菩萨莲花钵底。一日回头,同依道岸。二女之得脱,是借仙家妙指,而离佛门苦劫者,行险侥幸,今古有几人哉!

泄气生员

临潼夏生,名器通,性鲁钝,学操举子业,每一艺出,群必哗笑之。偶应童子试,剿袭旧文,入邑庠。后赴岁试,自分必居劣等。遇卜者于市,占之,得一谶曰:“听之无声,视之无形。君子筮之,必得其名。”卜者举手贺曰:“君文必冠军。”夏生喜,扬言于众,众曰:“即学使两眼盲,触鼻亦知香臭,三等以下,君冠军或有冀也。”夏生大惭。

时学使某公,奉命督学西安,临行辞座师某尚书。尚书西安人,意其有心属士,极力请教。尚书下气偶泄,稍起座。某公疑有所属,急叩之。尚书曰:“无他,下气通耳。”某公唯唯,以为“夏器通”必座师心腹人,谨记之。后公按临西安,果有夏生名器通者。扃试后,细阅其卷,词理纰缪,真堪捧腹。以座师谆属,不得已,强加评点,冠一军。

案发,诸生大哗。继思某公本名翰林,阅文必有真鉴,夏生又贫士,绝无关节可通,乃以劣艺而高居优等,殊不解。后公任满入都,告诸某尚书。尚书茫然,俯思久之,忽大笑曰:“君误矣!是日下气偶泄,故作是言。仆何尝有所嘱也!”某公悟,亦大笑。后传其事于西安,诸生之疑乃解。

噫!以泄气而猎功名,虽为士林所笑,不犹愈于满纸铜臭者哉?

铎曰:古人命名,义各有取。长庚入怀,李名太白;翠微乞嗣,崔号缁郎。高琳应得宝之征,恒温叶试啼之谶;吾不知为夏生者,何独取此嫌名,以为后来吉兆耶!相经曰:“谷道丰,文运通。”则功名中人,此为第一嘉名耳。

草鞋四相公

草鞋四相公,不知始何名,兄为草鞋三相。吴俗,于除夕前款神毕,奉草鞋三相辈,祀以香帛。虽非正神,亦紫姑、马公之属也。弟倚兄势,擅作威福,为患一方。

临顿里某姓女,幼失父母,十九未嫁。夜见一丈夫,锦袍乌帽,绝类贵官,而下曳草鞋一双,颠躄而来。女惊欲号,而舌已塞口,且四肢疲软,不能支拒。牵曳登床,任其轻薄。继而曰:“我草鞋四相公也。与汝有缘,能从我,当为汝福。”天未曙,匆匆而去。明夜,偕四五客来,置酒高会,命女缀于末座。中有一客,性憨跳,频以足下靴蹴女双凤,女羞缩而起。

四相觉之,诃诮其客。客曰:“尊夫人绣鞋锦袜,只合偶皂靴,与草鞋人作伴侣,殊嫌不韵。”四相怒目视。旁一客曰:“草鞋党固欠风雅,恐近日破靴党亦非上客也。”合坐拍手大噱。四相意稍解,遂酌大觥为令:“而后有戏其新妇者,罄三爵。”亡何,客又发狂,剥盘中果,掷女面。四相引杯令酹,客出百钱置席上曰:“予不能饮,愿以此赎罪。”四相笑纳诸袖,众客曰:“鄙哉,百文钱卖新妇,真草鞋人本相矣。”哗然而起,一哄而散。四相留宿女家,深以草鞋为辱,转辗不怿,去四五日不复来。

忽一夕,曳吉莫靴,铿然而至,翘其足置女膝上,顾盼自豪,曰:“吾今而知乌靴之得势也。一经着脚,则举趾高矣!”正欲脱靴就寝,突有黑面赤髯者,排闼而进曰:“贼狗奴,还我靴子来。”四相慌伏地下。黑面赤髯者曰:“吾钟某,读书成进士,故奉上帝命,穿吉莫靴,以饰观瞻,汝一市井无赖子,幸乃兄以草鞋起家,即当恪遵家法,守汝敝屣。辄敢盗我名器,假冒士林,宣淫闺闼,罪何可恕?”命去其靴,以两手倒持其足,大笑曰:“如此一双泥足,消受得几许福分?”砉然一声,身裂为两,饱啖之,提靴竟去。女惊绝,半日而苏。后适里中某氏子,劝其一生勿着皂靴,殆有覆车之鉴耶。

铎曰:白丁爱着皂靴,因此物原不在禁例也。然牛蹄犬爪,何处消此罪过?幸钟先生长守后户,不然,登堂入室,不居然履声橐橐哉!

泥傀儡

粤西柳州府,有土地庙,廊下塑一神,像貌猥獕,皂袍角带,土人呼为泥傀儡。遇郡守廉,则两手纳于袍袖;如贪黩者守是郡,则伸手作乞钱状。先是某公来守郡,黩货无厌,神手出袖者一尺;而某公欲自讳,阴使心腹奴,夜诣庙廊,强挽入袖。明日视之,转益五寸许,且手指坚握不可开。

某公大惭,具牲帛往祭。不旬日,神手顿启,又数日渐入袍袖。某公私喜,谓神灵亦受贿赂,而不知已挂弹章,新郡守庞公至矣。

庞公名廷骥,予表姑丈,以中书升主政,外擢郡守,性颇狷介,故神预兆之。一日,神手亦渐出袖,公大惊,私自检察,盖属吏馈荔枝两桶,中纳金三百,公不知而误受也。急返之,神手亦顿缩。由是终其任,不名一钱。

铎曰:相书言,伸手过膝者必大贵。咄咄傀儡,是大贵神。

苏三

刘生名伟,字琬如。巳酉应试白门,寓丁家水阁。先是晋陵某公子。费千金定花案,曲中诸妓,有文状元、文探花之名。文探花者,随母姓苏氏,字绣英,以其行三,群呼为小三云。慕刘生名,乞同邑查君为介,愿邀一顾。

刘笑曰:“琴心粉葬,葛嫩香埋,一片秦淮,久已鞠为茂草;安有板桥旧艳,能歌《白练裙》者。”查怂恿再三,要遮而去。行未数武,值旧识黄生,强邀过寓。甫登堂,见一姬,两鬟堆茉莉如雪,着蝉翼衫,左右袒露,红墙一抹,下曳冰绡袴,白足,拖八寸许蝴蝶履。见客来,不甚酬接,摩两臂金条脱铮作响。刘厌薄之。黄曰:“君勿白眼觑,此秦淮文状元某姬也。”刘笑曰:“状元身价,果是不凡。然君司空见惯,仆不能向石榴裙底,攀高谒贵。”匆匆告别,急欲回寓。查曰:“未到桃源,何言返棹?”刘愤然曰:“状元若此,探花可知,吾宁识英雄于孙山之外,不敢向及第花下抡才矣。”拂袖竟归。

查述诸小三,俛首不语,既而叹曰:“前明复社诸君,中周延儒扌旁进士,比诸佛头着粪,儿不幸与若辈联名,宜为英雄唾弃也。”抚床一恸,潸潸泪下。查劝慰乃止。

后生试毕,偕查旋里。买棹武定桥东,见一姬病容愁态,临流倚槛,而衫痕黛影,湖水皆香。刘数目之,顾查笑曰:“何处惊鸿,翩来洛浦?”查曰:“是即予所荐之文探花也。”刘大悔曰:“因艾弃兰,恶鸦黜凤,吾知罪矣!”急维舟过访,并谢前愆。小三曰:“君子观人,必因其类。通人持论,不苟于名。但得终邀青眼,亦何恨相见之晚耶!”刘大喜,小三张筵款之。

酒三行,刘避席而起曰:“仆固钟于情者,但狭邪之游,生平未习,今日欢筵,已同祖帐,请留数语以当雪泥鸿爪。”小三覆素巾案上,刘援笔题《水调歌头》一阕曰:“敲断燕钗股,锦瑟不须弹。喁喁儿女恩怨,说向镜中鸾。侬是修文种子,卿是修眉仙史,同押紫宸班。小谪三千岁,来往只人间。兰槛外,苔砌畔,露华寒。女郎花放,一树莫近玉阑干。昨日青州买醉,今日青楼买笑,明日买青山。偕隐共卿赋,双凤月中还。”题毕,榜人竟催解缆,与查登舟而去。白下诸名士传为美谈,至有作长歌以纪者。自此探花之名大着,而所谓文状元者,门前冷落车马稀矣。

铎曰:才出墨池,便登雪岭。世途月旦,都自善和坊里学来。固知名下观人,必合九州铁铸成错字。若刘生者,可谓能得士矣。

朱翊清

ZHUYIQING

朱翊清(1795-?),字梅叔,别号红雪山庄外史,归安人。朱翊清早年从事科举,然屡试不中,后遂绝意科举,埋头着书。朱翊清的笔记小说以传闻中的实际的人、事为主人公,通过这些故事,揭露社会的黑暗、官场的腐败和科举的荒唐,抒发自己愤世嫉俗的情感,展示自己的入世抱负,读者也可以由此体会当时的社会状况,以及风土人情。

张痴

中华千年文萃中华千年文萃风俗民情风俗民情乙未仲春之十日薄暮,予将闭关。见西邻张痴,挈篮持伞,冒雨往肆中市物。次日晨起,闻其已死于金鼓桥之小港中。饭后,偶至二姊家谈及。二姊言昨夜二鼓后,风雨方作,园外有数人叫骂之声甚厉,似相格斗者,久之乃寂。随闻隔岸有人声,乃起,从窗隙窥之,见前邻数人,执灯持竿立岸上,指水中曰:“似有二人相抱,幸尚未沉。”遂相与捞起,则已死矣。盖张本以市物街上,不知何缘至此处也。

张素有痫疾。半年前,曾破其次子之棺,而出其尸,曰:“此金菩萨也。”自是其面上青黑如靛。予谓其殆不食新矣,然不意其竟死于水,且是时疾未尝作也。

先是张有媳奚氏,以张责其窃食,含愤自沉于门外溪中而死。及是,其同居有张阿五尚幼,以拾柴至溪西,道经奚氏厝柩旁。归而寒热交作,口中喃喃言:“婶母(即张五母),勿谓儿前日来索翁命也。凡溺鬼必三年始上岸,又三年方可觅代。儿时固未至,翁之死乃彼处自有一鬼交代耳。”因问其在冥间乐否?答曰:“儿此时却无管束,但苦饥寒耳,母只须以纸钱数百、羹饭一碗送儿足矣。”如其言行之而愈。或者张痴之于子媳,不慈已极,故不待媳之为厉,而特使他鬼速之死,以示惩耶?

相传凡溺死者,视其口鼻有泥,必溺鬼索命,不可救。今年五月余方在家,见东村姚氏小儿溺水中。及捞起,泥寒其口鼻,救之,竟不复苏。

云雨

“朝为行云,暮为行雨”二语,宋玉赋中不载,释之者亦无明文,而后世以为男女交欢之字,然皆不求甚解也。盖天之降雨,必待阴阳既和,有云斯有雨。此时天气下降,地气上腾,故曰:“天地纟因缊,男女媾精。”《易传》以此二语联络成文,正取象于天地之交媾也。或曰:“然则云雨时,亦有妻在上,而夫在下者,此何说也?”余曰:“此则所谓翻云覆雨者矣。”客大笑。

雾淞

己亥正月上旬,有人早起者,见遍野草木皆缟,如霏玉屑,如垂缨络;着人辫发间,皆结成珠琲。时方沍寒,残雪尚在。村农竞相传,谓之为雱云。按:雱字见《毛诗》,“雨雪其雱”是也。《字书》音普郎切,亦音铺郎切。雨雪之状,何得以谓天所雨之物。《南丰集》有《咏雾淞》诗。盖北地苦寒,夜间雾起,着树结成珠琲,故谓之雾淞。主岁稔之兆。今村农所见,殆即是物。偶读《惜抱轩集》,有《新城道中所见》长歌,中云:“或云休征备饭瓮,捆载千亿收禾麻。或云此咎达官怕,有鬼欲瞰高明家。”是休咎亦未可知也。

手技

尝见有击鼓乞钱于市者。鼓有耳,贯之以绳,络于项。其击之,凡用槌三:手执其二,而掷其一于空中。随落随接,此上彼落,左右递更,疾徐中节,绝无累黍之差。技亦神矣哉。又有能拄物于鼻者,每至市中,随手举一物,如桌椅则仰承其足,刀斧则竖置以柄。尤奇者,取一秤系锤于颠,而植其末于鼻。又取稻草,摘取其末尺许,揉之极熟,而后捋之使直,缚二十钱于杪,而以其末竖置鼻尖,皆横出于外,从未有失坠者。

田鸡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