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华千年文萃:风俗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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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易衰歇而难奋发者,我也。易懒散而难振作者,众也。易坏乱而难整饬者,事也。易盅敝而难久当者,物也。此所以治日常少,而乱日常多也。故为政要鼓舞不倦,纲常张,纪常理。

滥准、株连、差拘、监禁、保押、淹久、解审、照提,此八者,狱情之大忌也,仁人之所隐也。居官者慎之。

养民之政,孟子云:“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韩子云:“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养也。”教民之道,孟子云:“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洪范》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予每三复斯言,汗辄浃背,三叹斯语,泪便交颐。嗟夫!今之民,非古之民乎?今之道,非古之道乎?抑世变若江河,世道终不可反乎?抑古人绝德,后人终不可及乎?吾耳目口鼻视古人有何缺欠?爵禄事势,视古人有何靳啬?俾六合景象若斯,辱此七尺之躯,腼面万民之上矣。

智慧长于精神,精神生于喜悦,喜悦生于欢爱。故责人者,与其怒之也,不若教之;与其教之也,不若化之。从容宽大,谅其所不能,而容其所不及,恕其所不知,而体其所不欲,随事讲说,随时开谕,彼乐接引之诚而喜于所好,感督责之宽而愧其不材,人非木石,无不长进。故曰:“敬敷五教在宽。”又曰:“无忿疾于顽。”又曰:“匪怒伊教。”又曰:“善诱人。”今也不令而责之豫,不言而责之意,不明而责之喻,未及令人,先怀怒意,梃诟恣加,既罪矣,而不详其故,是两相仇,两相苦也。智者之所笑,而有量者之所羞也。为人上者,切宜戒之。

德立行成了,论不得人之贵贱,家之富贫,分之尊卑,自然上下格心,大小象指,历山耕夫,有甚威灵气焰!故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宽人之恶者,化人之恶者也。激人之过者,甚人之过者也。

五刑不如一耻,百战不如一礼,万劝不如一悔。

举大事,动众情,必协众心而后济。不能尽协者,须以诚意格之,恳言入之,如不格不入,须委曲以求济事。不然,彼其气力智术足以撼众,而败吾之谋,而吾又以直道行之,非所以成天下之务也。古之人神谋鬼谋,以卜以筮,岂真有惑于不可知哉?定众志也。此济事之微权也。

世间万物皆有所欲,其欲亦是天理人情。天下万世,公共之心,每怜万物有多少不得其欲处。有余者盈溢于所欲之外而死,不足者奔走于所欲之内而死。二者均俱生之道也。常思天地生许多人物,自足以养之,然而不得其欲者,正缘不均之故耳。此无天地不是处,宇宙内自有任其责者。是以圣王治天下,不说均,就说平。其均平之术,只是絜矩。絜矩之方,只是个同好恶。

做官都是苦事,为官原是苦人。官职高一步,责任便大一步,忧勤便增一步,圣人胼手胝足、劳心焦思,惟天下之安而后乐。是乐者,乐其所苦者也。众人快欲适情,身尊家润,惟富贵之得而后乐。是乐者,乐其所乐者也。

法有定,而持循之不易,则下之耳目心志习,而上逸;无定,则上之指授口颊烦,而下乱。

世人作无益事常十九,论有益,惟有暖衣饱食,安居利用四者而已。臣子事君亲,妇事夫,弟事兄,老慈幼,上惠下,不出乎此,《豳风》一章,万世生人之大法,看他举动种种皆有益事。

天下之事,要其终,而后知君子之用心,君子之建立,要其成,而后见事功之济否。可奈庸人俗识,谗夫利口,君子才一施设,辄生议论。或附会以诬其心,或造言以甚其过。是以志趋不坚,人言是恤者,辄灰心丧气,竟不卒功;识见不真,人言是听者,辄罢君子之所为,不使终事。呜呼!大可愤心矣。古之大建立者,或利于千万世而不利于一时,或利于千万人而不利于一人,或利于千万事而不利于一事。其有所费也,似贪;其有所劳也,似虐;其不避嫌也,易以招摘取议。及其成功而心事如青天白日矣。奈之何铄金销骨之口,夺未竟之施,诬不白之心哉?呜呼!英雄豪杰冷眼天下之事,袖手天下之敝,付之长吁冷笑,任其腐溃决裂而不之理,玩日愒月,尸位素餐,而苟且目前以全躯保妻子者,岂得已哉?盖惧此也。

变法者,变时势不变道,变枝叶不变本。吾怪夫后之议法者,偶有意见,妄逞聪明,不知前人立法千思万虑而后决,后人之所以新奇自喜,皆前人之所以熟思而弃者也,岂前人之见不及此哉?

鳏寡孤独,疲癃残疾,颠连无告之失所者,惟冬为甚。故凡咏红炉锦帐之欢,忘雪夜呻吟之苦者,皆不仁者也。

天下之财,生者一人,食者九人;兴者四人,害者六人。其冻馁而死者,生之人十九,食之人十一。其饱暖而乐者,害之人十九,兴之人十一。呜呼!可为伤心矣。三代之政行宁有此哉?

居生杀予夺之柄,而中奸细之术,以陷正人君子,是受顾之刺客也。伤我天道,殃我子孙,而为他人快意,愚亦甚亦。愚尝戏谓一友人曰:“能辱能荣,能杀能生,不当为人作荆卿。”友人谢曰:“此语可为当路药石。”

秦家得罪于万世,在变了井田上。春秋以后,井田已是十分病民子,但当复十一之旧,正九一之界,不当一变而为阡陌。后世厚取重敛,与秦自不相干。至于贫富不均,开天下奢靡之俗,生天下窃劫之盗,废比闾族党之法,使后世十人九贫,死于饥寒者多有,则坏井田之祸也。三代井田之法,能使家给人足,俗俭伦明,盗息讼简,天下各得其所。只一复了井田,万事俱理。

赦何为者?以为冤耶?当罪不明之有司。以为不冤耶?当报无辜之死恨。圣王有大庆,虽柘骨罔不蒙恩。今伤者伤矣,死者死矣,含愤郁郁,莫不欲仇我者速罹于法以快吾心,而乃赦之,是何仁于有罪而不仁于无辜也!将残贼幸赦而屡逞,善良闻赦而伤心,非圣王之政也。故圣王眚灾宥过,不待庆时,其刑故也不论庆时,夫是之谓大公至正之道。而不以一时之喜滥恩,则法执而小人惧,小人惧则善良得其所。

庙堂之上聚议者,其虚文也。当路者持不虚之成心,循不可废之故事,特借群在以示公耳。是以尊者嚅嗫,卑者唯诺,移日而退。巧于逢迎者,观其颐指意向而极口称道,他日骤得殊荣;激于公直者知其无益有害,而奋色极言,他日中以奇祸。

近世士风大可衰已。英雄豪杰本欲为宇宙树立大纲常大事业,今也驱之俗套,绳以虚文,不俯首吞声以从,惟有引身而退耳。是以道德之士远引高蹈,功名之士以屈养伸。彼在上者倨傲成习,看下面人皆王顺长息也。

今四海九州之人,郡异风,乡殊俗,道德不一故也。故天下皆守先王之礼,事上接下,交际往来,揆事宰物,率遵一个成法,尚安有底笑者乎?故惟守礼可以笑人。

凡名器服饰,自天子而下庶人而上,各有一定等差,不可僭逼。上太杀,是谓逼下。下太隆,是谓僭上。先王不裁抑以逼下也,而下不敢僭。

礼与刑,二者常相资也。礼先刑后,礼行则刑措,刑行则礼衰。

官贵精不贵多,权贵一不贵分。大都之内,法令不行,则官多权分之故也。故万事俱驰。

名器于人无分豪之益,而国之存亡、民之死生,于是乎系。是故衮冕非暖于纶巾,黄瓦非坚于白屋。别等威者,非有利于身受,跪拜者,非有益于已,然而圣王重之者,乱臣贼子非此无以防其渐,而示之殊也。是故虽有大奸恶,而以区区之名分折之,莫不失辞丧气。吁!名器之义大矣哉!

今之用人,只怕无去处,不知其病根在来处。今之理财,只怕无来处,不知其病根在去处。

用人之道,贵当其才。理财之道,贵去其蠹。人君以识深虑远者谋社稷,以老成持重者养国脉,以振励明作者起颓敝,以通时达变者调治化,以秉公持正者寄钧衡,以烛奸嫉邪者为按察,以厚下爱民者居守牧,以智深勇沉者典兵戎,以平恕明允者治刑狱,以廉静综核者掌会计,以惜耻养德者司教化,则用人当其才矣。宫妾无慢弃之帛,殿廷无金珠之玩,近侍绝贿赂之通,宠幸无不赀之赏,臣工严贪墨之诛,迎送惩威福之滥,工商重淫巧之罚,众庶谨僭奢之戒,游惰杜幸食之门,缁黄示诳诱之罪,倡优就耕织之业,则理财得其道矣。

古之官人也,择而后用,故其考课也常恕。何也?不以小过弃所择也。今之官人也,用而后择,却又以姑息行之,是无择也,是容保奸回也。岂不浑厚?哀哉万姓矣!

世无全才久矣,用人者各因其长可也。夫目不能听,耳不能视,鼻不能食,口不能臭,势也。今之用人,不审其才之所,资格所及,杂然授之,方司会计,辄理刑名,既典文铨,又握兵柄,养之不得其道,用之不当其才,受之者但悦美秩而不自量,以此而求济事,岂不难哉?夫公绰但宜为老,而裨谌不可谋邑。今之人才,岂能倍蓰古昔?愚以为学校养士,科目进人,便当如温公条议,分为数科,使各学其才之所近,而质性英发,能备众长者,特设全才一科,及其授官,各在所长。夫资有所近,习有所通,施之政事,必有可观。盖古者以仕学为一事,今日分体用为两截。穷居草泽,止事词章,一入庙廊,方学政事,虽有明敏之才,英达之识,岂能观政数月便得,每事尽善?不免卤莽施设,鹘突支吾,苟不大败,辄得迁升,以此用人,虽尧、舜不治。夫古之明体也,养适用之才;致君泽民之术,固已熟于畎亩之中,苟能用我者,执此以往耳。今之学校,可为流涕矣。

官之所居曰任,此意最可玩,不惟取责任负荷之义。任者,任也。听其便宜,信任而责成也。若牵制束缚,非任矣。

厮隶之言,直彻之九重,台省以之为臧否,部院以之为进退,世道大可恨也。或讶之,愚曰:“天子之用舍,托之吏部,吏部之贤不肖,托之抚按,抚按之耳目,托之两司,两司之心腹,托之守令,守令之见闻,托之皂快,皂快之采访,托之他邑别郡之皂快。彼其以恩仇为是非,以谬妄为情实,以前令为后官,以旧愆为新过,以小失为大辜。密报密收,信如金石;愈伪愈详,获如至宝。谓夷、由污,谓蹻、跖廉,往往有之。而抚按据以上闻,吏部据以黜陟。一吏之荣辱不足惜,而夺所爱以失民望,培所恨以滋民殃,好恶拂人甚矣。”

居官有五要:休错问一件事,休屈打一个人,休妄费一分财,休轻劳一夫力,休苟取一文钱。

吴越之战,利用智;羌胡之战,利用勇。智在相机,勇在养气。相机者,务使鬼神不可知;养气者,务使身家不肯顾。此百胜之道也。

兵,以死使人者也。用众怒,用义怒,用恩怒。众怒,仇在万姓也,汤武之师是已。义怒,以直攻曲也,三军缟素是已。恩怒,感激思奋也,李牧犒三军,吴起同甘苦是已。此三者,用人之心,可以死人之身。非是皆强驱之也。猛虎在前,利兵在后,以死殴死,不战安之?然而取胜者,幸也。败与溃者十九。

寓兵于农,三代圣王行之甚好。家家知耕,人人知战,无论即戎,亦可弭盗。且经数十百年不用兵,说用兵,才用农十分之一耳。何者?有不道之国,则天子命曰某国不道,某方伯连帅讨之,天下无与也,天下所以享兵农未分之利,春秋以后,诸侯日寻干戈,农胥变而为兵,舍穑不事,则吾国贫,因粮于敌,则他国贫。与其农胥变而兵也,不如兵农分。

凡战之道,贪生者死,忘死者生;狃胜者败,耻败者胜。

疏法胜于密心,宽令胜于严主。

天下之事,倡于作俑,而滥于助波鼓焰之徒,至于大坏极敝,非截然毅然者不能救,于是而犹曰循旧安常,无更张以拂人意,不知其可也。

在上者能使人忘其尊而亲之,可谓盛德也已。

因偶然之事,立不变之法,惩一夫之失,苦天下之人,法莫病于此矣。近日建白,往往而然。

礼繁则难行,卒成废阁之书。法繁则易犯,益甚决裂之罪。

为尧、舜之民者,逸于尧、舜之臣。唐虞世界全靠四岳、九官、十二牧,当时君民各享无为之业而已,臣劳之系于国家也大哉!是故百官逸则君劳,而天下不得其所。

治世用端人正七,衰世用庸夫俗子,乱世用忄佥夫佞人。忄佥夫佞人盛,而英雄豪杰之士不伸。夫惟不伸也,而奋于一伸,遂至于亡天下。故明主在上,必先平天下之情,将英雄豪杰服其心志,就我羁靮,不蓄其奋而使之逞。

天下之民,皆朝廷之民,皆天地之民,皆吾民。

愈上则愈聋瞽,其壅蔽者众也;愈下则愈聪明,其见闻者真也。故论见闻,则君之知不如相,相之知不如监司,监司之知不如守令,守令之知不如民。论壅蔽,则守令蔽监司,监司蔽相,相蔽君。惜哉!愈下之真情不能使愈上者闻之也。

周公是一部活《周礼》。世只有周公,不必有《周礼》。使周公而生于今,宁一一用《周礼》哉?愚谓:“有周公,虽无《周礼》可也;无周公,虽无《周礼》可也。”

民鲜耻,可以观上之德;民鲜畏,可以观上之威,更不须求之民。

民情甚不可郁也。防以郁水,一决则漂屋推山;炮以都火,一发则碎石破木。桀、纣郁民情而汤、武通之。此存亡之大机也,有天下者之所夙夜孜孜者也。

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奈何以我病百姓?夫为君之道无他,因天地自然之利,而为民开导樽节之;因人生固有之性,而为民倡率裁制之。足其同欲,去其同恶。凡以安定之,使无失所,而后天立君之意终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而剥天下以自奉哉?呜呼!尧、舜其知此也夫。

三代之法、井田、学校,万世不可废。世官、封建、废之已晚矣。此难与不思者道。

圣王同民心而出治道,此成务者之要言也。夫民心之难同久矣,欲多而见鄙,圣王识度岂能同之?噫!治道以治民也,治民而不同之,其何能从?即从,其何能久?禹之戒舜曰:“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夫舜之欲,岂适己自便哉?以为民也,而曰:“罔咁”。盘庚之迁殷也,再四晓譬。武王之伐纣也,三令五申。必如此而后事克有济。故曰:专欲难成,众怒难犯。我之欲未必非,彼之怒未必是。圣王求以济事,则知专之不胜众也,而不动声色以因之,明其是非以悟之,陈其利害以动之,待其心安而意顺也,然后行之,是谓以天下人成天下事,事不劳而底绩。虽然,亦有先发后闻者,亦有不谋而断者,亦有拟议已成料度已审,疾雷迅电而民不得不然者,此特十一耳,百一耳,不可为典则也。

人君有欲,前后左右之幸也。君欲一,彼欲百,致天下乱亡,则一欲者受祸,而百欲者转事他人矣。此古今之明鉴,而有天下者之所当悟也。

平之一字极有意味,所以至治之世,只说个天下平。或言:“水无高下,一经流注,无不得平。”曰:“此是一味平了。世间千种人、万般物、百样事,各有分量,容有差等,只各安其位,而无一毫拂戾不安之意,这便是太平。如君说则是等尊卑贵贱小大而齐之矣,不平莫大乎是!”

国家之取士以言也,固将曰:“言如是,行必如是也。”及他日效用,举背之矣。今闾阎小民立片纸凭,一人终其身执所书而责之,不敢二,何也?我之所言昭然在纸笔间也,人已据之矣。吁!执卷上数千言凭,满闱之士大夫且播之天下,视小民片纸何如?奈之何吾资之以进身,人君资之以进人,而自处于小民之下也哉?噫!无怪也,彼固以空言求之,而终身不复责券也。

漆器之谏,非为舜忧也,忧天下后世极欲之君自此而开其萌也。天下之势,无必有,有必文,文必靡丽,靡丽必亡。漆器之谏,慎其有也。

矩之不可以不直方也,是万物之所以曲直斜正也。是故矩无言而万物则之,无毫发违直方故也。哀哉!为政之徒言也。

暑之将退也,先燠。天之将旦也,先晦。投丸于壁,疾则内;射物,极则反,不极则不反也。故愚者惟乐其极,智者先惧其反。然则否不害于极,泰极其可惧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