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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思想的纵欲者

桑塔格论及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时说,他是“思想的纵欲者”,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巴特是20世纪法国最有影响的思想家之一,素有解构大师和符号学家之名,著有《写作的零度》、《S/Z》、《恋人絮语》等书,在中国的人文科学界也有着广泛的影响。尤其是《恋人絮语》,狂喜中透出忧伤。

我想,夏济安先生也是“思想的纵欲者”。那本声名远扬的《夏济安日记》中也浸透了狂喜和忧伤。日记记录了他1946年1月1日到9月29日之间的心路历程。只有少数几日内容阙如。我读完之后印象最深的有两点: 一是读书之勤;二是爱情之专。

夏先生毕业于上海光华大学英语系(也就是现华东师范大学的前身之一,攀个转折亲,算我老校友),抗战胜利后任教于西南联大和北京大学。1950年赴台,任教于台大外语系,创办《文学杂志》,对台湾的现代文学的发展功勋甚伟。其门下传人成名成家亦多,如刘绍铭、白先勇、陈若曦、叶维廉、李欧梵、王文兴、欧阳子等。1959年,夏先生赴美,先后任教于西雅图华盛顿大学和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1965年,不幸因脑溢血而逝,享年仅49岁。

也许是学英文、教英文的缘故,夏先生读的几乎全是英文书。看完其日记后,我时常感叹,那个时代的人接触英文书比我最初料想的要方便。一是教会学校和教会大学的存在,除了国文外,几乎全部是外语教学内容。二是所接触到的英文原著都是最为时新的东西,可以说与世界同步。

夏先生读书之勤,我们在开篇不久即能体验。如“元月一日”记:“放假,未外出,读Alfred kazin 之On Native Grounds,今日首读三章”;翌日,“大读卡津书百余页,自己的书,不用抄笔记,读来较快”;第三日:“卡津书尚未读完,为了赶还图书馆,今日改读《英国文学印象》”……据我粗略估算,他在九个月间至少读了60余本原著,不少还是大部头的理论著作,真是不可思议。看来,学贯中西的大师绝非浪得虚名。

夏先生用情之专让人多生感叹。日记中很多篇幅都真实地记载了他恋上自己班上一个学生的狂喜和痛苦。兹录一则于后:

我年岁已大,生理上实很有需要。要解决这问题其实不难,不过我同任何别的女子发生了关系,只有使我更难过,因一则对不起R.E.,良心责备必重;二则别的都是不完善的对象,好像自己辱没自己,等于masturbation,而我从来不masturbate的。

我现在既认为这件事没有希望,就是准备一生守童贞了。我的守童贞,比宗教家都难。因为宗教没有对象,而我是有对象的,而且准备恋爱的。假如她真的不要我了,我就此这样完结,岂不惨哉?

这段单相思最后还是无疾而终。夏先生终身未娶。

我想,夏济安的用情之深和读书之勤,是分不开的。按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来看,夏济安是把压抑的情欲升华到文学艺术的创作中去了。我辈之所以碌碌无为,看来是其反证,不知是“幸”福还是“性”福?

还是听听上帝的话吧:“我给你们选择的能力,可是你们的生活/交替于无聊的沉思和鲁莽的行动之间。(I have given you power of choice, and you only alternate/Between futile speculation and unconsidered action.)”

这也是《夏济安日记》的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