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阿尔卑斯山的蓝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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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最黑暗的日子

结婚一年半,我一直呆在家里。发出去的简历有三百多,大部分石沉大海,偶有回音的,不是说我没有瑞士的工作经验,就是我没有工作许可证。到最后逼得没办法了,就去临时职业介绍所,想找一份工厂的工作。结果更让我气结:他们说我学历太高,不适合到工厂打工。

看着我每天郁郁寡欢的,先生不忍了,从来不相信有关系网一说的他,一天跟他的上司聊起我的事。没想到他的上司二话没说就将我介绍到他朋友的职业介绍所。第二天我就接到电话,通知我去一家食品厂上班。就这样,历尽千辛万苦,我终于有了一份工作:车间女工。

上班第一天,我领到了属于我的工作服,看到镜子里穿蓝色T恤,格子裤,戴着白帽的我,不禁笑了:整个一个小丑!车间很大,几条生产线静静地躺在那,一群群穿得和我一样的女工穿梭在生产线之间。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我头疼。我要干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站在机器尾部,将一小袋一小袋的蛋糕装入小箱里,再放到木板上,等摆满了十六箱后,运到楼下,等候出厂。看似简单的活,干起来却有了意想不到的辛苦。由于机器的速度很快,因此装箱的速度相应地要更快,否则东西就会掉到地上。那一天,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回家后,才发现两只手的手腕都肿了。第二天,情况恶化,甚至连动都疼得要命。就这样,强忍着没吭声。工友们都奇怪我为什么不喝水,其实她们不知道,我不敢去厕所,因为我的手腕痛得连纽扣都扣不上。就这样,一个星期后,线长才发现我的手的秘密。于是一个星期后,我调到了另外一部机器。这部机器是生产面包和大蛋糕的。所有的面包和蛋糕要用货架车运到烤箱那里。这种货架车有十几层高,沉沉的铁板加上几个大面包或蛋糕,足有十几斤重。将这十几斤重的东西放到货架车上,低层的还好说,越往高越难。本来就不高的我更得踮起脚尖。这还不算难的,最害怕的是当新鲜的面包、蛋糕和各种派出炉时,戴着厚厚的手套,将滚烫的铁板往货架上搬,那时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随时都有被烫伤的危险。

在这里工作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外国人,大部分是女人。有很多人已经工作了三十几年了。由于长期的体力劳动,很多人都得了腰椎病。按瑞士的法律,一般情况下,女性六十三岁才能退休。每每看着这些五六十岁的妇女,弓腰驼背地在那走来走去,心中总会涌起莫名的悲哀:这难道就是我的未来?

两个星期过去了,由于我的“出色”表现,车间主任调我到另一个机器去工作。这是个生产各种油炸制品的机器。还没靠近机器,那浓浓的油烟已经让我反胃了。每天早上六点整,我准时站在机器的尾部,装袋,再将成袋的食品装箱,检查是否每袋东西都打上了标签。有一天早上,我头疼欲裂,那阵阵的油味刺激着我本就敏感的胃。站在哪,腿脚发软,结果,有几箱东西没有标签我也没看到。线长,那个塞尔维亚男人,发现后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看着他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我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这就是那个昨天还热情地对我说“中国和塞尔维亚是好兄弟,好朋友”的男人。一向性格温和的我,此时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他那左一个“临时工”,又一个“临时工”,更令我怒不可遏。看着周围工友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愤怒地将身上的围裙一下子拽下来,向这个男人扔去。并对他大声喊道:

“临时工怎么了,临时工也是人!我不干了!”我一边说一边冲出还处在惊愕中的人群。

大概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招,这个不可一世的塞尔维亚男人一下愣住了,随即朝我追来,还一边大吼:“回来,回来!”然而对我来说,他已经像影子一样在我的面前永远消失了。

出了门,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像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下来。

那是我最后一天在那上班,距离我第一天上班,整整三个星期。

前不久看到一篇文章,是瑞士一位著名的马戏演员写的。他说他曾经在那家食品厂上过三个月班,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日子。我,笑了……原来还有和我同命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