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1月初,朱德总司令向盛世才发出撤回新兵营的电报,由盛世才负责同国民党交涉。
11月8日,盛世才致电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令部:“徐向前部退入新疆一部,官兵约300余人,经职省收容。顷朱总司令以前方需要甚急,拟即派员将该部悉数护送归队。再职省收容该部后,曾发旧式枪械,准其携带。并请饬朱主席准予通过,并予以便利。”
11月10日,甘肃省主席朱绍良接盛世才电后也致电军令部,请示徐向前部官兵携械过境或徒手过境。
11月22日,军令部长徐永昌将此情况呈报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参谋总长何应钦,并提出两条处理办法:1.该部既由新省收容施行训练将及两年,且人数仅有300余,增加前方抗战力量有限,似可令盛世才将该部编为新省部队中,不必远道跋涉遣送归队;2.拟准其将该部护送归还十八集团军,但为免除沿途误会起见,准予徒手过境,所有枪械仍归还新省,并令朱长官检查护送。
蒋介石批准了第一个方案,并令盛世才执行。
11月30日,盛世才致电蒋介石,请求将徐向前官兵遣送归队,盛还让他驻重庆代表张元夫向蒋介石面陈徐向前部回延理由。
抗日战争时期,新疆是最重要的国际交通线,苏联大批援华物资经新疆源源不断地运往抗战前线,蒋介石担心如不同意盛世才的请求会引起盛的反感,于国民党不利,遂电令朱绍良:徐向前留新官兵,业经准予派员带车护送至延安,似不可再阻留,以免晋庸(盛世才字晋庸)误会,请准其通过。
中共中央指示陈潭秋,新兵营总支队总队长级干部乘飞机,其余同志乘汽车返回延安。因国共两党军队摩擦得很厉害,怕路上遇到麻烦,要有得力干部带队。
陈潭秋根据党中央指示,决定除航空队、兽医班留下继续学习外,新兵营官兵329名,由曾玉良、喻新华等人带队,于1940年1月11日乘汽车离开迪化回延安,盛世才派督署参议丁宝珍护送。蒋介石本不准带武器,经盛世才的交涉,新兵营官兵带步枪30支,子弹1.5万发,手枪2支,子弹200发;丁宝珍和卫士车队司机带手枪3支,步枪14支,连珠枪3支,七九马枪2支;另外带迭克铁里瓦式机枪4挺,子弹4万发,作为送给朱德、彭德怀的礼物。
饶子健、姚运良、宋承志等总支队领导人及警卫人员和病员共31人,于1940年2月2日乘飞机离开迪化回延安。当时还留下会开汽车的陈福海、赵内琐等6人,准备继续学坦克。1940年7月陈福海等21人,由盛世才派龚副官送回延安。
肖显清——
1939年12月,天气格外的寒冷,我们平静的生活发生了变化。过去每个月只放二至四场电影,而一进12月则几乎每两三天就放一场,饭也吃得非常好。说是过年,未免太早,问首长是怎么回事,首长也不讲,好像有什么秘密,从表情上看很沉重。12月10日,又让我们把9月刚发的棉衣换成“推呢坎”(音)的新棉衣,又发新棉被、皮鞋、毡靴。到了20日左右,大家的疑问解开了。
这天,召开了回延安的动员大会。陈潭秋同志动员说:因为国际国内的形势发生了新的变化,党中央决定你们回延安。由于前线需要战斗骨干,你们大部分同志要到抗日前线去!(大家鼓掌)你们来迪化两年零八个月,在中共中央的指示下,在陈云、邓发同志的领导下,完成了学习任务,成绩优良。苏联顾问对你们的学习很满意,我已向党中央作了报告。我来得晚一些,对同志们帮助不够,请多多批评。
我们听了他的讲话,很是感动。接着,他又讲了几条规定:1.为了保密,你们在学习中的笔记一律不准个人带走,大家包好,由我们负责转送延安;2.你们的行李每人不能超过30公斤,多的东西交到我们办事处;3.关于你们的安全问题,延安、莫斯科方面,迪化、重庆方面都有了协定,这是有保证的,请大家放心。苏联要运一批抗日的物资到重庆,如有人问你们,就说是护送物资的。这个车队有50余辆汽车,开车的司机都是红军战士,100人左右,每辆车上都有一挺机枪。路上出了问题,你们不要出面,有盛世才派的丁参议带着几个人办外交。我们内部派朱光同志出面,他是东北抗联的,从苏联学习归来的党员。陈潭秋同志再三讲,最不放心的是河西走廊这段路,各兵站的勤杂人员中,有西路军的伤员,很可能认出自己的战友。为了这次行动的胜利,你们千万不能去认。你们不是学了日语吗,在生活上讲日语。我想,战友们以后会理解的。4.我们再三研究,请示了中共中央,还要留下一部分同志在迪化工作,希望被留下的同志要服从组织决定,服从全局的需要。
陈代表接着抒发了自己的感情。他说,要不是工作需要,我也和大家一起回延安。我们朝夕相处虽时间不长,可同志们的学习、训练和高贵品德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记得今年9月间,支队首长向我汇报学习情况时,说还有十个同志没有入党,主要原因是学习上差一点,其他方面都是好的。我就讲,他们经过长征,三次过草地,特别是在河西走廊苦战半年,能走到新疆,就是很了不起了,是很好的同志了。一席话讲得我们心里热乎乎的。我们回想起在迪化的日日夜夜,为与陈代表分离而难过,为学习而依恋,为能重返前线而无比高兴。
1940年1月11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冉冉升起的太阳显得格外亲昵和温暖,然而我们每个人的心情却无比沉重。忽然,人群中传来了上车的命令。我们乘坐的卡车都用毡子搭了篷子,还安了电池照明的小灯泡。为了防备路上有土匪袭击,由我们学装甲车的40多名同志组成武装护卫排,给我们四挺机枪,名叫“铁克辽瓦”,子弹4000余发,日式三八步枪30多支。陈潭秋同志逐项询问准备情况,再三叮咛我们:“一定要把这些武器带到延安,送到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警卫队里去。”陈代表转达了盛世才的送别话和赏给我们每人50元钱。盛世才的弟弟作为代表也前来送行。丁参议也和我们见了面。
马达开动,一辆辆篷车穿过迪化。陈代表和盛世才的弟弟把我们送出30公里,停车和每辆车的同志握手告别,并祝愿大家一路平安。我们激动的潸然泪下,我们望着陈代表,呼喊着“陈代表,延安再见!”
到达延安后,党中央举行了欢迎、欢送大会。欢迎红四方面军的同志归来,欢迎新疆的同志归来,欢迎丁参议到达延安。欢送同志们上前线、欢送丁参议回新疆。尔后,毛主席又给我们作了一次抗日形势报告,讲述了联系群众、开展游击战、运动战等问题。对于盛世才赏给我们每人的50元钱,毛主席说:“你们个人别要了,因为延安女大的同志连卫生费都没有。你们这些钱我们也不要,我看作为你们上前线去的伙食吧!”我们鼓掌同意。
1942年10月的一天,师政委谭震林同志忽然把我叫了去,问:“肖连长,你是新疆来的,把盛世才的情况谈谈吧!”我谈了不少好的方面。谭政委说:“盛世才投降蒋介石了,把陈潭秋同志、毛泽民同志都逮捕了。”我这才知道新疆出了问题。
不久,传来中央指示:凡红四方面军到过新疆新兵营受训的同志,不要放在连队,尽量放在机关。我由连长改做参谋工作了。党中央对于我们这些学过机械化装备的同志是何等重视呵!后来,我们缴获了敌人的许多大炮,上级又叫我任炮兵连长,使我在新兵营学到的技术有了新用场。
新兵营的日日夜夜,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鞭策我和同志们一起去狠狠打击敌人。
饶子健——
新兵营内部编为一个总队。我担任总队长、姚运良同志为政委、喻新华同志为政治处主任兼总支书记。
同志们听到回延安的消息非常高兴,开始换新被装、精简行李,作紧张的准备工作。陈潭秋同志向部队作了动员,和我们研究了具体问题,确定我和宋承志等四人坐飞机到兰州八路军办事处,然后回延安。部队乘坐汽车,由曾玉良、喻新华同志负责,沿途由朱光同志以联络参谋名义出面办交涉,并商洽盛世才派一高级参议护送。
1940年1月11日早晨。寒风凛冽,大雪纷飞。新兵营乘坐的30多辆汽车在城外集结,动身回延安。
陈潭秋同志冒风雪乘车送出30多里。陈潭秋同志和同志们依依告别,嘱咐一路上提高警惕,注意安全,到前方好好工作。他每辆汽车跟前都走到了,体现了深厚的阶级感情和细致的工作作风。第二天我和宋承志同志乘飞机走时,他也亲自到机场送行。陈潭秋同志是我党的创始人之一,有理论、有才干、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虽然他领导新兵营时间不长,但在我们记忆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在新疆坚持到最后,直到盛世才叛变时被捕。他在狱中顽强不屈,坚持斗争,最后惨遭杀害。
新兵营沿途克服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阻挠和刁难,终于在1940年春节前胜利回到延安,受到中央领导机关和人民群众夹道欢迎。第三天晚上总政治部在中央大礼堂举行了欢迎大会。毛主席和在延安的中央领导同志都出席了大会。
几天以后,毛主席又专门为新疆回来的同志作了报告。
喻新华——
1940年1月11日,我们300余人分乘30多辆卡车从迪化市出发回延安。同行的还有30多辆苏联的汽车,他们是运送武器到兰州援助国民党抗日的。每辆汽车上的篷布盖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接近。一路上60多辆汽车同行,很有些气派。
令人难以忘怀的是陈潭秋代表,他随车队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了几十里路,才停下来向全体同志话别。他边讲边流泪:“同志们,我们要离别了,以后多久才能见面也不知道。你们回延安后,要好好地听毛主席的话,按中央指示办事……”他高度赞扬我们在新疆的学习精神,说着说着,喉咙哽咽了。同志们见此情景,想起了和陈代表相处的日子,都掉泪了,不少同志痛哭失声。谁知道此次分离竟是永别。
我们来到甘肃永昌县城。车队刚一进城,驻防的马家部队一个骑兵营列队欢迎。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西路军余部人马,还以为是归国华侨。我们没下车时,他们高呼口号:“欢迎华侨回国抗战!”我们一下车,他们马上如临大敌,部分部队撤到城外布防,同时关闭城门,还在我们休息的地方站上岗哨,个个荷枪实弹。见此情景,我上街转了一圈,只见马家部队全在擦枪,见我走过,有的拉着枪栓,扬言要打死我。我还看到他们兵营里有不少红四方面军的被俘女兵,双方认识,但不敢吱声。
为了解围,我找到了苏联车队的领队,说明了情况。他对我说:“一有情况,只要你们坚持五分钟,我们就把他们赶出去。”苏联车队也见苗头不对,驾驶员提挺机枪全上了城墙。
苏联车队的领队找到马家部队的头头,骂了他一顿:“你们为什么这样搞?他们的营地要你们放哨干什么?”马家部队头头理屈词穷,只得连声说:“是,是,我们是为了保护他们的,保护他们的。”我气愤地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要你们保护,请把岗哨撤掉!”就这样,我们在那里吃了一顿饭。马家部队把城门打开,我们才离开了永昌县城。
苏联车队到兰州和我们分手了。
我们到了陕西中部地区某县城,太阳还有丈把高。我们30多辆车停在一块平地上,周围是山,前面一条大河。马禄的部队抢占了有利地形,在周围山上架起了机枪,不让我们走动。这时,随同我们的丁参议前去和对方交涉,到半夜丁参议也没回来。后来,我们又派了一个自己人去交涉,同时也做好了战斗准备。我们只有30多条枪、4挺轻机枪,要交起火来也是相当危险的,但也绝不能束手就擒。后半夜,参议才回来,对我说:“政委,危险哪!他们准备把我们打掉。”我说:“我们知道,我们准备好了。我们不先开枪,他们开枪,我们就要打一下子,不会让他们占便宜的。”
马禄为什么要打我们呢?据参议说:附近的富县国民党部队和八路军闹摩擦,结果被八路军缴了枪。马禄派了两个专员在这个县工作,被我八路军同时扣留。因此,马禄想借此为理由,在我们身上报复。最后,一直交涉到后半夜,直到丁参议答应负责和八路军协商,把马禄的两个专员放出来,才让我们离开这个地区。
回延安的一路上,每过一地,总要受到马家部队的无理刁难,真是层层拦阻,处处险关,其中四次是相当危险的。有的问我们带枪、带子弹干什么?我们回答是防土匪,他们才没话讲。有的以搜查为名义,侮辱我们的女同志,引起我们的愤怒,才不敢下手。
1940年2月初的一天傍晚,我们终于回到了日夜向往的延安。我们一进入延安,道路两旁兴高采烈的军民夹道欢迎,又是呼口号,又是放鞭炮,热烈的气氛真是难以形容。无形中,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接着,在一个竹子搭起的简易礼堂里开了个欢迎会,台上台下灯火通明,红绿标语贴满四周。毛主席、陈云、滕代远、邓发等首长全坐在主席台上。我记得,首先由我代表300多名西路军指战员讲话。我说:“同志们,我们现在到了延安了,回到了党中央怀抱来了,回到了毛主席身边来了,多么幸福啊!我们今后要听毛主席的话,执行中央的指示,服从领导。我们以前错干了十年,失败了。今后要跟毛主席好好地干革命……”
毛主席给我们讲话。他首先给予我们高度评价:“你们没有错干,你们干得对。你们是革命的宝贵财富,是千两黄金买不到的。”对于我们这些深受张国焘之害的战士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鼓舞人心呢!听到这里,我们的双眼含满泪花,会场里掌声经久不息。毛主席又说:“过去的事不要你们负责,应该由张国焘负责,是他错了,你们没有错干。你们今后要接受经验教训,好好干。最后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毛主席、朱总司令分别代表党中央、中央领导同志、中央直属机关设宴招待了我们。为了让我们生活得好,在延安个把月时间里,我们天天吃白面,没吃过杂面,而中央领导和直属机关都吃杂面、小米。
每天上午,由一名中央首长给我们上课,讲统一战线,讲政治、军事形势,下午组织我们参观延安,还安排我们看了话剧《红日》等。
同年3月初,组织上分配我和饶子健同志带100多人到新四军五师工作,由我当指导员,饶子健当队长。由于途中情况变化,到不了五师,我们就留在彭雪枫四师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