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荣格心理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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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导读:荣格的心理学世界

荣格(Carl G。Jung,1875-1961年),瑞士杰出的心理学家、精神病学分析医师、分析心理学的创始人。早年,他曾拜奥地利精神病医生及精神分析学家、精神分析学派的创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为师,与其愉快地合作过一段时间,并被弗洛伊德任命为第一届国际精神分析学会的主席,但后来由于两个人的观点存在着诸多分歧而分道扬镳。与弗洛伊德相比,荣格更注重强调人的精神世界具有崇高的抱负,而并非只是为了满足人生的愿望和欲求,因而他极力反对弗洛伊德的自然主义倾向。在与弗洛伊德分道扬镳后,荣格潜心分析和研究心理学,并于1916年创立了“分析心理学派”。之后他隐居于苏黎世湖旁,继续为人们不时面临的精神矛盾和冲突寻找更为准确的答案。

1875年7月26日,在瑞士北部康斯坦斯湖畔一个叫作基斯威勒的小村庄里,卡尔·古斯塔夫·荣格降生在一个虔诚的宗教家族。在他6个月的时候,便和父母移居到了莱茵河上游苏黎世州一个叫作劳芬的地方。这是一个被莱茵河、牧师馆、教堂、农场、城堡以及远方的阿尔卑斯山脉环绕的美丽得有些神秘的地方。荣格在这个环境中成长了4年,之后又随父母搬到了莱茵河更上游的巴塞尔附近一个叫作小惠宁根的城镇上,并在此处居住到成年。

对荣格来说,11岁那年对他是特别有意义的,因为他被送进了巴塞尔的大学预科班。一天,荣格站在大教堂的广场上,突然被另外一个男孩猛推了一下,头重重地撞在路旁边的石头上,他几乎瞬间失去了知觉。

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荣格都显得垂头丧气,但却并非因为这件事,而是他一直还在为弄清他自己和斜坡上那块石头之间谁是谁非而冥思苦想。每当他想到自己就是那块石头时,矛盾和冲突又突然停止了:“石头是不具有确定性的,也没有想要与人沟通的冲动,千百年过去了依然是一成不变。而我只是一种会消失的现象,能够爆发出各式各样的情感,就跟火焰一样,炽烈之后便要走向熄灭。我不过是各种情感的总和,而我身上那个‘他’却是不受时限、永不毁灭的石头。”

早在中学时期,荣格就发现,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居住着“另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什么东西能把“他”和上帝像现实中一样分隔开来,因为“他”的心灵仿佛同时与上帝一起俯视着天地万物。这个“他”以一种压倒一切的预感和强烈的情感使荣格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只有在这时,荣格才知道自己配得上自己,他就是那个真正的自我。每当荣格独自一人时,他便会很快进入到这种状态。因此,他总是疯狂地追求着“另一个人”,即第二种人格的安宁与孤独。

然而,荣格过分地追求“另一个人”所带来的安宁与孤独的享受使同学和老师们认为他“很不寻常”,同时也相当排斥他,因此总是挑他的“毛病”。在这种情况下,一件事情像炸雷一样在他的头上炸响了。老师布置了一个作文题目,荣格对这个题目产生了兴趣,便劲头十足地写了起来,并写出了在他看来是精心创作得极其成功的一篇文章,他对这篇文章抱着很大的希望。结果,他的文章确实拿了高分——整整100分。不幸的是,他却被老师痛斥是抄袭来的。

他当时火冒三丈,感到自己被烙上了“犯罪”的烙印,而且本来有可能使他摆脱与众不同的那条道路竟被老师的一句话给堵死了。他深深地感到沮丧和耻辱,并发誓一定要对老师进行报复。然而,就在他的悲愤快要无法控制的时候,以前反复出现的映像又产生了:内心突然间无比寂静起来,仿佛有一道隔音的门把世间所有一切争吵都关在外面了。这时,一种冷静而又好奇的情绪突然就落到了他的脑海中,于是他自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吧,荣格你激动了,那个老师不过是个白痴,他不了解你的本性——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那篇文章的确是你写的。如果一个人对事物认识和理解得不够,他就会变得异常激动起来。

按照这些既不偏颇又不动怒的思想的指引,与那一系列想法相类似的思想又向荣格的心里袭来,但他并不愿意去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因为它们已经极为有力地铭刻在了他的心中。尽管他依然弄不清第一人格和第二人格之间究竟有着什么差别,尽管他一直声称第二人格的世界才是他的个人世界,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却总是感觉到,除了他自己以外,还包括某种东西——仿佛是一个已经死去很久的人的不为人知的灵魂,虽然这个人已经死去,但却不受任何时间、空间限制地永远存在着,一直到很遥远的将来。或者说是由一些无边无际的空间所组成的一个广袤的、朦胧的世界,这里笼罩着一圈指导精神的圣洁光环。

后来,荣格读了叔本华与德国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的著作,尤其是《纯粹理性批判》使荣格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随后,荣格竟然通过康德的知识论思想发现了叔本华哲学体系中的一个根本性缺陷,同时也是一个致命性的过错,即把一个形而上学的主张人格化了。而这种哲学上的发展使荣格对世界和人生的态度产生了一种革命性的改变——以前,他总是胆小懦弱,健康状况不佳,并对周围的人充满了不信任感。而他现在决定不再那么落落寡合了,他变得喜欢结交朋友,并且开始对所有的事物都产生了极大的求知欲。

大学毕业后,荣格到了伯戈尔茨利精神病院去工作,一连六个多月荣格就像关禁闭一样将自己关在那犹如修道院似的精神病院中,为的是习惯精神病院的生活、风气以及那些疯疯癫癫的精神病患者。在此期间,为了使自己熟悉各种精神病患者的思想、行为和心理,他把长达50卷的《精神病学概论》仔细地研读了一遍。他很明白,自己需要弄清楚人类的心灵在面对人类本身的毁灭情境时是如何做出反应的。因为在荣格看来,精神病学清楚地表达了这类病是如何支配人类那所谓的健康的头脑中的生物学反应的。在那段时期,荣格还暗地里研究了那些瑞士同事在遗传背景方面的统计数字,并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使他更好地理解了精神病人的智力。

在伯戈尔茨利精神病院,左右荣格的兴趣和研究工作的是这样一个急迫的问题:“精神病人的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荣格对这个问题感到很不解,而他的同事看上去却对这个问题很不关心,他们感兴趣的只是如何诊断出或如何描述精神病人的症状,而这一点从当时流行的临床观点来看是毫无意义的。因为这对精神病人的康复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这一点上,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对荣格而言就变得极为重要了,特别是弗洛伊德在癔病和梦的心理学方面进行的那些基础性的研究,为荣格指明了对个别病例进行密切调查和了解的道路。尽管弗洛伊德本人是个神经病学家,但他却把心理学引进了精神病学。

荣格认为,在许多情况下,病人前来就诊时都有一个不愿提及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一般都是极其隐秘的。只有对这一完全属于个人的隐秘故事进行仔细调查后,对病人的治疗才能算是真正的开始。因为这个故事不仅是病人心中的秘密,而且它往往是使病人身心受创的因素。只要知道了这个秘密,便等于掌握了治疗的关键。在大多数情况下,仅仅只是探讨意识方面的材料是远远不够的,进行联想试验则可能打通这条路。在精神治疗上,应该从病人的整体而绝非表面症状入手,否则病人就不会得到真正的治愈。

此时,荣格在伯戈尔茨利精神病院已经工作了4年之久,即工作到1905年。这一年,荣格在伯戈尔茨利精神病院升为精神病高级医师,同时又在苏黎世大学担任精神病学的讲师。在苏黎世大学的讲座中,荣格曾多次提到这样一个理论:“精神病学是有心理学背景的。”这是荣格从事精神病学研究几年以来最为重大的一个发现。而到了1906年,一位病人的往事顺利地为荣格揭示了精神病的心理学背景。这使得荣格首次明白了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语言,虽然那种语言在当时被认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安吉尔出生于苏黎世旧城,那里的人普遍贫困不堪,街道不仅狭窄而且肮脏,安吉尔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长大的。她的姐姐是个妓女,父亲是个酒鬼,在她39岁那年被检查出患了偏执狂式早发性痴呆症,即精神病。之后,她便被送到了伯戈尔茨利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中,她被当成直观教学课的实例展示给医院学的学生观看和研讨。一位学生曾这样说道:“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精神分裂的不可思议的过程。”荣格认为,安吉尔是一个典型的精神病患者,她的精神完全失常并经常说一些丝毫没有意义的极为疯癫的话,荣格一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试图弄明白那些被认为是胡说八道的话的真正含意。比如,她总是哭喊道:“我是苏格拉底的代理人。”对于这句话,荣格认为她是想说:“我像苏格拉底那样受到了不公正的指责。”或者,她偶尔会爆出“我是玉米面底下的葡萄干蛋糕”“那不勒斯和我必须给全世界供应面条”之类的话。荣格觉得,这是她在为提升自己的价值而发出的呐喊,并以此来减轻她内心的自卑感。与此同时,在她精神错乱的背后还存在着一种正常的心理,只不过这一心理一直都在袖手旁观,或者无可奈何。但这一正常的心理偶尔会通过各种语言甚至做梦的方式做出完全符合理智的想象、意见或评论等行为,虽然它被大多数人认为是没有意义甚至疯癫的行为。

“从精神病人的外表来看,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他们悲惨的人生和疯癫的表面行为,而外表往往是最具欺骗性的。事实上,属于他(她)们心灵的另一面一直深藏在其内心,因而他(她)们的一切活动我们便几乎无法看到,比如梦境。”这是荣格在1906年提出的有关精神病学中的观点,可以看出精神病学与心理学是联系在一起的。而在一个年轻的精神病患者的身上,荣格证实了这一点。这名精神病患者名叫博尔·凯蒂,她出生在一个看似有教养的家庭,但在她15岁那年却被自己的亲哥哥强奸了,之后又被同班的男同学凌辱。因而,从那个时候开始,凯蒂便渐渐与他人疏远,将自己禁锢在孤独和恐惧之中。她避不见人,连父母也不见,但她却和邻居家的一只恶狗建立起了唯一友好的感情关系。因此,她一直争取想把那只狗据为己有,并做出了一系列愈来愈古怪的行为。比如,把那只狗偷偷引到自己家里,或者干脆将那只狗关在自家的储物间……直到17岁那年,她被送进了伯戈尔茨利精神病院,而后在那里一待便是两年。

在伯戈尔茨利精神病院,凯蒂拒绝和任何人说话,而荣格一直试图慢慢地说服她开口说话。经过几个星期的努力,在帮助凯蒂克服了诸多障碍之后,她终于对荣格说,自己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起初,当这个梦偶尔不出现时,她甚至强迫自己进入这个梦境,直到她每天都会做这个相同的梦——她梦见自己一直住在月亮上,那里的环境和地球上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里只有女人和孩子,没有男人。因为男人都被住在月亮上的一个吸血鬼捉去了,那些男人最终成为了吸血鬼的奴隶,因此,在月亮上居住的女人和孩子便受到了灭绝的威胁。于是,她下定决心要为月球上的人做些事情——计划要消灭这个吸血鬼。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她便等待着那个吸血鬼出现在自己专门建造的一个高塔的平台上,这个平台就是陷阱。许多个晚上过后,她终于看见吸血鬼从远处向高塔飞近,当吸血鬼拍打着翅膀向她飞来时,她抽出藏在长袍下的献祭用的长刀,等待机会一刀刺穿吸血鬼的心脏。然而,令她惊奇的是,吸血鬼拍打翅膀飞翔的样子居然令她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喜欢的感觉,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要一刀刺向吸血鬼的那一刻,吸血鬼的翅膀像铁钳一样紧紧地夹住了她,而她手中的长刀也被迫落在了地上。

凯蒂说,地球是不美丽的,是残酷的,而月球是美丽的,是和谐的,因而她一直想要脱离地球,想要住到月球上去。当这种想法一直得不到实现时,她变得狂躁不安,精神高度紧张。而对于那个梦,她说自己也不明白。总之,它每天晚上都会出现。荣格认为,那个梦其实就是凯蒂内心深藏的不为人知的一面,梦里的吸血鬼其实就是强奸她的亲哥哥和同学的化身,而她一直想要对抗,却因为她的一时疏忽而失败。之后,荣格调查到,在凯帝被亲哥哥强奸前,她一直很崇拜甚至迷恋自己的亲哥哥。因此,在那个反复出现的梦中,她也因为突然间产生的喜欢而败给了吸血鬼。而她之所以愿意和荣格说话并讲出这个梦境,只是因为她的内心一直想要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然而现实中的那些不美好总是让她的内心产生恐惧和紧张,从而她一直想要生活在梦中,但却总是想要摆脱那个梦。正是这种矛盾心理加重了凯蒂精神上的负担,因此它不得不住进精神病院。

通过这些精神病患者的种种行为荣格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些精神病患者的思想和幻觉中,其实包含着极其深刻的东西,即潜藏着一部生活史、一种希望与期待,如果不试图去了解它们,而只是将它们当作精神病患者的疯癫行为,实际上这是一种极大的错误。荣格忽然第一次明白了:人类的正常心理其实是隐藏在精神病之中的,甚至就存在于这里。

从那之后,荣格便以另一种眼光来看待精神病人所表现出的种种行为以及所受的种种痛苦,因为他已经很清楚地得出一个结论:精神病患者内心的体验是丰富多彩的,这也是极其重要的治疗根据。自此以后,荣格便在精神病患者的治疗过程中开始应用心理疗法,并极力主张将其引用到当时的精神病学中去。

荣格对待工作的态度可谓是精益求精,他在主张心理治疗时经常对自己的心理疗法和分析疗法提出各种疑问。他认为,病例不同,治疗的方法便有所不同。当一名精神治疗师告诉荣格自己是如此严格地坚持某一种疗法时,荣格不但批评了他的固执己见,还对他的疗效抱有怀疑的态度。荣格甚至认为,病人之所以对医师的治疗方法产生抵御性反抗心理,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医生的治疗方法使病人觉得医生是在千方百计地把某种东西强加在病人身上。而实际上,治疗方法应该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来加以调整。

荣格指出,心理治疗和心理分析都是因人而异的。应该尽可能将他们区别对待,因为问题的解决办法从来都是独特的。即便是有普遍的法则,其适用性也是有所保留的。而心理学上的真理之所以被称为真理,就是因为它具有颠覆性,或许对某个病人完全不适用、不见成效的解决方案对另一个病人却可能完全适用且有效。一个医生必须熟知各种治疗方案,以免使自己一直守着特定的、一成不变的方案。总体来讲,一个人对理论上的各种假设都必须小心谨慎——它们今天可能是正确的,而到了明天,甚至下一刻就有可能变成错误的,或者是其他假设的反面。在荣格对心理治疗的分析过程中,它们根本不会起到任何决定性和长久性的作用。对每一个病人都需要使用不同的治疗方案。比如,在进行一次理论分析时,这次可以用阿尔弗雷德·阿德勒的语言说话,但在下一次分析时,即便是同样性质的分析,则可能用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语言说话了。

事实上,每当荣格给病人进行心理治疗时总是以一个人面对另一个人的态度来对待,而不是单凭医生的主观臆断。荣格认为,心理治疗应该是两个人参加才能进行的对话和活动,心理分析者与病人面对面地坐着,四目相对,分析者固然有许多话要说,而病人也同样有许多话要表达。因此,说到底,重要的不是一种理论是否得到了证实,而是病人是否领悟到了自己是一个个体。对于这一点,心理分析医师首先就应该有所领悟才行。只有心理医师领悟到了这一点,才能对病人的心灵和视野加以引导性的推动。要知道,人的心灵的包容范围是无限的,但精神病人的心灵则必须通过心理治疗医师的循循善诱才能逐渐开阔。荣格认为,心灵显然要比躯体更为复杂和更难接近。换句话说,只有当我们意识到了它,它才会呈现出我们的另一半。由于这个缘故,心灵并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人类的问题,因此心理学所要与之打交道的就是整个人类。

然而,人们都很清楚,威胁着所有人的那种灾难并非来自大自然,而是来自人类自己,来自整个人类的心灵。而人的精神失常就是这一危险的所在,一切也都取决于人类的精神是否能够正常地发挥作用。从这一点上来说,荣格肯定自己当初关于精神病学方面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这关乎整个人类的事业。在这一时期,荣格又提出了一个独特的观点,那就是心理治疗师不但要充分了解病人,更重要的是必须了解自己以及自己的心理所存在的种种问题。对于这一点,心理治疗师的分析对象就是“绝对必要的条件”,也就是所谓的训练性分析。换句话说,病人的治疗始于医生。只有当医生懂得了如何处理自己的心理问题后,才有可能去治疗病人。而所谓训练分析,指的就是心理医师必须学会认识自己的精神并严肃地加以对待。如果一个心理医师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他的病人便不会得到真正的治愈,也就会丢失一部分精神,其情形就跟心理医师没能理解他自己的那一部分精神一样。

因此,对于训练分析而言,心理医师只掌握一系列的概念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必须意识到,对病人的心理分析和治疗与医师本人的心理是有关的。由此可以看出,训练分析是心理治疗中心理医师自我治疗的一小部分,而这一小部分必须从心理医师自身的心理分析中找出结果,否则将无法彻底、有效地治愈自己的病人。虽然心理学界有一种叫作“附属心理疗法”的诊疗方案,但在任何全面的心理治疗下,病人与心理医师二者的整个心灵都要充分调动并结合起来发挥作用。有许多病例,如果不是心理医师全身心介入,是无法达到完全治愈的。而心理医师是否能够把自己看作是病人的一部分,其治疗结果会大不相同。荣格指出,在病人处于精神严重错乱或面临生死存亡时,也正是心理医师的心理素质受到极限挑战之时,在这种时侯,心理医师的心理就成了某种权威。

荣格认为,心理医师在任何时候都必须对病人的心理进行密切的观察,同时对自己本身的心理变化也要像对待病人那样。作为一名心理医师,还必须时刻扪心自问:“我以及病人是如何经历这种心理变化的呢?”荣格就常常自问:“病人正传递给自己的是一种什么信息呢?它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如果我参不透其中的含意,那就找不到打开病人心理缺口的治疗方法。”除此之外,荣格还指出,只有心理受过伤的医生才会真正懂得医治病人。如果一个心理医师的心理犹如盔甲一样坚硬,那么他不会真正治愈他的病人。然而,很多医生却将自己的心理创伤深深地隐藏起来,尤其害怕被自己的病人得知,那样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没有权威。其实不然,病人往往是医治心理医生的心理创伤的一种良药,因为在治疗病人的同时,心理医师也会发现诸多自身存在的问题及其治疗方式。对此,荣格认为,每个心理治疗医生都应该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来支配、控制自己的行为,即跳出医师本身和病人的范围,使自己接受一些难以接受却又必须接受的事物和观点。

此外,对于当时的心理医师们推崇心理治疗都应该“顺着”病人及其情感的走向的观点也不尽相同,至少荣格并不认为这样做总是对的。有时候,心理医师进行一些积极的干预也是有必要的。有一次,一位贵族夫人来荣格这里诊治,此人经常扇仆人耳光,甚至激动起来连医生也不放过,就因为医生告诉她,她的确患有强制性精神病。也正是因为如此,没有哪一位医师愿意帮她治疗。当这位夫人知道这里有一位很有名的荣格心理医师后便来到荣格的诊室,她高大威严,身高足有1.8米,荣格当时就在想,她的巴掌打到脸上可真够让人受的!起初,荣格和这位夫人谈得很投机。然而,当她听到荣格说自己患有精神病时顿时怒气冲天,蹦跳着举起手来,打算给荣格一巴掌,但却被荣格用一只手挡在了半空中,荣格对这位夫人说道:“太好了,如果真的要那样拼命的话,那您先打——女士优先嘛!不过,等会儿就该换我出手了。”没想到,经荣格这么一说,那位夫人竟然一改嚣张的态度,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火气一下子全消了。也正在这时,那位夫人突然很乖巧地说了一句:“以前可是谁也不敢对我这样啊!”从那一刻开始,荣格对那位夫人的心理治疗就变得容易多了。

在荣格看来,这位病人所需要的是一种男子汉气概式的反应。在这一病例中,要是全然“顺着”病人的心情和脾气,不仅无法与病人取得协调性的发展治疗效果,还会蒙受一些不该承受的耻辱。荣格分析后认为,那位患者之所以患有强制性精神病,原因就在于她无法给自己施加道德上的约束力,因而就必须要对其施加特别的约束力,从而对其产生强制性的制约。更重要的是,在两个多月的精心治疗下,这位夫人的情况已经符合出院的条件。对此,荣格感到很满意。当时,荣格对自己所治疗过的病人的结果做过一项数据统计,据这些统计数据显示,有1/3的病人完全治愈了,1/3的病人的症状大有好转,还有剩下的1/3情况没有什么好转。但荣格认为,这些没有好转的病人只是因为他们对好多事情都未能认识和理解,而许多年之后,他们或许便能认识和理解了,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所传授给他们的东西才能发挥作用。1901年1月,荣格曾医治过一个名叫贝儿·赛金斯的病人,但赛金斯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直到1905年3月,赛金斯突然写信告诉荣格说:“我到您那里诊治,结果4年后,我才认识到自己此前有多么糟糕。”

当然,荣格也遭遇过对他的治疗感到无效而离开他到别处治疗的病人。对于这类病人,荣格将其看作是在自己行医过程中对自己产生重大影响的病人。在荣格看来,他们就像是一朵朵怒放的心灵之花,也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得以使自己了解自身的不足和需要学习的地方。而他的同事则认为病人离开自己是一种耻辱,这也是荣格和他的同事思想不同的地方。同时,荣格认为,心理治疗要有效果,这需要医师与病人建立起密切的关系,密切到医师对病人的各种痛苦,无论是惨烈的还是深切的,均不应该视而不见。说到底,这种关系就是指医师与病人要相互理解、相互配合,直至达到心灵上的高度默契。当然,医师和病人在心灵上也有相对立的时候,这时就需要彼此相互辩证心灵对立的现实,要是这种相互产生的对立无法相互辩证甚至撞击,那么心理治疗的整个过程不会达到真正的疗效。颇为有趣的是,被荣格治愈的一些病人竟然成了他真心实意的弟子,并把他的思想和见解传播到了各个地方。荣格与这些人建立起的友谊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可谓山高水长。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使荣格得以深入人生的现实,并从他们身上懂得了不少根本性的东西。对荣格而言,遇见形形色色且心理状况截然不同的人,比起与那些知识名流所进行的只言片语的交谈,前者的重要性实在是后者无法比拟的。

在研究与临床实践中,荣格终于在1912年完成了自己的著作《潜意识心理学》。从某种意义上讲,《潜意识心理学》的出版在很大程度上应当归功于他和弗洛伊德之间半师半友的情谊——彼此对精神分析的研究以及双方互有见地的认识让他们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书信往来,以至于在后来国际精神分析学会成立之初,荣格被弗洛伊德任命为第一届主席,由此也可以看出作为师长的弗洛伊德对荣格的器重与赏识。

事实上,《潜意识心理学》的出版和荣格的工作有着很大的关联,因为在1904年到1905年期间,荣格在伯戈尔茨利精神病院参加了由布雷勒主持的关于如何治疗早发性痴呆(也就是后来的精神分裂症)的实验计划。通过对这一实验计划的参与,荣格进一步完善并发展了著名的“字词联想”的测试方法,主要是运用一连串经过挑选的字词对病患进行提问,通过观察病患的回答方式以及反应时间上来进行研究,以分辨出不同形态的病患的心理情结及其产生的原因。而与弗洛伊德之间的交流恰好在某种程度上帮助了荣格,从而让荣格顺利地完成了《潜意识心理学》这部著作。

后来,就在弗洛伊德对荣格万般信任,并将其任命为精神分析运动的继承者时,两个人产生了根本性的矛盾,弗洛伊德坚持以物质主义者的观点为支撑,而荣格却对灵学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与认识,这种分歧的出现使得荣格对弗洛伊德的理论构架产生了怀疑,并萌生了推翻弗洛伊德理论的念头,同时也使成立不久的精神分析学派面临着分裂的危险。

此时的荣格已人到中年,但他却坚定地发表了一篇《精神分析理论》的文章,公然与弗洛伊德决裂,这使人们认为他有些众叛亲离,很多朋友和同事都远离了他,荣格也辞去了精神病医师的工作,开始了一连串的旅行。这种对旅行的热情就像他在学生时代对史学考古所产生的热情一样,不同的是荣格的研究触角开始伸向了人类的潜意识。在此期间,诺斯替教派作家的作品引起了他的兴趣,因为这些作家是最早正视人类潜意识世界的,并且让荣格从宗教的炼金术中找到了和诺斯替教派的历史关联。这一发现打开了了荣格的思想之门,因为他发现了分析心理学竟然是在以一种十分奇特的方式与古代的炼金术有着某种不谋而合的巧合。比如,他在阅读那些古老的书籍时发现现实中的很多事物实际上都能从这些古老的书籍中找到其理论上的归宿,比如人类的各种幻象意识,自己通过实践所得到的经验或是结论。

茅塞顿开的荣格发现,意识心理学能够满足对所有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现象进行解释,只是在对精神官能症进行剖析时则必须要有患者的一份既往病史,因为这些看似游离于一个人意识中的知识之外的东西更能准确而深刻地反映出一个人的心理。再比如,当一个人要做出某种重大或是非同寻常的决定时,这个人通常都会做梦,如果要做到准确地诠释这个梦,就需要拥有比这个人记忆中更多的知识才能够做到。

1919年,荣格首先提出了“心理类型学”,并在两年后出版了《心理类型学》一书。在这本书中,荣格认为人类的性格可以分为一般态度类型和机能类型两种。一般态度类型主要是根据心理能量的指向划分的,比如如果一个人的心理能量是指向自己的,那么这个人就属于内倾型性格,而如果其心理能量是指向外部环境的,那么这个人就属于外倾型性格。这一类型主要是从人类个体对外部情境所做出的不同反应而划分和界定的,而另一种机能类型则是从人的心理活动出发,荣格将一个人的心理活动分为思维、感觉、直觉和情感4种基本机能,通过对这4种心理活动的多年研究,荣格发现思维会帮助一个人判断出它是什么,而感觉却可以告诉人们它的存在,直觉能够告诉人们它来自哪里,情感则能够说明对它是不是满意。然而,与其他精神分析学家的意见所不同的是,荣格认为,直觉是可以在缺乏事实基础的条件下进行推断的。在这本书中,荣格将人类一共划分为8种不同的类型,包括外倾思维型、内倾思维型、外倾情感型、内倾情感型、外倾感觉型、内倾感觉型、外倾直觉型、内倾直觉型,但他并不是仅仅做出了一个简单意义上的划分,因为在现实中纯粹单一类型性格的人是不存在的,绝大多数都是两种类型兼具的,只有在某种特定的情境之下,一个人性格之中占主导地位的单一类型性格才会比较突出地表现出来。

荣格所提出的这种人类性格的心理类型学理论在后来被广泛地应用到了管理、教育和医学等领域,因为荣格的这种性格类型的划分的确给人们带来了很多便捷,以至于后来还有很多心理学家根据荣格在书中所描绘的各种不同性格类型的人所具有的特征,制作出了测量内外倾向的量表,这使得人们能够更为快速和直观地准确了解一个人的性格。

《心理类型学》是荣格对心理学研究领域的一大贡献,因为相对于其他心理学家而言,荣格从研究之初就抱着一种避免使自己的结论出现偏颇的思想。为此,他先后到过突尼斯、美洲、阿尔及利亚、肯尼亚、印度和埃及等国家的几乎处于原始社会的部落,深入研究那些尚未开化的部落、种族的心理演化方式和过程。与此同时,他还对东方宗教和亚洲文化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调查,比如中国的道家学说、禅宗和《易经》,印度的佛教,等等。这些研究都为他日后对心理学的研究给予了很大帮助,从而也确立荣格创立了一门不同于其他类别的心理学科——分析心理学。

不容忽视的是,荣格不仅对人的心理类型做出了详细准确的分类,他在研究人类的潜意识方面同样做出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比如对人类的心灵的描述,包括意识和潜意识在内,这些他从临床试验中总结出来的理论在荣格中年以后的不断研究与探索中,最终形成了荣格的心灵层次理论。在他看来,人的心灵可以分为个人意识、个人潜意识、客体心灵和集体意识4个层次。其中个人意识指的是自我或是日常的观察,是指人类在感觉、认知、思考和记忆的那部分;个人潜意识指的是曾被心灵所意识到但后来又被遗忘的那部分,或是没有在大脑中形成印象的意识,它类似于弗洛伊德所说的“前意识”;客体心灵又被称为集体潜意识,它是人格中隐藏最深、最不易被触碰到的人类或前人类物种的那些经验;集体意识则是指人类所共有的某种经验。在此基础上,荣格还发现了一种在潜意识之外所存在的个体或集体的无意识,这种集体无意识是通过遗传存在的,其表现形式主要有人格面具、阿尼玛、阿尼姆斯和阴影4种。其中人格面具是指人的外层部分,它可以掩藏一个人真实的自我,阿尼玛和阿尼姆斯则分别代表着男人和女人身上所具有的双性特征,阴影则是指低级的具有动物性的种族遗传。荣格的这一发现对社会心理学的发展有着不容忽视的深远意义。

另外,荣格对心理图谱上的结构、人类心灵中的本我、心灵的关系、情结与原型、认同和关系的结构,以及对宗教的认识和对梦的形成与解析方面都有着超过之前所有心理学家的不同认识,并先后出版了《潜意识心理学》《心理类型学》《分析心理学的贡献》《回忆、梦、反思》《答约伯》《人及其象征》等多部著作。但荣格带给人们的启发却并不仅仅局限在这些心理学著作上,比如早期他在实验过程中所运用的词语联想,启发后人据此研究出了多种波动描记器,也就是后来出现的测谎仪的前身,同时也奠定了心理学上的心理情结这一概念。所以说,尽管荣格是一位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医师,但他带给后人的启发却是多方面的,也是十分深远的,尤其是在当今超个人心理学方面更是有着巨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