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一会儿,鲁咪和师父来到一个小镇上。师父一改过去“吝啬”的作风,找了一家镇上最好的旅馆住了下来。一进到房间里,师父就在烧得很旺的暖炉前,由怀中抱出乔利卡,在手掌上转来转去让它取暖,样子就像在烤猴子一样。
“鲁咪,赶快上床去暖和暖和吧!”
鲁咪觉得很奇怪,自己一点也不冷,为什么要我去取暖呢?现在,他最想要的不是取暖,而是食物,他已经饿得不行了。正在踌躇不前时,师父却责备他说:
“喂,鲁咪,动作快一点!”
鲁咪没法子,只好钻进被子里,把棉被拉得高高的,连鼻子都盖上了。
“怎么样,暖和多了吧?”过了一会儿,师父这样问他。
“我热得透不过气来了!”鲁咪回答道。
“那好极了!”
师父便把乔利卡抱过来,推进鲁咪的被窝里,叫他紧紧地抱着。鲁咪这时才了解师父的用意,原来师父是为了要让这可怜的乔利卡取暖,才叫他先上床呢!
乔利卡再也不发抖了,相反的,它那小小的身躯却像火一样烫,想必是发高烧了。
师父到厨房端来了一杯掺有糖的葡萄酒,想让乔利卡喝,可是,乔利卡却紧紧地咬着牙,一滴也不肯喝,目光像要倾诉什么似的,难过地望着主人和鲁咪的面孔,像是说:“不要再逼我啦!”而且,从棉被下面伸出它那细小的手乱晃。
鲁咪问师父,它这是什么意思,师父说:
“不久以前,乔利卡因感冒引起了肺炎,兽医给它抽了一次血去检查,现在,它怕再给它抽血,所以求我们不要那样做。”
师父没办法,只好说:
“鲁咪,你喝掉那杯葡萄酒,和乔利卡一块儿睡吧,我请医生去。”
说罢,他起身走出了房间。
鲁咪很喜欢喝掺有糖的葡萄酒,而且肚子又正饿着,所以他一口气便把它喝干了,就钻进被子里去。一会儿,酒精发生作用了,鲁咪的心脏跳动加快了,连呼吸都感到有点困难。
又过了一会儿,师父带着医生来了。鲁咪还以为是一位取费低廉的乡下医生,没想到,却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医生。
那位医生走到床前,望着面孔红得像苹果一样的鲁咪说:
“唔,看来病势很厉害,而且,还发高烧呢!”一面说,一面摸着鲁咪的额头诊察着。
鲁咪大吃一惊,这位医生认为他是病人!如果不快点说明,说不定还会被抽血呢!所以,他立刻说道:
“大夫,你弄错了,我不是病人!”
“不是给你看病,哈哈……你在说梦话,可见你的病情相当严重哩!”
医生一面说,一面从皮包里拿出听诊器。鲁咪撑起身来,抱起乔利卡叫道:
“大夫,真的,是这只猴子生病了,不是我!”
“什么?猴子生病了?”
医生的脸色忽然一变,看了师父一眼,很生气地说:
“你怎么请我给猴子看病?我不是兽医,我不能给猴子看病!大雪天把我请出来,你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
说完,他拿起皮包掉头就要走,师父却不慌不忙地拦住他说:
“生病的虽然是猴子,可是,它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猴子,也是皮大斯猴戏班的台柱,像这么一只伟大的猴子,绝不能叫乡下医生来治病,一定要找像您这样伟大的医生来诊察才行。根据动物学者的学说,猴子在一切动物中与我们人类最相像,把它们的病和人的病作一个比较来研究,也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
医生好像有点被说动的样子,当他正在考虑怎么办的时候,乔利卡已看出他是医生,便伸出手来,做出一副拜托的模样。
“大夫,您看它虽是只猴子,但多么聪明,它知道您是医生,所以,请求您赶快给它验血!
”
师父的这段话终于使医生下了决心,他重新取出听诊器来,说:
“嗯!给猴子治病,倒是件蛮有趣的事。”
医生的话说得很轻松,可是,鲁咪的心里却很沉重,他希望乔利卡害的不是重病,但是,医生诊断后,却宣布是肺炎。
医生给乔利卡验血,乔利卡竟连一声也没有叫痛。它那忍受痛苦的样子,叫鲁咪心痛不已。
过了一会儿,医生开了个药方,并且吩咐一些应该注意的事情后,就走了。
乔利卡的病情曾一度好转了些,可是,当天晚上又恶化了。师父和鲁咪不眠不休地看护着它,伺候它吃药,给它换冰袋,可是,烧仍然不退。
第二天,病势不但没有起色,反而更加恶化了。
第四天中午时分,师父忧伤地说:
“鲁咪,真糟糕,早上旅馆主人要我们算账,结果付了旅馆钱,现在袋里只剩下五十个铜板了。乔利卡的病还没有好,药房和别处还有很多欠账,所以,我们必须来一次表演,挣足四十法郎才能打发过去。”
“可是,师父,外面仍在下雪,如何表演呢?”
“嗯,露天不能表演,所以,我刚才到镇上的小戏院去借一个晚上来演出,大概宣传员已经在宣传了!”
不多一会儿,宣传员一面敲着鼓,一面走来了。鲁咪听见一些孩子跟在他的背后大吵大闹。宣传员在旅馆门前停住了,开始大声地向观众宣布今晚的节目:
“诸位先生小姐们!
好戏就要开场了,一班由皮大斯班长率领的喜剧歌剧班今晚六点钟在我们镇剧院要进行一场公演,每一位演员都很杰出,而且,都很有名气。第一位主角是闻名遐迩的神童鲁咪小朋友,他弹竖琴,在法国可以稳坐第一把交椅,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天才小音乐家,第二位艺名叫卡比,它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狗演员,它能看表报时,能认数字,还会倒立行走,以及走绳子等杂技,是一只多才多艺的世界稀有的名狗。各位如果看了觉得不满意,可以不必给钱。请各位不要错过这个绝好机会。欢迎大家及早光临!机会难得,千万不要错过!”
鲁咪听到这些宣传的话,不由得感到一阵脸红,即使是宣传,也未免太过火了。说卡比是稀世的名狗,倒没什么不妥当,可是,说自己是法国最著名的天才音乐家,实在有些过分。现在,不但詹比诺和道苏已死,而且,乔利卡也因病不能出场,只剩下他一个人和卡比,到底能不能挣到四十法郎,不能不说是一个疑问。
先不说鲁咪充满了担心,就说当卡比听到鼓声,却高兴得叫了起来,甚至正在害病的乔利卡也都跳下床来,用手势要求鲁咪给它穿上演戏的衣服。鲁咪装着没有看见,乔利卡竟转向师父,合起两只手,拜托他让它出场。师父就跟它说:
“乔利卡,你现在有病,不能出场,等到病好了,我一定让你参加演出的,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养病。”
可是,乔利卡却不听话,直立不动,好像是说:“不,我并没有病,你瞧,我精神不是很好吗?”
这情形叫意志坚强的师父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但他知道绝不能让患病的乔利卡出场,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幸而快到黄昏时,乔利卡好像疲倦极了,躺在床上就睡着了。鲁咪他们趁这个时候,很快地把一切准备好,把大块木柴投入火炉里,使柴火继续燃烧,然后悄悄走出旅馆。
到了小戏院,离演出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了,观众却不过四五十个人,而且有一半是小孩子。虽然把开演的时间往后拖延了几分钟,来的观众依然少得可怜。
师父以仅有的五十个铜板买的蜡烛已经快点完了,所以,不得不马上开演。
鲁咪首先上场,他一面弹竖琴,一面唱歌。
观众却对他热情不大,掌声稀疏,根本没有把他当作“天才音乐家”来看待。
卡比刚一上场,立即赢得观众的大声喝彩。它每表演一次,不但是孩子们,连大人也都热烈地鼓掌。鲁咪并没有因为观众给自己的掌声太少而拒绝出场,因为演员只有他和卡比两个,所以不得不轮流出场。幸而卡比的演出能给观众满足,因此进行得还算顺利。
节目都演完后,卡比就照例叼着圆盘子,到每位观众面前去讨钱。这时,鲁咪就随着师父的小提琴,一边跳西班牙舞,一边偷看收钱的情形。
一会儿,卡比回来了,圆盘里大概只有二十法郎左右。师父看到这种情形,就叫鲁咪停止跳舞,他自己站在舞台当中,大声地对观众说:
“各位先生、小姐,承各位的关爱与捧场,今晚的节目已经顺利演完了,现在,趁蜡烛还没点完之前,我来唱一支歌,作为特别节目,来结束今天的公演,如蒙各位欣赏的话,请慷慨多赏几个钱,谢谢!谢谢!”
鲁咪自从跟随师父,从没有听过师父当众演唱。
师父唱了一支名曲,鲁咪躲在幕后听着,被他那美妙的歌喉和充满哀愁的歌声所感动,禁不住两眼发热,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
这时候,映入鲁咪眼里的是坐在最前排的一位贵妇人,以及另一个好像是她的儿子的七八岁少年。他们俩衣着很讲究,在观众中有如鹤立鸡群。鲁咪想,他们一定是镇上富有的人。
那妇人听师父唱完头一支歌,就拼命地鼓掌。鲁咪猜想,这一次她一定会赏很多钱,可是,结果却出人意料,当卡比去收钱的时候,那妇人却连看都不看它一眼。
当师父唱完最后一支歌时,那妇人很愉快地把鲁咪叫了过去,说:
“你把你的主人叫过来,我要跟他谈一谈。”
鲁咪听了,大吃一惊。这么高贵的妇人要和师父谈什么呢?当他把这话转告师父的时候,师父也大吃一惊。
“什么?要跟我谈话?哪一个女人?”
“看来她很有钱,说不定会赏给我们很多钱呢!”鲁咪很高兴地说。
“那就叫卡比去好了,何必要我去呢?”
最后,师父还是勉强地走到门口去。
“先生,劳您出来,真不好意思。”妇人很恭敬地点一点头说,“我刚才听到您的歌,非常受感动,所以,想当面问问您,不知……”
“不,我只不过是一个走江湖的艺人,我不会唱歌,谢谢您的夸奖,十分感谢。”师父说罢,稍微鞠了个躬。
“不,先生,我并不是说恭维话,我也是干音乐这一行的人,所以,能辨别歌唱的好坏,我看先生一定是位杰出的歌唱家。”
妇人尽管一再称赞,师父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所以,她只好说:
“那好吧!我走了,谢谢您今晚带给我的欢乐。”
说罢,略弯了一下腰,把一块金币丢进卡比的圆盘子里,然后,再对师父很恭敬地鞠了一个躬就走了。
师父并没有送她,只用意大利语嘀咕了几句。
“师父,那位妇人给了卡比一个金币呢!”鲁咪说。
“金币?哦,对了!我几乎忘掉了乔利卡生病的事!我们赶快回去吧,可怜的家伙,一定等急了。”
很快,两个人就回到旅馆来了。
鲁咪先奔上楼梯,推开房门,暖炉的火已燃烧完了,房间里一片黑暗,鲁咪急忙点上蜡烛,一看床上,乔利卡竟穿起绣着金边的陆军上将的军服,蜷缩成一团睡着了。
显然,乔利卡是趁着他们出去时穿上军服的。
鲁咪上前触摸一下它的胳臂,惊叫起来:
“师父,不好了!乔利卡已冷冰冰的了!”
“什么?”
师父急忙奔过去,把手放在乔利卡的额上一摸。
“哎呀,天哪!它死了!鲁咪,这都是我把你从米根夫人手中抢过来的罪过,上次是詹比诺和道苏被野狼弄走,这次又失去乔利卡,将来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事情发生呢!”
说着,说着,颗颗浑浊的老泪从师父的眼中滚落下来。
伤心归伤心,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在埋葬了乔利卡后,鲁咪和师父又踏上了去往巴黎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