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被指指点点议论着,那是人们对我们的赞誉。这时,王大麻子开始了恬不知耻我们这样认为。
他站到一块岩石上,高声向我们和百姓喊着话,鼓吹着民众一心团结抗战,说我们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包括他们的我们。他说得激昂,说得洋溢。似乎这场战斗他成了英雄。最后他说龙门人为了感谢英勇的抗千张国将士,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招待我们,这还像点人话,我们早已饥肠辘辘。
千张国人自桂林到龙门这一线基本上没遇什么抵抗,这次在龙门冒进的斥候抑或前锋全部被歼,可算是吃了点小亏,接下来肯定要大举进攻。龙门人热烈兴奋的心情还在继续,千张军队进犯的威胁并没有影响今天庆祝大会的气氛。
几天才到的广城军政府嘉奖令让我们感到了胜利的快意。细被授予了青天白日勋章,李勇奇、蚂蚱、狗尾巴、马蹄子也授予了青天白日勋章,我们每个人都成了英雄。庆功会开得隆重,县长代表全县军民将我们和这次胜利给予了高度的赞扬。
我心里笑着,并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这胜利被如此的夸张。几十个人杀了十一个找死的千张军队,我们的伤亡并不比他们少多少。
会场搭成戏台子模样,一帮本地的吹鼓手咚咚锵锵卖力地渲染着热闹的气氛。
乞丐自然不会错过这热闹的场面他来来就是本地红白喜事的必到之客。
当县长讲完他的长篇大论之后我们被请上戏台子披红挂彩地接受着恭维,王大麻子也披着红花站在我们当中。黄有才忙碌着给我们纠正不整齐的队形,一张白净的脸显示出对我们连队形也站不好的不满和焦虑。
乞丐在台下贼兮兮地笑着冲我叫着:“蛮行嘛,你扎长沙皮还真的蛮行,要我啵喽?”“鬼要你,吵死!”我轻声的怒骂,我转过头,看着满草坪的人头和脸。台下称得上是人头攒动,附近的村民也都赶来享受这份喜悦。
人群的后面摆放着一支比我们威武的队伍,那是从县城开拔过来的一个整营,整整齐齐地立在空地上。
我们在台子上努力摆出威武的军姿,可连我们自己也觉得并不那么威武。
挤得太紧的队伍不时出现小小的混乱,马蹄子踢着不安分的细,压着声音说:“别动呀你咯,老子回去搞死你,耍猴戏啊?你,你还搞,碾出你咯屎来。”
细安静了,停止了扯拉玩耍马蹄子的红绸布。细被挤在队伍中显得格外矮小,一边是高大粗野的马蹄子,一边是畏畏缩缩的钱五。
十四岁多的他跟随马蹄子已闯荡了两三年的江湖,但天真烂漫的天性注定了他难得安静片刻,他不是偷偷地拉扯别人的红绸布就是乱动踩着别人的脚。老头和细被挤得太紧,台下的人指指点点肯定是说他俩是一对爷孙。
蚂蚱和狗尾巴笔直地挺着胸脯,努力体现着军人的气质,可过于夸张的姿势并没展现军人的威武雄壮,倒是一身的土里土气被他们淋漓尽致地无遗,但他们一直就这么自鸣得意地保持着这雄壮威武的滑稽像。
乞丐看着热闹,还不失时机地不断伸出他那脏兮兮的手在台下乞讨,不时引起台下人的呵斥和戏虐,嬉皮笑脸的他今天乞讨得并不认真,伸出的手只是为了嬉闹和逗乐。
一场并不光彩的胜仗竟如此这般的激动人心和广城军政府、县政府兴师动众地举行隆重的庆祝仪式是可以理解的。久违的胜利,在广城算是少有的干净利落全歼的战例真也屈指可数,特别是我这种溃退数千里,从长沙城打起经过十余战连千张军队都未见过的人更能理解。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千张军队,并且还亲手杀死了半个敌人。
一群乌合之众拿下精锐的千张军队也是我意想不到的结果。我知道,今后不会再有更惨烈的战斗,虽然我们热血沸腾,斗志昂扬,还在拼命修筑工事,但我们仍然会像过去一样一触即溃,真正的强敌即将进犯。偶然的胜利是因为千张军队的傲慢和轻敌,砂子堆成的军队在强大的千张军队面前毫无比拼的机会,更不要说临时拼凑的部队。
今天热烈的场面更说明爱安逸的不仅仅是官爷和富人们,连普通的民众包括我在内都一心在惦记着安逸,哪怕是片刻的安逸。说得高尚我们是热爱和平,可千张国人精良的武器和疯狂的士气并不会体谅我们的高尚。别看台上县老爷说得那么激昂,岳麓山上我就有过深刻的体会,战到一枪一人血战到底的口号那是战场上制造炮灰和蛊惑者保命或升官的伎俩。
台上团长仍然在煽呼着,广城本地难听的口音让我不知所云。我们的同袍又在用湖城话嬉戏打闹,只是不那么张扬。黄有才在台上一侧压低着嗓子呵斥,“别说话!军纪、军纪!”最后还带上一句嘀咕,“城里的兵就不是这个样子。”
“城里人,我这样子像城里兵吗?”我也压低嗓子对黄有才说,我把他叫成城里人,后来我们就都这么叫他,“要不你做个城里兵样子让我们学学?”引来一片窃窃的笑声。他白了一眼我,把他叫做城里人让他气结。
“城里人,会还要开多久啊?老子的脚站痛哒。”“你要不要拿着话筒子放屁?可别放得太久哟。”“城里人,那扎讲话皮讲些么子喽,听不懂呃。”我的同袍们可不愿意失去奚落别人的机会,压着嗓子叽叽喳喳对着黄有才出着怨气。黄有才知趣地走开,一脸的无辜和委屈加上愤怒和怯弱。
团长在宣布今后的计划。龙门的兵力得到了加强,看来镇守龙门的决心已经有了。我想,连同部队加起来还不够一团的乌合之众只够千张军队一个中队塞牙缝。但我不懦弱,我准备和同袍和同僚们坚守,我也有赴死之心。
县城来的那个营是正规军,满员并且还有两辆九二重机枪。我们的部队得到了加强,我们连也补充了三十多人,都是来自附近乡村的青壮农民,当然并不是个个身强力壮,但至少没有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五六岁以下的小孩,钱五仍然是我们当中年龄最长的。想起这老头我就气恼,他是冲锋时把我压在地上的罪魁祸首,使我失去了杀敌机会,杀死半个敌人是我到目前为止的最大成就。军人,特别是四年的老兵杀了半个敌人实在没有炫耀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