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独立营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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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乌合之众

“哎,我说领队,叫我们放枪得了,让我们知道啥子叫千张国人就得了,砰,一枪一个。不就是开枪打人吗?打野猪也用不着这样麻烦。”说话的马蹄子哈哈地对着教官说。

“你打个卵,千张国人三八砰的一声,你的天灵盖就掀开了,满脑子都是马屎马尿。”他身后的蚂蚱说。

“中秋都过了,你蚂蚱咋就还不蹦呢?你也不要等千张国人来,蹦了算了,可惜你的三八大盖,来,我们换一下,给我三八,别人检了可惜。”马蹄子把自己的汉阳造递了过去,跟马小秋交换。

“想得美,给你也不会使,小心你那枪炸膛炸烂你个马脑壳。”众人哈哈地笑着,马小秋说着把枪往怀里紧了紧。

我坐在后排,我的前面是我的兵,九个才换了军服有点像人样的人,可就是没一个像兵的。马帮兄弟都在我这小队。我没兴趣加入他们的嬉戏吵闹,我静静地坐着,想着我的心事。他们在嬉闹,面对着的是并不知道的死亡,一个个都将成为炮灰,存活的也将会和我一样对嬉闹失去兴趣。溃败,不仅仅是往后撤退,丢失的也不仅仅是阵地和国土,热情、活力、甚至灵魂在溃败中一点点丧失。充当教官的军士依然在尽着自己的本分,讲解着军规军纪,下面的士兵依然如故地打趣逗乐,几个老实巴交的人倒是在认真听着教官的说教,年纪最大的钱五显得不耐烦,他是几个认真听讲的人中的一个。

“我说,各位乡亲,我们是不是安静一会,听听有好处,学学躲枪子也是好的,命要紧呢。”钱五畏怯地看着斗嘴的王大川,“我说啊,都火烧眉毛了,千张国人就要进咱龙门了。”

“你,老头啊,怎么你还来当兵啊你?都快六十岁的人了,一对老花眼,千张国人到了你眼前你还会看不清直叫他们大爷大叔的。”说话的人哈哈笑着,接着几个人也附和着笑。

“我四十五呃,哪有六十?刚好,刚好。”刚好是指他刚好还在报名的年龄范围内。

“哎呀,你这模样才四十多?老成啊老成,我还以为那位领队是你的孙子呢?”只有王大川这号人物敢既损老头有损领队的。台子上的教官有些挂不了脸,瞪着马蹄子。

瞪归瞪,拿这帮乡里人也没得法子。教官跟这帮人正股八经教授军事课程本就是找苦吃。

在“一二一,左右左”的口令中我们在向后山行进,怪模怪样的步伐让我在鸭群前面都感到羞愧,踏起的尘土让我们咳个不停。蚂蚱别扭地用力蹬着腿,钱五已是第三次跌倒,王大川哈哈地笑着,细总是比节拍快了半拍,我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前面的空地长着杂草,对面的山坡用木板支起了一个画着有仁丹胡子的千张军队官,这就是我们的训练基地。

教官开始示范基本的战术技能,先是卧倒,我的兵和其他的兵努力学着他的样子卧倒。现在倒是认真了许多,这比抽象的讲解容易多了,只是他们实际卧倒时有的像门板一样直挺挺倒下去,有的煞有介事地先行单脚跪礼然后才慢腾腾的倒下。蚂蚱双膝一跪就猛趴下去,一头扎进杂草中,十几米远都清楚地听见膝盖碰击地面的响声。“你娘死了?也不要行咯样大礼呀。”众人哈哈地乐,蚂蚱咧着嘴,满脸的血痕痛得他气结。

匍匐前进练得更是可笑,草丛中高耸的左右摇摆。“把压下去,会着枪子的。”教官直叫着。“报告领队,狗尾巴的那话儿太大,下不去。”马蹄子喘着气在草丛里说。“你奶奶,你那话儿才挺着压不下去。”狗尾巴翻过身子说,气愤地瞪着马蹄子,转过神,看到满地都是翘得高高的,然后是哈哈大笑。

单兵突击使大家累的直喘气,教官的示范也不那么光彩夺目,甚至是狗模狗样,一看就知道是个稚儿,没见过真正的仗阵。士兵们练得更是气结,不是突击,一个个倒是像是去偷人家的老母鸡。吃苦倒是他们的优点,直累得趴在地上直喘气。

士兵们自己也看得心虚,当着枪,踮着步,猫着腰,他们自己也认为这是去偷鸡摸狗的样子,哪有军人的雄壮勇猛样?“蚂蚱,王婆子家的老母鸡准是你偷的,今个儿你赖都赖不了啦,看你模样就是个偷鸡摸狗的老手。”狗尾巴总得找个斗嘴的人。

蚂蚱看着狗尾巴总是底气不足,上次就是他说是他偷了王婆子的母鸡,嘟哝着继续向前冲锋。王大川拧着枪回过头对狗尾巴说:“这办法要得,那天到你家偷你妹子。”蚂蚱感激地看了看王大川。

“你妈啦巴子,整死你个死马帮死湖城佬。”接着是拳头着肉和布帛撕裂声。众人嘻嘻哈哈扯开厮打在一起的王大川与狗尾巴时,新军服已经多了几个破洞和几根布条,狗尾巴鼻血涂得满脸。王大川捂着腰,嘴里还不干不净地放着狠话,“老子搞死你扎护院狗,拿你狗尾巴下酒。”狗尾巴挣扎着还要继续厮打,被几个人按在地上坐着。

我漠然地看着,教官怔怔地不知所措,黄有才不知所措地转悠着,自言自语地哝叨,“这不像话,要军法从事,太不像话。城里的兵就不是这样。”

教官终于看到了我,似乎找到了出气筒,谁叫我长得那么精瘦并且还在偷懒,“中尉,你不要总溜在后面,你去打个冲锋!”我看了看周围,才知道他说的中尉就是我。我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我当着枪,猫着腰,左右躲闪着有节奏地向前猛冲,到地头猛地卧倒再加一个夸张的翻滚,把枪稳稳地摆成了射击样。

我的身后一片寂静,回头时我看到的是一张张惊愕的脸,王大川显得兴奋,狗尾巴已没人按着,瞪着眼看着我,佩服惊叹在众人的脸上显露着。教官怔怔地看着我,黄有才拿着记录本的手停在半空。

“哈哈,还是湖城人行呃,要得,要得,还来一个还来一个,咯才像个样,教教我,教教我。”王大川摆出个准备冲锋的模样,等着我再来一次示范。

我示范着怎样打冲锋,怎样搜索前进,怎样匍匐隐蔽,怎样躲避炮火和机枪的攒射。我在地上用木棍比划,用石子当人摆布,讲解着基本的战术布置,拿着我的汉阳造演示着各种战术技巧和动作。

我渐渐在众人的心目中成了真正的军人,唯一的真正军人,众人崇拜的对象。悲哀、叹息,一个打过四年仗的老兵,还没见过千张国兵,肯定也没有用流弹杀过一个千张国兵,溃败十几次,逃了两千多里的人成了众人崇拜的对象。

往后的训练有了进步,我坐在草丛里看着他们努力地模仿,但离训练有素的军人还相差太远,倒是越来越像一群土匪。我知道他们徒劳的努力仅仅能够多消耗一些千张军队的弹药,一场无望的胜仗成了他们心中的希望。

最为使他们兴奋的是每人试射了五发子弹,大多数人是第一次开枪。我打过太多的枪,从岳麓山上一直打到广城,我讨厌枪声,但我怀疑我的汉阳造是否还能射击,所以我开了一枪,一个满环使我心里总算有了一点底。剩下的四颗子弹被马蹄子们瓜分。

今天实弹射击以半数人脱靶,三支枪无法拉拴,五支卡膛,钱五被后坐力碰破鼻子而收场。这是我们进入实战前的唯一一次实弹射击,往后就只能拿千张国人来练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