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不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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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有没有奇迹(2)

眼睛适应了水汽之后,他从水中看到了隐约的轮廓。

你快点,我也想洗。他说。同时感到某种干渴。

她站了起来,用毛巾裹住身体,开始放水。再空出一只手拿起喷头,准备冲洗浴缸。

她的身体裹在大毛巾里,只用一只手掩住,一弯腰,难免春光外泄。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从背后抱住她,含住她的嘴唇。

但是,就像鬼使神差,他立刻想到她平时傲视群雄的样子,那样子令他自卑,也令他心寒。而且,她一眼也没看他。

结果,他就用办公室里的语气对她说:

你不冷啊?我自己来冲。

她一言不发与他擦身而过向外走去。经过他身边时她什么反应也没有。这决不是迟钝,而是冷漠。蔑视。她已经受了伤,但她不知道是自己先伤了他。知识女性最大的弱点是自以为了解男人,反而忽略了通过捷径走近他们。比如一个文化不高的妻子,被丈夫堵在浴缸里时,肯定不顾一切拉他下水。她的本能教会了她不放过任何机会去吸引他。文雅的会说:一起洗。粗野的会说:来呀!于是,一切皆大欢喜。

而肖鸿居然没有流露出对男人的原始渴望,等于说那个男人没有吸引力。肖鸿面临同样的困扰:一个正常男人面对一个刚刚出浴的美丽女人时至少说应该有所动心,因为他是男人,他受不住诱惑!但他没有。他否定了她的美,她的魅力,他浪费了造物主的恩赐。这只会使她变得更冷。

肖鸿在床上穿了一件纯棉白色睡衣,露出脖子和上臂,显出了天使的气质。她不喜欢粉色的纱或丝的睡衣,她觉得那显不出她的高雅。知识女性在情爱上的失败往往是从小节开始的,她们太注重自我形象,却忽略了调动一切手段(尤其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手段)去套牢异性。她们总是希望男人把兴趣放在她们的才华、内心情操、聪慧、优雅等内在素质上,却忘了对他们最有震撼力的是她的身体。男人是感官主义者,而且喜欢受人吹捧。你吹捧他的最佳方式就是诱惑他!

世上至少有一半的人认为,跟魔鬼做爱比跟天使做爱要快乐一百倍。这是真话。

男人的潜意识里都渴望荡妇。至少,他们渴望那些具有荡妇神韵的女人。

徐康舒坦万分地躺在热水里,等着人来勾引。肖鸿是个让人扫兴的女人。论主动性她比不上机要室的席韵,人家名字有诗意人更有诗意,她送文件来过目时脸蛋就凑在市长鼻子跟前长头发撒了市长一肩。论讨人欢心她比不上团市委的小王,有好几次在酒桌上都是她替他干杯……酒后的男人总是容易冲动。加上热水的抚慰,他的身体兴奋起来。

他站起身,擦干水珠,赤裸着走回卧室。

她已经睡熟。侧身缩成一团,像个孩子。

她根本不需要男人!他扫兴极了。

他完全可以弄醒她,说要。但是,那不是他的风格。他的天性是喜欢别人跟自己要,而不是自己跟别人要。他不存在要不要的问题,只有愿不愿给的问题。他是男人,是权威。他要强调这种优势!

但肖鸿偏偏不领情!

他克制住了掀开被子的欲望,丧气地返回浴室,反锁上门李立伟回到家时,芳芳已经睡了。

他轻手轻脚到卫生间换上拖鞋,洗漱完毕。来到那间四平方米的工作室,坐在钢琴前,双手按在琴身上。

他很想揭开琴盖挥洒一阵子。那种感觉多棒!

不可能。楼层里的人都睡了,只要夜半琴声一响,李立伟第二天就会被划入疯子的行列。轻率地与众人为敌是毛头小伙的行径。

今晚的方怡动人极了。李立伟跟她住一个楼层,还从没见她这么漂亮过。方怡也会点钢琴,这是他们相互沟通的基础。李立伟培养的孩子每年都有考上音乐学院的,但在家里,他每天洗菜做饭伺候妻子孩子折腾得未老先衰。方怡看着李立伟在楼道里呼哧呼哧扛米袋搬煤气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男人有时候想要个喝酒的伴。遇到王伟心情不特别好的时候,会拉李立伟一起喝几杯。只有李立伟还跟王伟在一个层次上,有共同语言。这种时候说方怡最深切地感到了他们两人的区别。这样的感受来自直觉。王伟在专业上的兴趣远远不如他对仕途的兴奋,他有这种机遇,深谙其中的好处。李立伟却是本色的艺术家,那是一种洗不掉抹不去发自骨子里的傲劲。方怡无限恐慌地发现自己在这两种东西间飘摇不定。她喜欢听他弹琴,很容易就跟着琴声进入了理想世界。虽然李立伟很少弹琴,但只要琴声响起,他就变成了她心目中天马行空的英雄,呼唤着美人同行。

如果王伟不去西藏,自己跟她决不会有故事。

这一点李立伟最清楚。但是机缘的确存在。芳芳最怕李立伟在家弹琴,她烦,听不清电视里的台词。李立伟一弹琴她就叫:弹了一天还不够啊,在家里搭个戏台子更热闹!

李立伟在这时立刻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再也撑不起来了。这种感觉的毒害性极大。当他被她泼了凉水最后还不得不睡到她身边甚至去亲热她时,他像僵尸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激情。他的不忠从那时已经开始,他变成两面人,过日子的一面给她,艺术的一面留在琴房。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地方就是青少年宫的琴房了,但那里不是他的家,就算呆在那儿,他也没觉得自己真正属于自己。他大多数时候呆在那儿挣外快。人活着就要花钱,要有钱就得拿本事去换,就这么残酷。世上有几个人有理查德·克莱德曼那样的好运,把整个世界上的人都迷疯了!

方怡本来过着平静的生活。她有很高的素养和痛敏感的心,使她对李立伟那样的才子有天然的怜悯之心。她没法想象他怎么能忍受芳芳那种只会为了钱唠叨不休的女人。近年来芳芳的脾气越来越坏。

她逼着李立伟到有钱人家挣辅导费,一小时六十元。李立伟不愿意,他只有兴趣教真正有才华的学生。芳芳站在楼道里就骂:你那点屁本事,拿什么臭架子!六十块一小时不挣,瞎了他妈的眼了!她的话有两层意思,一是骂他不识时务,二是嫌他是个穷光蛋。芳芳如此这般的时候,李立伟就把仇恨深深埋在心底。他不说方怡也能觉得出来,她觉得他活得太不值了,一个家就是他的地狱。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家庭生活下如此结论是十分危险的,她这么想就等于在替他抱不平,她已经站在他的立场上了。没有人阻止得了男女之间的相互欣赏,那往往是由于他们之间有相似性,所以才能你唱我和。王伟在这时候离开,等于拆除了他们之间的围墙,让他们更清楚地看清了对方。

这是幸福还是灾难?

跟方怡好对李立伟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他没想过要乘人之危,只是因为她那边空了,自己的依恋才找到了机会。他没想过要抛开芳芳但他一心一意只想着方怡。他迷恋她身上女教师的文雅气。他感激她喜欢听钢琴。想到王伟和芳芳,李立伟心里爱涌起过一阵恐惧。他和方怡还没到上床的地步,但不可能性随时都在身边。每天晚上他躺在芳芳身边,心里想着方怡独自熬过长夜。多少次想到方怡不过说隔自己几步之遥,他真想溜到她那儿去!

李立伟用双手在琴身上抚来抚去,心里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这天晚上他撒了谎,说少年宫有夜课,才得以脱身。他从小痛恨撒谎,但不撒谎他毁灭得更快。他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痛苦中。

他举起一只手插进头发中抓揉。才三十八岁,头发已经稀了很多。

他还没有吻过她。在车上他很想,但司机像个多余人隔在他们中间。如果他在车上吻她,司机肯定会把他们想象成偷情者,那简直是亵渎!

在车上,当他们靠在一起,他的确尝到了快乐的滋味。快乐伴着激动。迫使他想进一步靠近她。

他很想把手移上她的胸脯,她的跟芳芳的肯定不一样。他没有接触过芳芳之外的女人,不是他太君子,而是没遇上能唤醒他感觉的人。

她好像理解他的心,自动把一只手放在他手心里。这样一来他终于抓住了某种东西,有了踏实感。她神情高贵,尤其是头发,使他不由自主想到了欧洲历史上的贵妇人。钢琴家想拥有贵妇人几乎是一种本能。真的,跟芳芳在一起他是乞丐。只有跟方怡这种风格的女人在一起,他才会变成诗人。婚姻的可怕就在于你如果落到专能扼杀你天性的人不手里你就算完蛋了。更可悲的是你后来又发现了适合你的天性的人,你却没有资格拥有他(她)。

谁能理解李立伟此时的痛苦呢?

这天晚上李立伟没有回到大床上去。这在结婚以后还是第一次。

但芳芳没有放过他。今天不是周末,女儿住校不回来。这是两人独处的好机会。

芳芳爬上小床就在他身上摸上摸下,嘴里责怪道:李立伟,你小子怎么装神弄鬼的躲我?边说捏他的鼻子,捏得他好痛。

李立伟只好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你小子使点劲!她边说边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李立伟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领略了人生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