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不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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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胭脂谷(2)

第二天何雷就回去了。这种不咸不淡的游戏让他觉得丢面子,而且有种犯罪感。在一个人的身体上实践对另一个人的想象,这跟自渎一样使人扫兴。但是跟肖鸿一起散步谈话确实给他带来了新鲜感。但他只能跟一个人散步又跟另一个人睡觉。他要逃离这种分裂,他想知道他还是否正常,他的越轨会有什么效果。他回到家后文雅不在,他打她的手机,她说她在超市购物。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担心,怕自己内疚什么的产生无能。实际上做爱跟踢球没法变成同一件事,这是对灵魂而言。男人以为他看轻的东西女人偏偏抓住不放,其实他以为他看轻的在他潜意识里恰恰最重。

文雅不知道何雷在胭脂谷的事,他正急巴巴地盼她回来,以检验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面对她。她知道他回来就放心了。这时候她还在商场,手机又一次响了。

她初中时的好朋友谷儿要她马上去她家。文雅说:我买了一车东西,怎么办?谷儿说:你马上说来,有急事。东西的事再说。

文雅没法,只好先去了谷儿家。

车刚刚在楼前停下谷儿就迎上来拉车门。谷儿穿一套枣红套裙,头发盘在顶上,型领露出白灿灿的肌肤,一串黑宝石项链从上面划过,营造出女人的神秘魅力。谷儿一边拉车门一边摘下墨镜用喜悦的语气说:公主,看看谁来接你了?

文雅一惊。她刚探出头就看见了谷儿身后几步远站着两位男士。其中一位高大英俊的军官引人注目。另一位西装革履,个子矮些,稍胖,看上去春风得意。谷儿有趣地看着三个人的戏怎么演下去。

军官摘下帽子,挠着后脑勺叫:老同学,不认识了?

文雅恍然大悟。胡子!大将!是你们?!

紧接着三双手就握到一起。马上又加上谷儿的一双。

文雅忘了淑女风度,激动地喊:你这家伙钻到哪儿去了?怎么一点音信都不给?她这话是冲着军官说的。大将听懂了,忙将目标转移到别处。行啊,人家胡子可一直没忘你,是不是胡子?胡子脸有些红,嘴有些合不拢,他的激动发自内心。他初一就给文雅写过条,现在是省里一个厅的副厅长。面对自己一生中首次动情的女人,他不由得流露了童年的天真。

谷儿叫着:大将,你请不请客?大将大方地一笑:当然,我请。

胡子不干。你?你是这儿的地主吗?轮不到你。说谷儿又叫:胡子,你说话注意点。谁不知道你是公款吃喝!

文雅周旋道:要不我们三个一起请大将,显得我们都有诚心。行不?

大将不答应。不要在我面前显派!我知道你们都有钱,既然是欢迎我,这回就听我使唤。

谷儿又叫:你说,我们去哪儿?

大将:随便。反正地方要好。

胡子:那就去胭脂谷,红的绿的都有。

谷儿道:什么话?人家是解放军,你不要把他带坏了。

文雅:谷儿你有点过了。你老是对胡子吼来吼去,人家是官,你怎么不给面子?

谷儿:他小时候就爱犯贱,老让女生吼,我是习惯难改。

胡子:我喜欢你们吼!你们不吼我闷得慌。

文雅:胭脂谷就不去了,去近的地方。

谷儿灵机一动:有了。上车。

文雅:坐我的车吧。

胡子:我在这儿,还轮得到你?上车。谷儿,你要不要打扮一下?

谷儿:早准备好了,连手袋都带着呢。走吧。

文雅:你们搞突然袭击,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谷儿边上车边叫:搞突然袭击的不是我,有什么话你问大将去。

文雅忙跟过去。车放这儿没问题吧?

谷儿一笑。没问题。大将,你是不是要坐中痛?

大将不自在地:我不习惯被两面夹击。

胡子嚷嚷:行了,心里不知怎么甜呢。

文雅朝大将推了一把。大将只好钻进车去。

文雅刚要坐前面,胡子一挡。后面去,有什么亲密话去后面说。

文雅:后排坐三个要罚款,谷儿坐我的车吧。

谷儿朝胡子:先上高架桥。又朝文雅:你快上来。

文雅只好上车。大将你别紧张,我不会腐蚀解放军的。

谷儿不干了。腐蚀一下又怎么样?他呆在那个火箭发射基地,缺的就是腐蚀。

胡子:谷儿,你真是辣椒中的朝天椒,连军事秘密都知道。

谷儿一下子搂住大将的胳膊肘:我当然知道,谁让他是我的同桌。谷儿的表情自然而自豪。大将,文雅嫁了阔老公,正享福呢。华夏老董的夫人……我的天,多少女孩子想这个位子想得发疯呢!

文雅横在大将胸前给了谷儿一掌。谷儿怕挨第二下,搬着大将的身子来挡。胡子从镜子里看见了,喝道:不要命啦?说罢变戏法似的摸出几听松子奶朝后面递。你们弄清楚了,现在不是初一,是人到中年。

谷儿又吼他:朋友是旧的纯,小伙伴更是亲上加亲!你懂不懂?小心我抖出你小时候那些破事,说叫你下不来台。

大将替胡子解围:别吓唬他了,我们的小命捏在人家手上。

胡子自豪地:知道就好。车开得要飞起来。

谷儿怕了,闭上眼说:就像在风里跑。

胡子顶她:别担心,至少吹不动你的裙子。

谷儿道:你当官专门学坏呀!起身在他后颈捏了一把。

大笑。

夜幕下的男女总有一种不同凡响的兴奋。先是吃,吃小的时候喜欢吃的东西,想到什么吃什么,只要有。然后就喝。喝酒。琥珀色,玫瑰色,淡绿色,胭脂色。暗淡的暧昧的灯光,闪烁的脸,飘忽的心情,捉摸不定的思绪,起伏的奇异念头。人有时需要这般情景,要暂时解脱一下,放下目前的一切,在简单的幼稚的执着的感觉中盲目地信任什么人,尤其是童年的伙伴最容易勾起人们对往事的回忆,他们跟成人的一切烦恼纠葛无关,跟心计无关,跟龌龊无关。时间暂时消失了,一种情绪蔓延着,直到柔情泛起,把人变成像灯光一样透明柔软的东西。谷儿小时候就泼辣,在小伙伴面前根本不想遮掩。她靠在大将肩头,手里捏着酒杯,轻轻旋转。大将没有不自然的反应,他悄声说着令她开心的话。文雅和胡子就不同了,各自正襟危坐,胡子不时用香巾沾头上的汗。文雅话不多,而且被一种说奇异的感觉控制住了。一种特异的时空,几个走着不同的路的男女被纠集在一起,二十年光阴变成了一层薄膜。什么防范都不必要。什么冠冕堂皇都可笑,想抓住的是流逝的时光,是对生活一无所知时才有的憧憬,是儿时对未来的想象,是一种想在地上打滚的冲动,想重新玩一次躲猫猫的幻想。这一切再也不会有了。大将只是出差路过这里,想起了儿时伙伴,这个契机促成了四颗心的碰撞,一个类似奇迹的东西摆在几个人面前。

他们跳舞。不是陌生男女渴望与对方身体的好似不经意地摩擦的那种刺激,吸毒一样的快感。跳舞的人轻轻摇晃着,在时光中荡漾,慢慢把渣滓沉下去,没有杂质的成分浮在上面,让对方看见透明的意境。

胡子这时真正拿出了绅士风度。他身躯笔挺,尽量在文雅面前创造好印象。他的日子过得不错。他没有能够得到她。与她共舞让他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失败。她丈夫的优势就摆在他面前,他的副厅长的头衔在她面前不起作用。但这样也好,他们至少是平起平坐的,不容易也没必要作假。胡子庄重得像个国王。他以前从没这么卖力。他是几乎每天要出没于歌舞场所的达官贵人,他今天才发现自己从前在欢乐场所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应付而已。他浪费了多少好时光。喜悦暂时压倒了伤感,他是真高兴,真充实,真满足。

谷儿此时也变得空前灵巧,柔韧,鸟一样自由,花一样奔放。那是激情,是对生活的狂热爱意,是一个女人对自然规律的反抗,是对美和时光的五体投地的崇拜。至少现在,谷儿是胜利者。

但是两个男人被老板看中了,两个妖气十足的舞女被指使来诱惑两个男人。舞女的腰露着,胸罩像两只丝网状的巴掌捂着乳房,隐现出深色的乳头,像一个小蓓蕾正要绽放。人是受不住诱惑的,许多聪明人的做法是不让配偶接触诱惑物,不要介入那种环境和氛围,否则你会输得一干二净。人有时候守不住自己,舞厅里的几个男人已经在有意识地摩擦舞女的敏感部位,不老实的手在她们的腰腿之间或更危险的地方挑逗。逢场作戏的女孩子装出陶醉的神情,有的跳着跳着就被发情的男人拥进了小包间。有忍无可忍的女孩子从小包间冲出来,也有的在里面发出压抑的叫声。

气氛放荡。两个受老板指使的舞女有过人的本领,良家妇女岂是她们的对手?跟大将跳舞的女孩显然对他出众的身躯有兴趣,她自然地将腰以下的部位贴紧他。前所未有的刺激。男人一般不喜欢在这种时候退却。大将毕竟长期生活在隐蔽的山沟里,周围没有年轻女性,正当地恋爱都不可能,更不要说冒险的性游戏了。女孩的胸部一览无余,下身的三角短裤的边上镶着一圈绒毛,正好勾勒出诱人的三角区。大将心跳得厉害。胡子却是老手了,他甚至将手轻易地插进了女孩的后部,让她们变爱湿。但他今天不想这么做,他一点欲望也没有。初不恋的偶像在场。

两个把持得住的男人让女孩扫兴。她们变得恬不知耻起来。谷儿和文雅都看出来了,商量了一下,文雅就像妻子一样走上前去对大将说:有你的电话。两个男人会意,就拨开了缠在身上的女人。

再呆下去是不合适的。四个人走出了舞厅,让凉风尽情地吹。不想打的,不想回家。走着走着感觉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除了大将,另外三个人应该回家,总不能夜半三更到处游荡吧?第一个感到不合适的是大将,他不想给任何人惹麻烦,他要一个暂时的归宿,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大将突然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要找地方住下了。

胡子醉醺醺地拉住他说:住什么旅馆,住我家去!

大将就说:别勉强我,我是出差,单位报销,这种机会很难得。说罢他拨开胡子的手进了香格里拉大酒店。三个人想跟过去,他挥挥手说不用了,明天再联系。

三个人同时感到该给他一个独自享受这个都市的自由。

文雅独自开车回家。在路上她才意识到没给何雷打电话,没说自己要晚回。但她更多地想的是大将结婚没有,住什么样的房间,午夜以后做什么。她突然想自己如果嫁的是大将,现在该在山沟里过寂寞日子吧?随后就涌起对大将的怜惜。像他这样的男人,如果留在都市,肯定是异性心目中的抢手货。很怪,何雷一个晚上没来电话,好像有不便打扰的意味在其中。手机响了,是胡子。胡子问她到家没有。她有点感动地说刚到,胡子又说好好休息,就关了机。

进了家门才知道何雷在等她。这在他们家是少有的事。何雷只开一盏小灯坐在沙发上看《泰坦尼克号》,正放到女主角跟男主角在偷偷沉溺于爱海。文雅主动说:遇到几个同学,一起去喝茶了。边说边脱了衣服朝卫生间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她穿着紧身衣的背影如此性感,丰满的臀部被奇妙地勾勒成一朵摇曳的牡丹。他突然箭一样射向她,双手绕过她的肩膀落在她胸前。他不知道自己其实怕失去她,更不知道她也在内疚。两个人都感到了空前的甜蜜感,像粘稠的糖汁顺着对方的身躯慢慢朝下流。

后来他们在浴缸里兴奋了好一阵,文雅的长发漂浮在水面像数不胜数的章鱼的触手在朝他招摇,狐媚的妖女般的效果。就在这时何雷好像看到了裸体的肖鸿在诱惑徐康,文雅在何雷的手里很快冲动得失去控制,她突然想起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大将,他已经消失了二十多年,像小时候的心爱之物突然从深深的岁月底层浮起。谁去陪那个酷极了的军官?她替他感到了孤单,她的灵魂的一个侧面已经飞离肉体朝他孤独的长夜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