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2011年度诗歌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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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吹散头发,白发隐现,和雪同样的颜色

北风,一年一度的北风

吹落银杏树上最后残留的叶子

几只硕大的喜鹊,摇晃着

和树枝上下起伏

黑色的翅膀下,收拢午后的

阳光。

原载《十月》2011年第3期

太快了

刘川

人们箭一样出生

箭一样上学

箭一样毕业

箭一样找工作

箭一样处对象

箭一样上床

箭一样成家、结婚,制造

下一批箭一样的人

箭一样退休

箭一样变老、住院、进太平间

我多想像诸葛亮一样

巧施妙计

在墓园前面划一条草船

把这些箭一样射到尽头的人

接住

再次送回人间使用

原载《中国诗歌》2011年第3期

汴河野鸭成群

李成恩

我看见野鸭成群结队,像我虚幻的人生

在故乡的阳光下,一群影子

一群湿淋淋的影子在汴河的波浪上集合

它们与我在汴河相遇

年幼的,头顶白色的羽毛

激动地猛扑过来,好像我是它们的亲人

而年老的,尾部布满了灰色的斑点

直接把头插到水里,好像有一颗羞愧的心

哦,该羞愧的是我,是我少小离家

一去多年,错把异乡当故乡

只有在故乡,我羞愧的心

才被一条河流归结成石桥、木船与野鸭成群

我一颗心在石桥上生了青苔

那是二十多年来我圆润的情感

我另一颗心在空荡荡的木船上

无人照应,摆渡的老人前年死了

现在我羞愧的心像这群野鸭

在故乡的汴河中扑闪,然后把头插到浑浊的水里

原载《诗潮》2011年3月

大风吹彻

黄恩鹏

大风吹彻,以超越时代的伟力从我身上漫过,

大地又瘦又小的叶子,发出了小溪一样的水声,

茂密的山谷里,无数草木颤栗不止。

月亮跌倒在地,湖光闪烁着盘古的象形文字,

一位忧郁的诗人举头四顾,

没有人与他一起倾听这大风诵起的剑声。

风中的事物飞扬,一些场景死而复生,

大地啊,谁为你而醉,谁为你而醒,

在你沉没之际,我听见了血里的大海汹涌澎湃。

我在风中走走停停,一些雨在天边蛰伏。

屋宇漂泊,城市被烛火覆灭,

一声声轻雷滚过了的大地,嘹亮着生命的麦香。

原载《西南军事文学》2011年第3期

黄昏

周荣新

黄昏是最早来到大地上的阴影

天宫影子下罩树的身影

树的影子和房屋影子沆瀣一气

鸡群上了架牛羊进了窝

飞鸟就此绝迹于天空

路灯和窗口就要挺身而出

标榜自己的价值

黄昏处于明暗的交叉点

白与黑的临界

阳与阴的过渡地带

夏季不急不躁气定神闲雍容华贵

大树下端坐摇蒲扇的老人小孩

街道上多了神情恬淡的散步夫妇

冬春则脚步匆匆转眼即逝

邻居早已躲进坚实的房间

在电视上寻求昨日的温暖

傍火炉向往明天的晴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那是古典得醉人的温馨

却说不尽现代人桃李不言的情境

原载《大风》诗刊2011年春季卷

妈妈,我像一枝带露的桃花吗

雁飞

妈妈,我要告诉您

刚才在回家的路上

经过那片桃林,那么多花蕾的笑脸

凑过来,向我问候:嗨,早晨好!

就要见到您了,妈妈

我是否也显得可爱

待到抬头,太阳是又一朵带露的桃花

也在向我问候:嗨,早晨好!

一切都这么亲和、满怀欣慰与嘉许

那时,我的心是绵软的,妈妈

像是一团暖暖的水汽,被芳香裹着

也是清香的,就要化在想您的柔风里

妈妈,就要见到您了

您肯定比桃花笑得更好

您要看看、好生看看

妈妈,我像一枝带露的桃花吗

原载《诗刊》上半月刊2011年4月

布谷鸟

李瑛

比起画眉和百灵

婉转入云的歌声

我更爱布谷鸟的啼鸣

泥土般颜色的布谷鸟

把农事节序刻在肋骨上

翅膀驮万里风尘

眼里噙满泪水

隐在田头或草莽深处

焦灼地啼叫,不让人看见

它泥土般憨厚的叫声

便不分昼夜

沿垄沟和车辙流淌

催醒家家犁头和镰刀

敲打户户粮缸和仓廪

它泥土般憨厚的品格

一如我们辛苦贫穷的母亲

连一根红头绳也没有的布谷鸟

只有一腔滚烫的血和

一副嘶哑的喉咙

直到鲜血吐尽

便倒在田头或草莽深处

用翅膀盖着小小的心脏

静静地死去,不让人看见

变成泥土

对这个卑微却崇高的生命

花,琴弦,爱唱歌的小溪

甚至永远沉默的石头

不都该给予十倍的赞美

原载《诗潮》2011年4月号

地震志

于坚

5月12日下午

两点二十八分午睡

醒来在书房里写信关于

一次旅行靠椅微微飘了一下

像是中风初袭家具灯也在晃

纳闷着是谁在把我送回

摇篮母亲不在

猫的灰身子在花布帘子下

露出半截我估计它的另一半

已经抓住了一直在找的什么

原载《十月》2011年第4期

当我唱起《小路》

林莽

那是一首二战中的俄罗斯歌曲

在六十年代末的“硝烟”中

我第一次听到它

忧伤无助满怀着渴求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

晨雾笼罩着芦苇

水乡的风是微凉的

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哼唱

波澜不惊但内心凄冷

伴着七十年代的荒芜与绝望

在远离了亲人和家乡的地方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

当年我们唱起《小路》

唱起被放逐的白天与夜晚期待和忧伤

那是青春失落的旋律

那种韵味让人永不遗忘

泪水凝结伴着不流血的创伤

未来杳无消息

那条通往生活的路风雪迷茫

原载《中国诗歌》2011年第4期

幻觉

鲁娟

当一树梨花迎风飘落

你端坐在树下

洁白恍如仙境

仿佛一切从未破碎

仿佛尘世没有不完美

闭上眼,仿佛从年青到暮年

子孙成群围坐在膝边

而始终有一个灵魂的伴

为你存在,夹着尘土卑微的爱

原载《星星》诗刊2011年第4期

苍茫瞬间:播种时间的美(节选)

阿尔丁夫·翼人

它是一种力量的象征

像是隐在身后的光影

舞动着鲜活与荆棘

把昨日的荣光呈现

—题记

今夜的肉冠啊

亦是以各种事物原有的形态

蓦然出现在被我描绘的

肉冠与肉冠的角逐和较量中

它清晰而尖锐犹如

海面上浮动的蟒蛇

蹿出地面向过雨洗面的天空

射出积压已久的毒液像是我的呼唤

在千里之外的冰层下

痛苦的呻吟一如我遥远的故乡—

撒马尔罕

鲜红赤碧的肉冠啊

我以一个少数族人的另类姿态

讲述异样的肉冠或是

这个族人隐秘的故事

我就是这个肉冠是那个爱的肉冠

母亲生下我

就把这个叫做肉冠的东西

被我强行带到世上亦从遥远的撒马尔罕

带到高原江南著称的锦绣山庄—撒拉尔

因为她在我体内隐秘的存活

生活赋予我诗人的雅号才使我有勇气

站在雪域之巅眺望远方

在这里我看到了穆罕默德、

优素福、易卜拉欣、努哈、艾草等圣人,

他们的目光睿智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唤醒世人灵魂的肉冠同时我也看到了

头戴绿盖头或是绿色纱巾

面如西施模样的女子她一手拎着

装满各种果实的柳叶筐

一手轻轻提起土耳其或波斯风格的

褶裙一角轻盈含笑地

从黄河岸边的苹果树下走过

如轻风拂面宛如晨露桃色

令人愉快地行走在摩拉的油画中

而站在岸头的是一位头戴白帽、

身穿西装、系有领带的青年男子

歌声如影随从歌声随风飘荡

像是富有异国情调的

流行歌曲煞是令人陶醉而沉迷

—这些同样是异域的肉冠

他们同样穿行在肉冠的河流里

原载《绿风》诗刊2011年第4期

岛上到处都是盛开的小黄花

陈树照

岛上到处都是盛开的小黄花

从沙滩的草丛到柳树下

弥漫的,都是这种熟悉的芬芳

假如我死去,我愿意死在这里

这里的蚊虫吮吸露水,柳叶在鸟鸣中坠落

无边的花草,在九月的晨光里沐浴

江水拍打着礁石,滚滚向东

请不要给我穿寿衣,葬礼也不要

我要与那些扑火而亡的飞蛾躺在一起

让风吹着,雨浇着

让那些酿蜜的小蜜蜂

也为我举起尖尖的刺,来回的忙碌

后来上岛的人,请你小点声

别惊动花草们授粉

别惊醒我的梦,我累了

原载《乌江》2011年第4期

乡村

刘伟雄

不觉得天天都行走在

《诗经》的世界里吗

那些叫小薇的草就长在脚边

那些叫荻的花开出纯银的声响

自然界没有任何改变的意图

我们的命名到了如何浅薄的份上

总是不厌其烦地把爱情

说得不像爱情

在故乡你随便走一走

就走进了古代生物之间

美丽和繁茂的根系

存在于我们视野忽略的现实

演化了几千年在村庄

还不是村庄的时候来来往往的

眼神就已经被叫作诗歌了

原载《福建日报》2011年4月23日

棲隐溱湖

潘维

野鸭浮游在午后,

芦根解着河豚的毒,

而空虚,敲着柳絮轻盈的钟,

把寂静,飘入空气的肉里。

只有樱桃流露出忧郁。

只有忧郁是昂贵的,

把事情安排得又旧、又遥远,

如刀鱼绵密精细的刺。

水光缓缓燃烧着,

人生的无常栖隐在一口深井里,

被糖纸包裹的月亮,跳了下去;

到处丛生着一种随意的遗忘。

远处,领袖打断自然的沉思,

他挥挥手,消失在土里,不知哪一粒。

绿色从狐尾藻释放出自己,

风声没有改变它的体态。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4月29日

在孙文路上想起孙中山

祁人

从未有一条道路这么地宽广

由一条街贯穿一座城市

由一座城市延伸到世界各地

犹如一个人的足迹走过的地方

成就一条大道,而中华大地

有亿万龙的传人,前赴后继

这是中山市,一条孙文路步行街

与北京上海南京乃至世界各地的

所有中山路,缘自同一个人的名字

是的,我行走在孙文路上

自然想到了孙中山

想到一个人的名字由孙文到孙中山

想到一个伟人的诞生

需要怎样的热血肝胆

需要多少磨难、艰辛与炼狱

想到一座城市

与百多条同名的街巷之间

有一个怎样的数学方程式

走在中山,走在石岐

穿行于孙文路步行街上

仿佛置身历史的回廊

耳边隐约传来一句振聋发聩的声音

穿越时空,回荡在一条条中山路上

烙下一行行“天下为公”的印记

原载《诗刊》2011年第4期

一部分

—为我的画配诗

潇潇

我把今生的一部分

一笔一笔藏进了这幅画里

我与谁捉迷藏

来世高高悬挂在轮回的颜色之上

梦朝着时间的反方向漫延

白天成了夜晚的缝隙

疼痛在缝隙中成为爱的一部分

正如爱情习惯于在细节中丢失

在家庭客厅中退场

如果寒冷是温暖的一部分

活着也是死亡的一部分

灵魂在一瞬间击中我

一个影子被生活还原成红、黄、蓝

我又把生调和成各种绿

把死抽象成漆黑

原载《作家》2011年4月号

诗歌雷锋丛书

—纪念海子逝世20周年

臧棣

关于历史上的今天,他们

已列举过无数。我不关心历史上的今天,

我只关心属于你的今天。

对我来说,今天属于你。

1985年的秋天,我把《未名湖诗选》①递给你,

你说谢谢。你只翻看了一下目录,

就把它放进了背包。随后,

你谈及威廉·布莱克,我暗暗吃惊—

扫烟囱的孩子:你说,诗人的工作

其实和打扫烟囱没什么两样。

我也喜欢布莱克,却没想到这一点—

那形象涉及我们的原型。第二年,

你的黑格尔几乎把我的爱默生

逼到了美学的死角。生活就是一场审美。

诗必须回到戏剧。但是今天,戏剧已死亡。

诗的戏剧只能去高原上去寻找,

幸好祖国博大,我们有辽阔的高原。

不过在当时,我一直痛恨山水中的人格,

对归回自然不免小心翼翼。1987年春天,

《大雨》②编好之后,徐永提议去昌平看你。

你说,你喜欢徐永。因为你们都长着

一张娃娃脸。今天我才意识到,从面相上看,

你甚至长得像雷锋。你对诗歌做的事情,

对我来说,就像雷锋对社会做的事情。

他们说,雷锋是神话。我们应该警惕神话。

好吧。今天我就以诗歌的名义宣布,

让他们见鬼去吧。神话也好,不神话也好,

你都是我心目中的诗歌雷锋。

你的孩子气曾令我困惑不已。1988年春,

西川打电话来转达了你的要求:你说,

你叫海子,我叫海翁①。那我不是变成了长辈吗。

兄弟。听你的。我当即改掉了我的笔名。

2009年3月

原载《诗刊》上半月刊2011年第4期

荒原上的野胡萝卜

林雪

荒原上的野胡萝卜

都有一双眼睛

你大步蹚开露珠

你更大步踩进它们的双眸

有一只睁着眼睛的野胡萝卜

吃着自己的手指

看着你,也看着我

荒原上的野胡萝卜

喜欢看人们相爱

而昨天我们争吵

昨天我们叹息

昨天我们分离

荒原上的野胡萝卜

它们的眼睛密如繁星

又痛出泪水

它们看着相互依偎

又彼此无望的人类

原载《中国作家》2011年第4期

雪,雪

蓝蓝

你的双手在厚厚的雪中挖出了血,

为了染红生活的玫瑰色乳头。

你咬过的肩膀,留下一行闪亮的诗;

作为对黑暗的反抗,只有

无法理解的时间在停止时,

才能理解你的牙齿。

现在,你用柔软的嘴唇

唱起一支由幸福私生下的悲伤的歌。

原载《人民文学》2011年第4期

浮生与消隐(选一)

冯晏

木克土土生金

睡眠中,差异近乎消失

桌椅、书籍、植物和人

呼吸伸向天际外延,黑暗的缝隙

向着生命的背面、阴影以及无意识

眼睛,灵魂之光的辉映之城

在蓝湖深处接近自己的隐秘

我推掉的蓝以及他手中的玫瑰

比不了夜晚推掉了白天

就像推土机在翻动消沉

无论从前或者昨夜

我面对的心跳肤浅犹如波纹

夜里,磁场穿过骨头所碰到的孤独

恰似星光穿越深海所碰到的沉默

失控和无序需要如何抚慰

只有宇宙知道。是的

只有月光流过万物,心才会回来

把身体还给灵魂还有几英尺远

从抚慰,经过波折直至安宁

原载《作家》杂志2011年第4期

四月,寓所外之景象

况璃

四月躲在春雨后面,恍然不谙世事

当芳华才露一角,就被你束之高阁

四月,春意将阳光撕开,落足我寓所之外

桃花落英在春雨之后。一次毫无掩饰的孕育

开启人间四月的风气。乡道,林涛,人影,情节

像密集的脚步弹奏乡路的弦

这是我寓所外的一个景象:树影常被风摆弄

枝头演绎鸟的爱情,斑斓的羽毛软化我的目光

缠绵的春雨,缠得老爷爷般的古树聊发少年狂

苏醒的枝头活动着筋骨,摇得那潭湖水春心荡漾

那星星点点的野花,恰似春姑额头上的朱砂

绿肥红瘦般点染晚春的山峦,晨练的林涛

敲响寓所窗棂。露珠滚过春天的腰

像滚动的岁月变幻着人生的场景

四月超脱地躲在春雨之后,裁剪春天的愁

农人的看家狗回来了,尾巴摇响了夕阳晚霞

就像古树摇醒春天的声响。身居山野的人

都会在白天把梦引入柴门。住在城里的人

都会解开季节的围裙,播撒意象的种子

然后进入春天的子宫,着床尚待发育的阳春

这是我寓所外的四月

有雨的飘零风的洒脱鸟翅划过天空的痕迹

四月挺着大肚妊娠诗意,这足让我掀开灵感的小窗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4月18日

划旱船

敕勒川

无就是有:他们划得

多么真诚,水

被他们一下一下,奇迹般

划了出来—

划,才是水的源泉

锣鼓的涛声,一次次掀起高潮

他们起伏如一座大海

一次次破碎,又一次次

重归于完好

无论如何,人生都不可能是一座大海

人生,只是一个孤独的动词—

划……

他们被虚无围困,又依靠虚无

度过一生……只有疼痛

是真实的,就像此刻的欢乐

像是从一个人的骨头上

敲打出来的

原载《诗刊》下半月刊2011年4月号

在草堂

姚辉

玉垒浮云变古今

—杜甫